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大娘眼睛一亮,“哎,那我試試,你從旁邊看著就成。”


    等太陽落山,天徹底黑了,繁忙的一天才慢慢歸於平靜。


    到了亥時薑棠和佩蘭她們一塊兒下職,回去之後跟著一群丫鬟去外頭水井打水,然後回來燒水梳洗,這才累倒在床上。


    珠子已經和她的家當放在一塊兒了,累也是值的。薑棠現在能拎動好幾斤重的大鐵鍋,再像陳師傅那樣顛勺快炒,耍的虎虎生威。


    雖然看著還是瘦,但手臂上已經有了明顯的肌肉線條,還挺好看的。


    要是現在再遇見張管事,薑棠至少能給他兩下。


    佩蘭她們今兒輕巧,也不困,就在旁邊說悄悄話。


    議親,前院哪個小廝好……


    薑棠開始還插幾句,後來慢慢就睡著了。


    次日一早,薑棠是被雨聲吵醒的。


    昨兒沒關窗,幸好沒潲雨。


    又是新的一天。


    薑棠把窗戶關上,叫其他人起床,“佩蘭靜墨,醒醒,該起了。”


    下雨的時候是丫鬟們最輕巧的時候了。


    留兩個人在屋裏伺候,剩下的都窩在耳房。要是冬日下雪也好,主子不樂意出門,丫鬟就在耳房烤火。


    原以為這雨也就下一天,結果第二天早上還在下。


    這裏到七八月份天就涼快了。


    也就再熱一個月。


    而西北也進了酷暑。


    將士們穿的厚,更熱,一到夜裏,就有一群兵去河裏洗澡。


    回來也不穿上衣,各個身上帶傷,六塊腹肌。


    顧見山也熱,熱也沒法兒,不過西北涼快的快,七月份就起秋風了。


    熱是熱了點,但他盼了許久的幹糧終於運過來了,從寫信回去到現在,都一個月了。


    朝廷辦事就是慢。


    一件事一群人上議附議,來來回回折騰幾天。


    送來的幹糧不多,也就夠十萬大軍吃三日的量,剩下的糧食和宮中來的禦廚都在寮城。


    顧見山派了半隊的火頭軍過去,然後帶了兩塊幹糧去了徐楨南的營帳。


    營帳的北角立著一個架子,上麵西北邊防圖,桌上擺著一個巨大的大沙盤,禦朝和胡人的幾個要塞都插了旗子。


    其餘地方看著有些許雜亂,兵書看完不合上,衣服隨意一丟,顧見山腳步頓了頓,扒地上的衣裳撿起來疊好,才把餅幹拿給徐將軍看。


    “運糧官下午送來的,王監軍在那邊盯著。叫餅幹,連著建窯的方子一塊兒送過來的,朝廷派了二十個禦廚來教,我派了一半火頭軍去了寮城。”


    軍營重地,閑人免進。


    顧見山把方子拿給徐楨南看,用什麽做,怎麽做,上麵都寫的一清二楚。


    徐楨南今年四十二歲,是正一品的護國大將軍。


    皮膚黝黑,個子極高,一身的腱子肉。


    天熱,他也沒穿衣服,看著顧見山穿的整齊,還嘁了一聲。


    他先看的方子,又聽顧見山道:“這個可以帶著以備不時之需。平日裏吃也可以調劑一下,那邊說吃一塊能頂一日,咱們軍營裏人吃的多,一塊兒怎麽也能頂大半天。”


    徐將軍:“單就一塊兒?”


    顧見山慎重地點了點頭,“就一塊。”


    徐將軍把方子放下,拿起餅幹掰了一塊兒。


    他力氣大,掰這個得用勁,手上的感覺就是實誠。有點像他沒參軍時幫村裏人蓋房子時摔的泥磚。


    他把掰下來的餅幹全扔嘴裏,手上的麵不在意地在身上擦了擦。


    論好吃的,自然是酒樓裏的菜好吃,但他們吃不到酒樓裏的菜肴。


    徐將軍對壓縮餅幹抱著最低的期待,畢竟魚和熊掌不可兼得的道理他比誰都明白。


    軍餉有限,想要吃飽味道不可能好。那自然想要吃好的,就吃不飽。


    這個嚐起來竟然是香蔥肉幹味兒的,哪怕隻看見一丁點肉那也是肉。


    肉不論多小。


    在徐楨南的印象中,蔥是熗鍋燉肉用的,除了蔥花餅,他還是第一回 吃到這種完完全全蔥香味的東西。


    徐將軍就愛吃烙餅,甭管是大餅肉餅都愛吃,餅幹也帶了個餅字不是。


    顧見山雙眼緊緊盯著徐楨南,不等他咽下去就問:“如何。”


    徐楨南一手捂著脖子,一手朝顧見山伸過去,“水水水,噎著了!”


