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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官邸,總管立刻上前匯報有多少禮物入庫,多少貴族的家仆來知會過。


    初任宰相時,為了打通人脈、穩固地位,羅姆席德必須親自拜訪有勢力的大臣和公侯,靠著大把的金幣和奉承拍馬建立起龐大的交際網,成為官僚眼中最好巴結的上司和貴族最知心的代言人。現在,他已不用四處跑,隻需把這些事交給下麵打點。


    打前宰相謝爾達時期起,亞拉裏特就基本不過問政務,羅姆席德更發揚了前輩的優良美德,連每個月一次的報告也省了。樂得亞拉裏特暗叫解脫,不時拍拍宰相的肩膀稱讚愛卿真是任勞任怨,一切就交給你了之類,轉個頭繼續花天酒地,將王妹的勸誡丟到一邊,頂多在後者忍不住暴吼時拿起奏折裝模作樣地看兩眼,還是反拿的。


    總管前腳走,後腳一個身材嬌小,模樣姣好的女管事上前接過羅姆席德褪下的外衣,在他耳邊低語了幾句。羅姆席德點點頭,熟練地走進一間密室。


    暗門徐徐合上,鑲嵌在天花板上的夜明珠於同時發光,照亮了伸手不見五指的暗室。


    羅姆席德走到角落的一麵穿衣鏡前,扯下蓋在上麵的布,低念咒文。


    鏡麵很快有了反應,大片白霧遮住原先的影象,慢慢散開,露出一個爾雅的身影,雪袍清顏,聖潔的氣質宛如壁畫中走出的聖徒,暗褐色的眸卻沉澱著與之不相符的冷酷,在唇畔微笑的遮掩下,讓人無法察覺。


    “久違,羅姆席德。”


    “大神官閣下。”宰相深施一禮,“大人回宮了嗎?”


    “回來了,平安無事。”說到主君,法利恩的態度就極為恭敬,隨即,他眼中的冷酷擴散到整個臉部,一瞬間從溫和的聖者變成無情的政客,“你那邊進展如何?”


    “非常順利。”


    “很好。”褐發青年微笑了一下,卻是不帶絲毫暖意的笑容,“那麽可以進入第二階段了。”


    “已經開始了。”


    “你動作真快。對了,藥方計劃取消,是大人的命令。”


    “……是。”羅姆席德一愣,想到主君這麽做一定有他的用意,咽下到嘴邊的疑問。看出他的不解,法利恩主動答疑,卻省略了最主要的部分,即羅蘭不忍心讓民眾成為長生不老藥一節:“是為了你的安危,大人擔心做得太過火,會引起拉克西絲的懷疑,進而對你不利。”


    羅姆席德心下感動,道:“轉告大人不必如此,我已做好防範措施。”


    “我也轉告你大人的回複:‘你太小看那個女人了’。”


    “呃!”


    法利恩笑道:“不用說了,大人不會錯的,今晚特別保鏢會到你那兒。萬事小心,羅姆席德,多保重,大人需要你。”


    “是。”羅姆席德肅容道,看著鏡麵再次升起白霧,遮去褐發青年的形影,緩緩消失,恢複成普通的鏡子。


    注視鏡中的自己,他突然回想起與那位主君初識的情景。


    當時他和羅蘭都是希魯沙傭兵團的成員,隻是一個是雜役,一個是副團長,他們的外在也天差地遠,所以羅姆席德從沒想到會和那樣的人有交集。這交集不包括羅蘭被艾德娜等女團員踢去煮飯時,他幫忙生火;以及羅蘭苦笑著洗她們的內衣時,他也在旁邊洗自己的破衣這類相處,但已經隱隱察覺到,這個人不光隻有外表,也有少許好感,因為隻有他向自己道謝,還是為添柴借洗衣棒這種微不足道的小事。


    那天他被幾個老是欺負他的傭兵拽出帳篷,扔在地上,為了什麽他忘了,不外乎又是指責他偷了某某東西,理由也千篇一律:因為他長的賊眉鼠眼,標準的小偷相。


    被誣陷得麻木的羅姆席德不想再做任何辯解,這時,抱著洗衣盆的羅蘭路過,瞥見坐著的他,關懷地走過來,詢問原委。


    聽完事情經過,羅蘭沉吟片刻,轉向他。


    「是你做的嗎,羅姆席德?」


    那是絕對公正的聲音,沒有鄙視、沒有嚴厲,卻透出自然懾服人心的力量。


    「不是。」本已心灰意冷的他,被那聲音鼓舞,吐出為之一愣的堅定回答。


    俊美的金發少年綻開笑容,朝他伸出右手。那信任的微笑,至今仍曆曆在目。


    從那以後他成為“副團長的小跟班”,雖然羅蘭從不把他當部下看,但他就是無法以平等的心態自處,當時不明白,現在他懂了。


    因為那個人是天生的王者。


    與他心中的“陛下”相比,他如今侍奉的陛下簡直是垃圾。


    羅姆席德搖搖頭,走出暗室。長廊上,女管事掛著神秘的笑容款款走近,道:“剛才伊爾特伯爵派人送來兩個美貌的女奴,請宰相大人笑納,該怎麽辦呢?”


