說到這裏,朔月鄭重的停頓了一下。


    歲安若有所悟,輪到那位路子很野的六叔了。


    朔月抿了抿唇,娓娓道來,六叔謝世狄,是謝家一朵奇葩。


    據說,六叔謝世狄年少時候,是個才情英名都不輸謝原的美郎君,也是父輩中最出色的郎君。


    可不知怎麽的,越長越歪,越活越叛逆。


    年至而立,不娶妻不生子,常有人見到他攜一二紅顏遊湖泛舟,端的一派風流姿態,如此情景,自然引來諫官參他,然後離譜的事情就發生了。


    那些本該為他爭風吃醋、稍加利用挑撥便可用來壓製謝世狄的美嬌娘,竟紛紛跪到官府門口替狄郎鳴不平。


    在她們的口述中,狄郎不僅沒有因為她們身份低賤而行醃臢之事,反而對她們敬重有加,他是個真正的君子,絕佳的郎君。


    “這麽浮誇?”歲安睜大眼睛,非常意外。


    朔月:“諫官也這麽想呢。”


    還有更離譜的,那些美嬌娘一聽說狄郎被參,紛紛表示是自己輕賤連累了狄郎,高呼命運不公,生而卑賤之人,連尊重她們的人都要無辜受過,最貞烈的那個,真的一腦袋磕在了東市街口,血濺尺!


    歲安倒抽一口冷氣。


    朔月連忙道:“但救回來了!”


    歲安一口氣緩緩吐出。


    不過在那之後,謝世狄再怎麽風流不羈,也沒人管他了。


    誰拿這事兒搞他,隻會惹自己一身騷。


    歲安怔然的想,六叔當日送的見麵禮,果然誠摯。


    但很快,她又心生感慨:“若是如此,也難怪祖父看重元一。”


    忽而一道水聲,歲安轉過身,兩手交疊墊在木桶邊沿,擱著下巴。


    “我曾聽北山的師兄們談及世家大族,道他們根基深厚不假,但每逢局勢動蕩,越是龐大的家族,越容易分支分流隱居避難。距今最近的一次動亂,是先帝在位時,遷走許多。謝氏嫡支繼力不足,恐怕也有這個原因。”


    阿鬆聞言,給歲安添了些熱水,輕聲道:“夫人何必歎息。”


    歲安眼一動,看向她。


    阿鬆:“謝太傅畢竟在朝中經營多年,談不上假公濟私,但為諸位爺安置個適合他們,又不失體麵的差事,還不是什麽難事。謝家並沒有夫人以為的那般凋零。更何況,如今又有了夫人。”


    歲安盯著阿鬆片刻,倏地笑開:“你說得對。”


    ……


    同一時間,謝原在孫氏這裏,一如既往的聽母親說府裏的事,無非是要他拿主意。


    “我知道你有難處,出事的監生裏,你祖父連蔡家的小子都沒拉,你自然不能去幫袁家的小子,可你姑姑嫁到袁家,幾房人抬頭不見低頭見,人家求她來跟你開口,她避得開嗎?在公,你拒就拒了,可在私,那是你姑姑。此次你成婚,她們都沒回府瞧瞧,你心裏不清楚?”


    謝原滿心疲憊,多一個字都不想聽,但他必須強打精神:“那母親的意思是?”


    孫氏笑了一下,語氣放緩:“我想啊,趁著你新婚的由頭,咱麽好生請她們回府,一家人坐下來說說話,不留隔夜仇。你姑姑不是不講理的人,這事兒她心裏委屈存氣也是正常,你一個小輩,服個軟,敬個酒,往後也好繼續往來。”


    謝原扯扯嘴角:“若請了也不來呢?”


    “那不能!”孫氏一擺手,又看了眼外麵,神神秘秘湊近兒子:“歲歲不是到咱們府裏了麽,祭出歲歲的名頭,就說侄媳婦想拜見長輩,北山的麵子,她們得給!”


    謝原下意識擰了擰眉,孫氏見狀忙道:“你放心,家裏這些事,我不同歲歲說,我一個人糟心就夠了,你是她丈夫,是家裏的大郎君,你也多擔待些,別叫長輩寒了心,好不好?”


    謝原長長歎出一口氣:“既是兒子惹了姑姑不快,此事便由兒子來安排便是。”


    孫氏張了張口,謝原又道:“歲歲那邊我來說。”


