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


    “你說勤奮好學,難道他是嶽父的學生?”


    歲安沒料到他問這個,訥訥點頭:“你怎麽知道的?”


    學生……


    謝原想到了生辰那日,袁培英和袁培正抖出的消息——


    【聽說李耀那些學生裏,還真有一個打過李歲安的主意……結果就是,你們隻能從我嘴裏聽到曾經有過這號人物,這家夥,早就在長安城銷聲匿跡,不知道被趕到哪個犄角旮旯,怕是這輩子都無法踏足長安了!】


    會是他嗎?


    他當真被趕出長安城,再也無法冒頭了嗎?


    可是,他陪歲安回門那日,嶽母分明說過一句話:你以為自己是唯一的人選嗎?


    這個人是他嗎?


    既然如此,他是否知道歲歲身上藏著的秘密?


    “謝元一。”歲安何等敏銳,眼神都沉了,“你說話不算話!”


    謝原終於掐了思緒,拉過歲安一通軟哄。


    他還是第一次這樣做小哄人,歲安心間一鬆,再開口已不講那人。


    “最初的時候,我的確恨過環娘,後來想通了,便覺得沒什麽了,但也不至於因為這個就感激她做過那些事。之後又發生一些事,隻能說是因我二人所求不同,生了矛盾。後來我長居北山,她學成離開,就很少見麵了。”


    謝原想到魏楚環在沁園對陣歲安時起頭兩句詩,結合她每每看到歲安時的態度用語,心中一動:“我鬥膽猜測,這位初雲縣主,心中是不是有些仰慕你的母親靖安長公主?她的大誌向,也多因你母親而起?”


    歲安一愣,笑歎:“你怎麽什麽都知道呀。”


    謝原麵不改色:“當我聰明吧。”


    歲安:……


    他真的沒有多想嗎?


    涉及長公主和北山,謝原心中頓時撞響警鈴,已不打算深究,他笑了笑:“我現在明白,你為何要設計讓她來打頭陣。”


    歲安奇道:“你又明白了什麽?”


    謝原笑:“倘若蕭弈今日真的對我動了手腳,讓我做出什麽不妥的事讓你受委屈,會讓你直接想到往事。初雲縣主以父為榮,心中多不恥下作手段,但她昔日,又的的確確插手過你的事,可能還是不光彩的手段。”


    “她因你們的矛盾怒你激你,為昔日行為愧疚,但同時,又覺得自己的動機沒錯。”


    “所以,她打從心裏不願意矮你一頭,蕭弈若做了這事,她便注定在你麵前抬不起頭了。”


    所以才要那麽快清理現場,唯恐歲安發現,會鄙視她。


    歲安笑著撫上謝原的臉,聲軟而嬌:“元一,你真的好聰明呀。”


    謝原拿開她的手,一本正經:“我也很勤奮。”


    歲安:……


    他其實想多了吧。


    “但我希望,我在歲歲眼裏,不止是一個有些聰明,還有些勤奮的男人。”


    歲安倏地抬眼,對上一雙沉靜含笑的黑眸。


    “我還應當是一個,能讓你完全信賴,不必區分事情的來改變態度去對待的男人。”


    謝原抬手掃了掃她鬢邊的碎發:“不過沒關係。歲歲在更小的時候就經曆了很多的事,一遇到類似的事,難免比旁人想得多,想的細。”


    謝原微微一笑,無限溫柔:“我明白。也接受。”


    歲安的指尖顫了顫,眼神變了。


    “歲歲,若有朝一日,你覺得我錯了,便大聲的說出來,告訴我,反過來,我也會一樣。我不希望夫妻間的矛盾和爭執,是靠一個人沉默的化解,我們都不要怕矛盾和爭執。畢竟……”


    謝原笑了一聲,捏了捏她的手:“畢竟,若是我辜負,謝家是打不過也罵不過的。”


    歲安不知想到什麽,忽然笑了一聲,竟道:“是啊,若是哪日矛盾大的解不開,我們便合離,離了還能再找。”


    “你說什麽?”謝原臉一沉,牙都咬緊了。


    對著別人就是聰明,勤奮,還有才華。


    到他這就成了過不下去就離,離了還能再找!?


    天助歲安,謝原正要發難時,馬車已到了謝府門口。


    “不要鬧了!”


    歲安臉色漲紅,好歹按住了男人的手,忽然想起自己今日去接他的初衷。


    她來之前,已經讓人告知孫氏,謝原今日會回來吃飯。


    “母親今日很為你高興,你莫要辜負她的好意,隻管吃飽喝足。”


    謝原今日在那邊根本沒動什麽,忙了一整日,又和歲安談了一通,笑道:“別說,我現在還真餓了。”


    歲安笑笑:“那就好。”


    謝原一回府,立馬就迎來了各房的熱情相迎。


    這時候,歲安多少體現了些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來時各自飛的無情,她直接鬆開謝原,讓他自己去麵對以二嬸嬸為首的狂風暴雨般的熱情,默默退到孫氏身邊。


    謝原驚奇的看了她一眼,歲安別開目光,假裝看不到他。


    就這樣,謝原眾星拱月般被帶到正廳,一坐下就發現,麵前的小案上當真都是他愛吃的,從小到大,他說過喜歡的,母親都記得。


    他看了眼母親,孫氏正殷勤的盯著他,謝原會意,提筷開吃。


    “如何?味道還行嗎?”