    顧見山倒吸一口氣,去床邊把徐楨南的水壺拿過來。


    喝了水,徐楨南才不緊不慢道:“不難吃,就是有點噎得慌。”


    顧見山忙道:“這裏麵有紅薯芋頭,占的分量還不小。菜也有,比軍糧便宜。雖然肯定不比熱乎飯吃起來順心,但一人帶幾塊,就省了打仗時火頭軍起火燒飯的時間,於我們大有助益。”


    戰場上一時半刻都極其重要,甚至能決定生死成敗。


    徐將軍點了點頭,“這是你家裏人弄出來的?”


    他是聽說永寧侯府立了功。


    顧見山盤腿坐下,“家裏廚子琢磨出來的,上回那個鍋巴也是,將軍不是嚐過。不過那個是米做的,咱們軍營哪兒有那麽多的米,還是紅薯芋頭好。”


    徐楨南笑了一下,他笑起來透著一股憨厚勁兒。


    “不錯。”


    他拍了拍顧見山的肩膀,又重複了一遍,“不錯。”


    他是窮苦出身,不知道被人伺候是什麽滋味。在他眼裏,世家公子都細皮嫩肉,肩不能扛手不能提,便是有永寧侯這樣的爹也是如此。


    看定北侯的兒子,接不下他一拳。


    顧見山不錯。


    顧見山把方子和幹糧留下,回到了自己的營帳裏。


    他的營帳,收拾的整整齊齊幹幹淨淨。


    一張床一張桌子,桌上放著幾本兵書,櫃子裏有衣裳被子。


    跟著運糧車送來的還有兩封家書,一封鄭氏寫的,一封他三哥寫的。


    鄭氏寫的信同往常一樣,說了家中一切都好,又問他好不好,上頭的話顧見山都能背下來。


    以前顧見海並未給他寫過信,信裏寫什麽顧見山也能猜出來。打開一看,上麵寫著做餅幹的始末,為何這麽久才送到。


    最後顧見海一連幾個慚愧——廚子已答謝,五弟請放心。


    多此一舉,答不答謝,他才不在意。


    顧見山妥帖把信折好,然後點火燒掉。


    火光映著他的臉,信很快被火苗舔舐了個幹淨。


    顧見山拍了拍手,來龍去脈他知道就行,其他人就沒有必要了。


    盛京的雨一連下了三天,雨停那日,天邊雲彩退散開,一早看見一片耀眼的彩霞。


    沒有雲彩的地方天色極藍,仿佛真的被水洗過。


    永寧侯府的小廝從街上快跑回來,進了門房猛喘了幾口氣,立馬就去找管事了。


    “魏管事,我們三爺說……賑災大臣們在城外五十裏,馬上就能到盛京……”


    管事聽他說完,匆匆忙忙去了正院,等丫鬟通稟之後,立刻和鄭氏說:“夫人,三爺傳話回來,說滇南賑災大臣們已經到了盛京城五十裏外的地方了。”


    鄭氏:“當真?!”


    管事道:“小的不敢說假話。”


    鄭氏揮手讓管事下去,有條不紊地吩咐道:“南雪,你去把這個消息告訴四娘子。南香,你去大廚房,吩咐準備午膳,讓孫大娘李大娘過去幫忙。”


    這才早晨,到中午人肯定能回來。


    鄭氏這些日子擔驚受怕,顧見舟是她親子,怎能不擔心。


    永寧侯都不知道的消息顧見海都能打聽到,看來在軍營吃得開。


    南香南雪應了是,一人朝著宴幾堂的方向,一人去了小廚房。


    顧見舟五月下旬去的滇南,現在已經六月初十,去了二十天,總算回來了。


    除去路上的時間,在滇南待的時間有半個月。


    陸錦瑤聽到消息時正坐著看書,她緩了一會兒,把書合上,這才扶著露竹的手慢慢站起來。


    “那我這邊收拾一下,一會兒就去正院。月雲,你送南雪姑娘出門。”陸錦瑤把書放好,去梳妝台前換了一支釵子,想了想又把衣服換了。


    二十天不見,心裏豈止是思念。


    她對著鏡子,怎麽看都不覺得滿意,轉頭問露竹,“我這一身如何?有沒有哪裏不妥當的地方?”


    露竹道:“大娘子哪裏都妥當,隻怕四爺回來見了您,高興地昏過去。”


    “胡說。”


    陸錦瑤一高興差點給忘了,顧見舟回來第一頓飯必然要在正院吃,現在正院隻有一個大廚,“你讓趙大娘去正院幫忙,薑棠留下。”


    不能總讓薑棠去,機會都是給的,趙大娘在宴幾堂小廚房待了兩年,她也是極滿意的。


    陸錦瑤對著鏡子看了又看,她突然想起上個月這天顧見水回來,從湘城帶回來一個外室和一個孩子。


    縱使相信顧見舟不會辦出來這種事,但還是怕,“露竹和薑棠跟我去正院吧,懷兮看著院子。”


    反正薑棠在她身邊,她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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