    “還問!當然是交給你處置!”羅姆席德浮起與身份不相符的苦笑。


    “哼哼,不必勉強啊。”


    “依音,別嘲我了,你知道我不是那種人。”


    表麵身份是管家,實際身份是東城密探的女性這才綻開真心的笑靨,在情人頰上印了一吻,哼著小曲離開。


    用完飯,羅姆席德走進浴室,剛解下附有防護魔法的胸針,想起法利恩的警告,決定還是小心點為妙,就戴上一枚有相同功能的戒指。


    這個舉動救了他一命,當他在穿衣間著裝時,防護結界發出激烈的碰撞聲,刺客的速度快得連埋伏在暗處的東城保鏢們也沒看清。


    “趴下!”聞聲趕來的依音將羅姆席德按在地上,其餘同伴一齊撲出,迎戰暗殺者,飛舞的白刃帶著強烈的氣勢在空中不斷攻防,雷火迸閃,殘影飛掠。


    依音從裙底掏出一根短刺,欲待加入戰團,被羅姆席德一把拉住:“不可!是佯攻!”


    雖然對自己的布置有信心,羅姆席德也沒有低估拉克西絲的能耐,她設計的暗殺絕不會這麽簡單。果然,變故在一瞬間發生,東城保鏢們的脖子上標出血花,與此同時,防護結界的魔法光芒劇烈閃動了一下,顯然受到了攻擊,卻沒有發出聲音。羅姆席德立刻會意敵人布了靜音結界,不然以東城守衛的實力,就算對手施了隱形術也能聽音辯位。


    看到同伴們在眨眼間全部陣亡,身在結界內而逃過一劫的依音仍然保持密探應有的冷靜,從懷裏掏出一隻顯形卷軸投出去,白光一閃,八個身影出現在室內。她飛身撲上,轉眼刺倒三人,剩下五人卻包圍住她,這正中依音下懷,羅姆席德可以趁機逃走,她判斷出戒指已承受不住第三次打擊。


    羅姆席德猶豫片刻,起身向門口衝去,不是怕死,他知道以依音的實力雖然不足以撂倒這幾個硬角色,全身而退卻沒問題,他留下才會礙手礙腳。


    可是剛跨出門欄,一道寒光就朝他的左胸襲來,仗著在傭兵團鍛煉出的那點武術根基,他險險避過要害,更幸運地跌了一跤,免於利刃穿胸。


    但殺手的攻擊並不是到此為止,寒光爍爍的短刀這次對準羅姆席德的腦袋瓜劈落。另一邊的依音見狀大驚失色,冒著被捅出幾個透明窟隆的危險飛奔過來。


    “呼呼,一來就碰上這麽緊張的場麵啊,看來以後不會無聊了。”


    一個仿佛樂音般優美的嗓音響起,六名刺客頓覺身體一僵,無法動彈,正想念咒語化解束縛術,巨大的衝擊在腦中爆開,刹時震飛他們所有的意識。


    暗係魔法「束縛」加精法「心靈震爆」。


    羅姆席德呆呆看著懸浮在頭頂的一團黑影和其上的尖刀,依音也一愣,聽見黑影裏傳出和剛才一模一樣的聲音:“怎麽樣,要不要我把他們變成傀儡反過來暗殺那個元帥?這是我的拿手好戲喲!”


    兩人這才看清,擋住刀的不是黑影,而是黑影裏的人。


    那是個看似人類十八.九歲大的少年,身高卻還不及成人的巴掌,具有透明感的美貌和妖異的青瞳,暗藍色的長發披散在薄如蟬翼的衣料上,兩隻尖尖的長耳一刻不停地顫動著,背上的翅膀被圍繞身體的淡淡黑霧掩蓋,使他看起來就像浮在半空中似的。


    暗妖精!兩人腦中冒出一個名詞,萬萬沒料到主君竟然派出相當於壓箱法寶的隱藏戰力來做部下的保鏢。暗妖精的存在,即使在伊維爾倫上層也是機密,連三位將軍也不知道,隻有極少數暗影成員,負責暗殺、情報、賄賂等肮髒事的三名最高負責人——法利恩、艾德娜和羅姆席德知道,不過實際看到也是第一次。


    “喂,想好沒?我的法術雖然厲害,也是有時限的。”暗妖精催促。羅姆席德略一思忖,搖頭道:“不,殺了他們吧,聽說拉克西絲麾下有亡靈法師,萬一弄巧成拙就糟了(注:亡靈法師能夠拷問死者)。而且以她的警惕心,也不太可能成功。”


    “哦,原來不是隻有羅蘭喜歡收集怪人啊。”暗妖精笑嘻嘻地道,眼中綠芒一閃,六名刺客當場七孔流血,癱軟於地。暗妖精最擅長的幻術製造的巨大恐怖不僅粉碎了他們的精神,也摧毀了□□。


