歲安深吸一口氣,朝著裴愫走過去。


    謝原下意識追了一步。


    “不許動!”山錚緊緊盯著歲安身後的人,對方稍有動作他都會察覺。


    歲安平靜的看向山錚:“山郎君,你手上總共隻有這幾人,多帶一個人質就多一分麻煩,除非你本就打算玉石俱焚,要我兩人為你陪葬,否則,我實在想不出挾持兩個人的好處。”


    山錚看了歲安一眼:“別跟我扯這些廢話,你沒得選。二!”


    歲安屏住呼吸,已走到裴愫麵前。


    裴愫抓著繩子就往歲安身上套,一邊套一邊笑道:“李歲安,沒有想到你也有今日吧?你這個天之嬌女,從今日起,也要跌落泥潭,我要把我受過屈辱,全都給你嚐一……”


    裴愫話還沒說完,歲安忽然抬腳將裴愫踹到在地,一反常態的擺出高傲冷厲的模樣:“就憑你,你也配!”


    裴愫有一瞬的怔然,像是被揣懵了,她下意識往商辭的方向看了一眼,往日舊怨忽然湧上心頭。


    憑什麽!


    你今日已經是階下囚!憑什麽還趾高氣昂!


    “我殺了你!”裴愫失控,猛地起身撲向歲安,掐住她的脖子將人壓倒在地。


    “賤人!你幹什麽!”山錚怎麽都沒想到是這個情形。


    電光火石間,一道哨音響起,金雕鳴叫由遠及近,俯衝而來,一隻撲向裴愫,一隻撲向魏詩雲身邊的人。


    裴愫下意識鬆手抱頭,再次跌倒在地,挾持魏詩雲的二人也揮刀抵擋。


    謝原眸光一厲,閃身而出,拉過魏詩雲丟給玉藻,又轉身去到歲安身邊將她扶起來。


    這一切發生的太快,幾乎就在一瞬間,山錚反應過來時,祝維流已出現在他身後。


    兩招過後,祝維流卸了山錚胳膊,一拳擊在他腹部,山錚雙目睜圓,張著嘴卻隻發出嘶啞的聲音。


    他慢慢跪在地上,看了眼祝維流來的方向。


    是船尾。


    祝維流劈手一砍,山錚兩眼一翻,失去了意識。


    很快,剩下的人都被控住,裴愫臉上浮著幾道血痕,也被擒獲。


    謝原護著歲安,抬頭看向上空盤旋著的金雕。


    確切來說,是兩隻金雕。


    第118章


    隨著山錚被擒, 黑商落網,此次八月典亦落下帷幕。


    祝維流帶兵將整個島翻了一遍,確定再無其他活口後,在回城路上說起了此次圍剿的過程。


    早在歲安登島之前, 就已經安排好了此次行動的全部支援。


    除了祝維流帶來的兵馬之外, 還有壽州, 揚州和宣州三地的兵馬。


    其中,壽州、揚州和祝家都是得到了歲安的消息, 又因謝原曾外派宣州,地方人手都熟悉,宣州那邊得到消息後立刻配合圍剿, 三地的方位,等於將這座島包圍起來。


    魏詩雲聽得滿目激動, 水上作戰比陸地作戰更難, 損耗也更多, 能在水上圍剿,令這些人盡數落網簡直不可思議。


    然後,她就見識到了祝家軍用於水上作戰的巨大水網。


    敵人發現實力懸殊想要逃走時,極易趁亂入水, 但水中早已布下水網, 水網由特殊材料製成, 刀劍不破, 還會散出迷藥, 一個時辰內, 水網埋伏的水域,隻要有人入水,對方身上有傷或是稍稍吸水, 都會在藥物作用下失去體力。


    “太厲害了!”魏詩雲第一次見識到這種作戰方法:“那你們是怎麽找來這裏的?”


    這島位置偏僻,還有迷霧遮掩,如果是尾隨而來必會被發現,如果是後麵跟來,還得掌控好距離,避免被發現。


    祝維流往上指了指,意思是天上。


    當然是靠那對金雕。


    兩隻金雕原本是一對,後來祝維流送了一隻給歲安,被她起名叫叫。


    從歲安出發開始,就已經處於敵人的視野中,沒辦法時時刻刻利用叫叫傳信,但要用叫叫來確定歲安具體的方位,便可神不知鬼不覺。


    祝維流就是憑著兩隻金雕確定方位和距離,在三方兵馬匯合後部署埋伏的位置。


    通常來講,要進行圍剿,會等到目標上岸後行動,但一來,距離水島這個圓心越遠,登岸的具體位置和整體範圍會不可控,一來,多耽誤一刻就多一分被發現的危險。


    所以,不如趁著魚兒自巢穴湧出的瞬間門一網打盡。


    唯一的意外是歲安沒有等到八月典結束,眾人正常離場奔赴揚州,而是提前放話挑撥,致使眾人四散逃離。


    好在夜裏行船目標明顯,祝維流才能指揮若定迅猛出動,之後,島上大火,祝維流直覺情況不對,像是求援的信號,所以立刻帶了自己的人突出重圍過來支援。


    而這把火,正是歲安命人所放。


    她敢如此,多少是仗著水上有祝維流配合。


    魏詩雲好奇的盯著祝維流,說了一句題外話:“我竟不知祝將軍與姐姐是舊識。”