    孫氏一陣心疼,拍拍謝原的肩膀:“好孩子。”心裏又不免多想,若今日是個能幹些的長媳,哪怕出身背景弱些,能幫大郎分擔也是好的。


    可這話她說過,大郎不是很愛聽,他對兒媳是有些感情的,現在新婚,自然更袒護。


    孫氏心裏百感交集,簡單結束了談話,放他回院子。


    走出主院,迎麵吹來一陣熱風,並不是很舒服,謝原卻覺得氣息重新通暢。


    他猛舒了幾口氣,回到自己院中。


    回來自然要問歲安,來祿說,夫人在閣樓。


    因為謝原說過,一切由歲安自己安排,她便真的大膽安排,給自己也弄了個新書房,就挨著謝原的。


    謝原點點頭,揮退下人,踏上閣樓。


    他每一步都走的很慢,是在整理心緒。


    可當他站在書房門口,瞧見裏麵的情景時,竟生生愣住。


    書房是重新布置過的,和在北山的感覺一模一樣,敞亮,整潔。


    但在此之餘,又有些不同的美嵌在裏麵。


    書案之後,少女一襲白裙,隨著坐姿向四周鋪散開來,裙擺之下,一雙玉足半遮半露。


    她洗了頭發,青絲如墨如瀑垂在身後,偶爾一兩縷落到前頭,便被她輕輕撥開。


    黑白之間,越發襯得朱唇紅潤,粉頰動人。


    她在描畫。


    下筆細膩,輕輕緩緩,風從窗戶掠進,撩起白色紗帳,天地萬物忽然都沒了聲音,屏息凝神,唯恐驚擾她。


    謝原的心緒,驟然鬆懈。


    紙上投下一道黑影時,歲安倏地抬頭,不期然撞上青年深沉又震動的目光。


    進來之前,謝原在看她,進來之後,他的目光落在畫上,久久難移。


    倒是歲安一驚,伸手就想用袖子擋住。


    謝原握住她手臂,輕輕一提,廣袖之下,一筆一筆勾勒出的青年模樣,俊朗生輝。


    “這是我?”


    男人語調含笑,輕鬆的調侃。


    歲安張了張口,竟不知從何解釋。


    她在北山時,閑來無事都會描描畫,彈彈琴,摸摸棋子,凡有所學,都不該在一日日的荒廢中,浪費了曾經的投入與努力。


    她描畫沒什麽講究,心血來潮,思及一日內最有印象的,下筆就描了。


    而最近,她身上沒別的大事,隻有一件,她成婚了,有了夫君。


    坐在案前,思來想去,腦中忽然浮現出謝原的臉。


    這麽好看一張臉,不描可惜了。


    其實還沒描完,隻到眼睛,可眼睛最是傳神之處,謝原一眼就看出來了。


    謝原什麽都沒說,繞到歲安身後,從後麵抱住她:“原來我這麽好看。”


    歲安笑了一下:“你本就很好看啊。”


    話音剛落,她縮了一下脖子。


    謝原在那裏親了一下。


    沒等她反應過來,又一吻落下,從一下一下,變成連綿不斷,從脖子,到背後。


    身上的白裙鬆開,衣裳從肩頭落下。


    “元一……”歲安身影顫抖,捂著胸口:“這裏是書房啊!”


    謝原將她拉過,抱起放在書案上,氣息粗重:“那就在書房!”


    歲安渾身緊繃,沒等她緩過來,謝原卻先停下了。


    他埋在她肩窩,大喘了幾下,然後將她打橫抱起,下了閣樓往房間走。


    確實不能在書房,東西還在房裏……


    第36章


    阿鬆瞧見謝原抱著歲安走向臥房時, 便立刻與朔月將院中其他奴人打發到前院去幹活。


    青天白日,臥房門窗卻緊閉,外間悄然, 裏間熾熱。


    謝原動情時, 隻想同歲安共赴一場盡情歡樂, 可當他看著乖順躺在懷中的人微微闔目,長睫輕顫,無聲訴說著一份緊張與無措,任有山崩海嘯之勢, 也在極力隱忍下,化作和風細雨,綿綿無息。


    算上這次, 歲安與謝原總共才試過兩次。


    可僅僅是這兩次,內裏感覺已有不同。


    他自動情始,卻隱於克製, 又以這份極力克製,去奔赴一場釋放。


    結束時,謝原隻覺得比初次還要疲憊數倍, 他強撐著起身去清理自己。


    待處理掉作案工具,回來躺下, 他隻覺得身體猶如被掏空一般。


    謝原閉上眼, 輕笑一聲,是忽然想到史書中那些昏庸好色的帝王。


    曾幾何時, 他不恥又不解——一堆十萬火急的要務, 何以還能坐擁美色繼續荒唐?


    但今天,他好像有點懂了。


    她的畫,她的人, 嵌在那樣的情境裏,純粹簡單到令人心顫,瞬間擊垮了他心中的複雜心緒,於是,動心動情。


    明明還有一堆事要處理,卻忍不住拋卻一切,心間身邊,隻留她一人。


    身邊忽然有動靜,謝原睜眼,見歲安坐了起來。


    謝原抓住歲安的手,眼盯著她:“怎麽了?”


    問出這話時,謝原心中的動情暢快,全被忽然迎上來的愧疚占據。


    夫妻之間做這種事本沒什麽,但也該在合適的時候,用合適的心情。


    可他的開始,卻有想要發泄的心思,以至於還在大白天就已經不管不顧,這不是他會做出的事。


    謝原不敢說多麽了解歲安,卻很清楚她心思之敏銳,他不敢肯定她會不會察覺什麽,因而心裏不痛快。


    瞬息間,他甚至覺得方才的自己十分可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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