    “我的名字是迪爾菲蘭德(噩夢之眼),請多指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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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幕逐漸褪去,天空從深黑轉為蒼藍。眺望遠方煦日初升的地平線,佇立在落地窗前的窈窕身影輕輕歎了口氣。


    “失敗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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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創世曆1037年秋之月7日,凡提洛斯鬥技館正式開放,觀看格鬥賽迅速升溫為王公貴族最喜歡的娛樂,館內天天爆滿,賽台回回染血,最後紅色滲入石板的縫隙,再也擦拭不掉,於是卡薩蘭上界的民眾私下為之起了個「血台」的不祥名號,深恐囚犯死絕後,意猶未盡的權力者們會拿他們開刀,而種種跡象表明,這一天並非遙不可及。


    秋之月15日·新元帥府。


    這一天,黑發元帥難得有空,翻出手鏡「審判」仔細研究,花了一個上午測出上麵有隱蔽的魔法結界,剛破除了一點,聽見敲門聲,頭也不抬地應道:“進來。”


    “閣下。”總參謀長麵色鐵青地走進來,匯報道,“剛才四隻食人魔從鬥技場逃出來,跑到大街上,咬死十個人,其中三名兒童,兩名婦女!”


    拉克西絲啪地擱下鏡子,幹澀地問道:“抓住了嗎?”話出口,發覺問了個蠢問題,若沒抓住,死亡人數就不止這點了。


    “殺掉了,涅斯準將及時帶隊趕到,付出五名傷者,一名死者的代價幹掉了食人魔,現在他們都在牢裏。”


    “你說什麽?”拉克西絲以為耳朵出了毛病。


    克魯索道:“因為隨後趕來的布魯諾團長要他賠償重要的比賽選手,涅斯準將一時火起,給了他一拳,同行的達夫克團長就以毆打上官的罪名逮捕了準將和他的部下。”


    “該死的!”拉克西絲拍案而起,怒火燒紅了翠綠的雙眸,“一群畜牲!克魯索,帶兩百個士兵和我的軍符去大牢,命令他們馬上放人!”


    “是!”綠發青年行了一禮,接過軍符退出房間。


    門合上後,拉克西絲依然餘怒未消,一拳砸在桃花心木製的桌麵上,饒是她剛強果敢,一瞬間也不禁懷疑德修普王家是否氣數已盡,隨即想到自己和侄兒女,還是振作起來。


    這時,她感到視野的角落閃過一道黑光,轉頭望去,毫無異狀的鏡子靜靜躺在她的左手邊。


    “錯覺嗎?”端詳鏡麵,黑發元帥斂眉自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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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城卡薩蘭下界·西境·米亞古要塞東門。


    “總算到了。”


    維烈仰望高大巍峨的沉黃色城牆,溫潤的嗓音自言自語,“伍菲應該就在這裏。”


    拉拉背包的帶子,他正要加入進城的人流,腳步一頓,一股熟悉的波動奔竄過他全身的血流,一個聲音從遠方呼喚他。


    這是!維烈臉色遽變,猶豫片刻,丟下身體,意識直奔念波來處。


    景色變幻,下一秒他來到一個奇異的白色空間。沒有天也沒有地,沒有上下也沒有左右,隻有一個像是繭的東西懸浮在這空蕩蕩的世界裏,延伸出仿佛銀絲的細線,通向無垠的彼方。其中隱約可見一個蜷縮的纖細身影,漆黑的卷發和雪白的裙擺水波般蕩漾,充滿了飄逸感。


    “王,你還不能用思波。”


    凝視繭中女子,紅發青年雙眉緊蹙,語氣帶著關懷。


    『我感覺到肖恩師父的氣息。』


    悅耳的磁性嗓音略帶疲憊的沙啞,卻掩不住骨子裏的冰冷強勢,無視對方的關心,徑自發話。


    “什麽!”維烈一震。


    『嗯,審判的結界鬆動了,好像是人為的,你走時別忘了補一道。』白衣女子冷冷一笑,『差點就被發現了,我的後代還真有幾個人材——言歸正題,肖恩師父的另一半是不是找到了?』


    “是。”


    『終於……那你為什麽不通知我一聲?』


    “對不起,我不想打擾你的休眠。”


    『哼!說的好聽,其實你根本不想讓我知道吧!』


    “……”


    白衣女子睜開眼,紫色的雙眼射出冷電般淩厲的視線,定在魔界宰相清俊的臉龐上。捕捉到他眉間的黯然,她的神色和緩下來。


    『維烈,我知道你心疼肖恩師父,不想他痛苦,可是我沒有你那麽好的忍耐力,受不了。而且肖恩師父之所以不想回想以前的事,多半是覺得對不起我和帕西斯,隻要知道我們平安無事,他就會釋懷了。』


    你這個樣子稱不上“平安無事”吧。望著主君的靈體,維烈心道:帕西爾提斯的情形就更別提了。


    『總之,先讓肖恩師父恢複記憶,其他的以後再考慮。』


    魔王武斷下令,清秀的雙唇牽起倔強的弧度,『不認識我的肖恩師父,不是我的肖恩師父!』


    遊曆之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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