    謝原點頭:“很好吃。”


    他正要像往常一樣表達謝意,腦子裏忽然蹦出進門前歲安的一句囑咐——少說話,多吃飯。


    他看了眼臨座的歲安,她根本沒看他,正在認認真真吃。


    謝原心中一動,也開始埋頭吃起來。


    孫氏見狀,心疼歎道:“這孩子,吃的怎麽這麽急,我就說他在外頭根本吃不好。”


    鄭氏等人本想再多客套幾句,孫氏竟難得強勢了一次:“你們瞧大郎,跟餓狠了似的,有什麽話吃完再說吧。”


    眾人一看,謝原夫婦還真是隻顧著埋頭吃。


    一般情況下,謝原必定要吃三口喝一杯,應長輩的話,一頓飯節奏拉得無限冗長。


    但隨著孫氏發話,旁人競都沒再開口,謝原一頓飯吃的無比順暢,烤餅都多撕了幾張,結果毫無意外的吃撐了。


    孫氏窩心的數落:“吃這麽快,跟外頭沒飯吃似的。”


    歲安抬起頭,微微一笑:“母親這話沒錯,夫君常說,吃了這麽多年的飯,隻有家裏的飯吃的最舒坦。”


    “那是當然!”孫氏肯定了歲安的說法:“外頭那些應酬的局,哪裏是為了吃飯才設的,一整場下來,肚裏都是酒水,蕩一蕩能當場嘔出來。像這樣踏踏實實坐著吃飯的,也隻有在家裏了。”


    歲安看了朔月一眼。


    朔月立馬接話:“何止呀,外頭的館子酒肆,哪裏會仔仔細細洗淨烹製,講究好處又講究滋味的。奴婢下午無意間去了一趟廚房,就瞧著僅是這道荷葉雞,味料就用了不下十數種,夫人實在用心費神。”


    “用心費神”幾個字像是一個提醒,謝原看向母親,眼裏是真心的感激:“有勞母親了。”


    孫氏一副好笑的模樣,“回家吃飯這樣的事,有什麽好謝的,也是你太忙,否則我巴不得你日日在家吃。”


    謝原道:“如今職務不同,往後說不定真的可以日日回家吃。”


    孫氏麵露喜色:“那更好!”


    謝原垂眼看著食案上的菜肴,心想朔月說的不錯,這些都是很費心思的菜。


    他抬起頭:“以後在家吃得多,母親也不必日日都做這麽複雜的菜,實在太費神耗時了,家常便飯即可。”


    孫氏高興極了,連連點頭:“好。”


    最終,其他人還是沒能和謝原說上太多話,剛吃完,謝升賢就讓人把謝原叫去說話了。


    五房全氏看到歲安正在漱口,不由將猜測的事說出來:“聽說大郎今日本有應酬的,方才怎麽見大郎媳婦和大郎一道回來呀。”


    一句話,將所有注意力都牽到了歲安身上,連孫氏都反應過來。


    對啊,歲安之前派人來傳話說大郎晚上回來吃,可她是怎麽知道的?


    難道……


    隻聽歲安解釋道:“今日應酬是武隆侯府世子所設,算起來也是兒媳的表妹夫。夫君得升不假,但一來,夫君年資尚淺,二來,實際官品並無高升,若這樣就大肆慶祝,甚至於煙花柳巷應酬交際,傳了出去,恐會有人覺得夫君年少浮躁,眼下正值聖人對朝中新人的考量之際,兒媳以為,還是以謹慎謙遜為重,莫要落人話柄。”


    她頓了頓,沉聲道:“兒媳也不隱瞞親長,若是正經應酬也就罷了,但在煙花柳巷酩酊大醉,兒媳委實不能忍,所以打聽清楚之後,便將夫君請回來了。蕭世子與初雲縣主都是自家人,便是夫君中途離席,也不會見怪。”


    但凡換個人說這話,在座諸位都未必聽得進去,甚至會道一句婦人之仁亦或妒婦。


    可歲安不同,她出身北山,是靖安長公主的獨女,李耀那麽多門生,原因之一就是北山親近天顏,與其自己揣摩,不如有人點撥提醒。


    歲安這番話,在眾人聽來,便是實實在在的提醒。


    孫氏甚至有些後怕:“對對對,還好你將人拉回來了!”


    其他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說話了。


    歲安交代完,起身衝眾長輩一拜:“那兒媳先告退了。”


    ……


    這頓飯果然吃多了,歲安沐浴更衣出來時,脹的根本睡不著,同一時間,謝原也回來了,他竟和祖父談了這麽久。


    謝原同她交代了兩句便去沐浴更衣,一出來,歲安不在房裏,在荷塘前的小馬紮上。


    一隻小巧的薰爐放到了歲安腳邊,是熏蚊蟲的,她扭頭看去,見謝原散發披衣,在身邊另一個小馬紮上坐下來。


    “睡不著?”


    歲安摸摸肚子:“你就睡得著?”


    謝原看她一眼:“我多吃是應該的,你那麽賣力做什麽?”


    因為不想說話。


    “元一,”歲安看著前麵的夜景,柔聲開口:“你在馬車上跟我說的秘密,是真的嗎?你真的很認真的想要當一個大俠,且仔細計劃過嗎?”


    謝原:“怎麽這麽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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