    祝維流唏噓道:“我們這一輩裏,能被長公主殿下叫出名字的,沒幾個能逃過被捉到北山讀書的命運。不過我們祝家兒郎習慣舞刀弄劍,就是拎不起一杆筆,所以我沒讀兩日就跑了,和李歲安算半個同門吧。”


    魏詩雲不這麽認為:“祝將軍年少有為,驍勇善戰,是天生將才,不必妄自菲薄。”


    沒多久,魏詩雲又把話題帶回來,正當大家再次開始複盤分析時,謝原悄悄起身走了出來,來到船上另一個房間門。


    他輕輕推門進來,衝探頭的玉藻做了個噓聲動作。


    房內很安靜,半開的窗戶時不時灌入舒爽的江風,歲安睡得正香。


    如瀑黑發散開,蜿蜒自在的鋪散在枕上,一如她此刻的放鬆睡態。


    謝原坐在床邊,忽然想到她曾在島上對楊戒說,自從上了島,就吃不好睡不好。


    這話還真是一點不摻假。


    事情剛剛告一段落,連閑話敘舊都顧不上,便跑這兒來睡覺了。


    謝原本打算來看一眼,見她睡得安穩便離開。


    可看著看著,他竟不由看的入神。


    世人追名逐利,浸浴情仇,所求目的各不相同。


    而眼下,他的小姑娘,求的大約隻是諸事落定後的一個安穩覺吧。


    她在北山長大,日子過得悠閑自在,即便嫁到謝府,也不曾有過這般奔波。


    可從踏上這條路開始,她從沒回過頭,適應遠比抱怨多。


    謝原盯著歲安的睡顏,心中莫名生出一種安寧的感覺,以及一個念頭。


    成婚以來,他對她零零散散的許諾,雖然夾著一份喜歡,但更多出於丈夫對妻子的責任,應該這麽做罷了。


    但現在,多少有些不一樣。


    謝原凝視著歲安,聲音很輕:“從今日起,謝元一定會叫你每日都能睡上安穩覺。”


    說完,他雙手撐在歲安兩側,俯身在她額間門輕輕一吻,動作輕悄的起身出門。


    船上江風不斷,謝原一出來就看到獨自站在船頭吹風的商辭。


    謝原眼中含思,轉身往反方向走,沒走兩步,迎麵遇上同樣出來吹風的祝維流。


    謝原主動打招呼:“祝將軍怎麽出來了。”


    祝維流的眼神錯開謝原,往船頭瞄了眼:“哦,裏麵有點悶,我出來透透氣,李歲安還沒睡醒呢?”


    謝原:“大約是累著了。”


    祝維流隨口道:“說不定是嚇著了,她以前膽子就小。”


    謝原笑而不語,祝維流反應過來,終於換了稱呼:“抱歉啊,祝某一介軍漢,隨意慣了,有唐突謝夫人的地方,還請包涵。”


    謝原想了想,說:“祝將軍言重,歲歲一直很珍惜將軍所贈的金雕,想來將軍也是歲歲非常重要的友人,友人之間門隨性自在些也無妨,若處處講禮拘束,反倒生分了。”


    祝維流不動聲色將謝原從頭到腳打量了一遍,笑笑:“謝郎君豁達明理,看來長公主殿下沒選錯人。”


    謝原麵不改色:“在下的確感念嶽母大人的青睞與信任,將歲歲交給我。隻不過夫妻之間門是否能相和長久,就不止是靠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了。”


    他頓了頓,“對了,祝將軍可有成婚?”


    祝維流,“你看我像是有家有口的嗎?”


    謝原笑道:“連平陽縣主都誇讚祝將軍天生將才,是否成家,應當看將軍願不願,而不是有沒有。”


    祝維流擺擺手:“兒女情長不談也罷,對了,後續還有不少事情要處理,本是要和李歲安談的,既然她還睡著,那就和謝郎君談吧。”


    謝原抬手:“請。”


    ……


    和歲安之前的分析一樣,此次登岸的地點是揚州。


    參與八月典的大商雖然落網,但是揚州還沒到放鬆的時候。


    安王除了配合這次聯合清繳之外,還在歲安派去揚州的暗察司使協助下,對揚州進行了一個大範圍的突擊清掃,果然大有收獲,其中涉及兵器私造買賣、私鹽買賣,人口買賣,隨意一樁都能立成大案。


    此外,還有一個意外之喜。


    魏詩雲曾派袁家兄弟走洛陽到宣州的路線,大家分頭打探消息。


    緊接著,歲安就把同行的魏楚環也分到了這條路上。


    果不其然,袁家兄弟因為一路打聽消息缺少遮掩,被分布在宣州的黑市眼線盯上,差點遭到暗殺,最後被魏楚環救下。


    這期間門,歲安和魏楚環一直保持聯係,在登島之前,歲安便和魏楚環說明了大致情況,讓她前往揚州和朝廷派出的禦史接頭,確保安王不會被賴上莫須有的罪名。


    沒想到,在安王低調出府時,竟有安王府的人裏應外合,欲將幾個箱子悄悄送進安王府。


    魏楚環當即攔截,打開一看,竟然是蕭弈弄丟的那批打了官印的稅銀!


    唯一可惜的是,打鬥時對方死的死,跑的跑,沒能留住活口。


    是以,當歲安睡了整整七個時辰,迷迷糊糊在揚州的落日中揉著眼睛登岸時,所有事方才真正的塵埃落定。


    當天夜裏,所有人都受邀入了安王府。


    彼時,黑市那些大商已經分批入了天牢,按照謝原的要求,山錚和裴愫單獨關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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