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霆語塞。希莉絲和耶拉姆也讚同,氣得昭霆氣得直跺腳。


    “莎莉耶不是累贅的孩子,而是我們的同伴!”楊陽驀然變臉,拍案而起,“萬一她誤會我們拋棄她,學壞了怎麽辦?就像帕爾,在我看不見的地方,他做了什麽事?我們既然把莎莉耶從香都帶出來,就有責任照顧她到長大,等她懂事後,再由她自己決定去留!”


    “對對!肖恩說的對!”昭霆跳起來,和他站同一陣線。不料她還沒站穩,對方義憤填膺的神情又變回溫文爾雅,徐徐坐下:“你們倆冷靜點,我並沒有說現在就決定,一切都要看莎莉耶的意見。如果她也喜歡米蘭夫人,願意留下,那麽皆大歡喜。”昭霆不答,她已經被表姐的變化無常搞懵了。


    法爾切妮的適應力就強多了,隻愣了一會兒就回過神:“我媽那邊不會有什麽問題,莎莉耶應該也會同意,沒有小孩跟我媽相處後還不喜歡她的。”楊陽浮起不舍的笑意:“這樣最好。”


    為了驅散席間的低落氣氛,希莉絲刻意輕快地道:“今天不是麵粉節嗎?我們一起做蛋糕吧。”


    “好啊,媽一定買了麵粉,我們去廚房看看。”


    這種場合絕對少不了耶拉姆。朱特和特亞修借口不擅此道,躲進了後院。楊陽也圍上圍裙,分到一大缽白麵。


    “嗚,手好大,真不習慣。”捏了兩下,她就口吐怨言。肖恩氣鼓鼓地道:『手大還不好,我手小才畸形。』這些天被嫌東嫌西,讓他火大到極點。


    (沒有啦,我不是說你的手不好看,隻是我是女生麽,不習慣這麽大的手。)


    『哼!』


    (話說回來——)楊陽檢視掌心,眉頭因心疼而蹙緊,(你還真是吃了不少苦。)這雙手可以看出明顯的勞作痕跡,和神官、諾因嫩白無瑕的手截然不同,有硬硬的繭,也很粗糙。雖然比起席恩那雙更加傷痕累累的手,還好得多。


    肖恩像發現新大陸一樣叫起來:『啊,我就覺得我幹過很多活,果然沒錯,可惜一個也想不起來。』


    (想不起來嗎?)


    『嗯。』肖恩失落地點點頭,『這一段很重要,感覺我好像是為誰才那麽努力。小小的,有時候在懷裏,有時候在背上……』


    “陽,又在和肖恩聊天啊?”昭霆等人已經達成共識了,通常友人毫無預兆的發呆時,就是她和宿命的另一半交流的時光。楊陽不好意思地一笑:“是啊,聽他說一些以前的事。”


    “什麽事?”希莉絲在意地問。楊陽還沒回答,聽見身後響起一個興奮的童音:“你們看!”


    “莎莉耶!”眾人驚訝地看著煥然一新的同伴。原本簡單的旅行服被一套華麗的洋裝取代,鮮豔的粉紅底色,所有的邊角都點綴著繡有金線的蕾絲,腰上係了個大蝴蝶結;平常總是披在背後的金色長發梳成兩個可愛的包包,也用緞帶裝飾;娃娃般精致的俏臉薄施脂粉,增添了一點成熟的味道。整個人看起來既有兒童的天真,又有成人的嫵媚,出眾而亮眼。


    “好漂亮!”楊陽真誠地讚美。莎莉耶開心地笑了,提著裙擺跑到她跟前:“肖恩呢?肖恩怎麽說?”


    “棒極了!”棕發青年抱起她轉了一圈,意猶未盡地親吻她的臉頰,“這下是真正的小公主了。”莎莉耶摟住他的頸項,禮尚往來地啾了一記。昭霆吃味地扁嘴。希莉絲勸道:“莎莉耶,下來吧,肖恩身上都是麵粉,會弄髒這身衣服的。”


    “哦。”莎莉耶乖乖地跳回地麵,瞅瞅灶台,“你們在做蛋糕?我也要做。”


    “不·行。”希莉絲叉腰道,“你不是很喜歡這件衣服嗎?那就讓米蘭夫人繼續幫你打扮,別在這兒湊熱鬧,弄得髒兮兮。”


    莎莉耶從她的話裏嗅出一絲不安的訊息,倔強地抬首:“不要!我要做!大不了我圍圍裙!”肖恩安撫地拍拍她,朝情人投以警告的一瞥,然後蹲下來,輕撫那張繃起的小臉:“去洗手,待會兒我教你做蛋糕。”


    “嗯!”莎莉耶立刻遺忘了先前的不快,蹦蹦跳跳地離開廚房。


    米蘭夫人以和藹的目光注視她,回首道:“我也為你們準備了禮服,今晚就打扮得漂漂亮亮,一起過個好節。”


    昭霆振臂歡呼:“耶——”希莉絲也掩不住喜悅之色。惟獨楊陽暗暗慶幸自己是肖恩的模樣,不用穿上那些累贅的長裙。


    第四百零四章 陷阱(一)


    米蘭夫人介紹的葛溫特導師是一位私下對亡靈魔法相當有研究的水·地係高段法師,他去世的妻子是法爾切妮的啟蒙恩師之一,米蘭夫人的手帕交。借著這層關係,很容易就得到了預約。


    第二天上午,法爾切妮陪同楊陽來到葛溫特擔任顧問的菲姆斯學院,這是當地最大的魔法學校,以優秀的師資和雄厚的財力聞名。本來魔法師就是一種非常耗錢的職業,僅次於煉金術師,沒有龐大的金錢後盾根本撐不起來。因為現在是上課時間,學院裏空蕩蕩的,不過綠化很美,讓人看著心曠神怡。


    楊陽好奇地左顧右盼,自從被召喚以後,她還是第一次看到異世界的學校,感覺和地球沒什麽大的區別,不像想象中神奇的魔法學院。就不知道教室裏是怎樣的情景,老師凶不凶。在神殿她上的是一對一的課,神官又開朗幽默,幾乎沒感到過壓力,有也是來自表妹那兒。


    “葛溫特導師住在那邊的宿舍,最大的一幢。他在這所學院也是最資深的名師,住處和設施都是最好的。”法爾切妮邊走邊指點。楊陽戰戰兢兢地望著視野彼端那棟壓根不像宿舍的豪宅:“他是怎麽樣的人?空手去要不要緊?”


    “別擔心,他是個和氣的老人,雖然有一點點古板,但隻要你守禮就不會留下壞印象。至於送禮,這是中城才有的習俗,你真的被同化得很厲害了耶。”當初神官介紹時,說兩個弟子是外大陸的移民,法爾切妮至今深信不疑。楊陽嚇得心髒漏跳一拍,賠笑道:“是啊。”


    “如果你還不放心,可以讓我來說,你旁聽,等他提問你再回答。”


    “麻煩你了,法爾切妮。”


    女魔法師爽朗地笑了:“什麽啊,你是我救命恩人的弟子,這麽多天相處下來也是朋友了,還這麽見外。”聞言,黑發少女卸下拘謹的外衣,綻開隻對熟人展露的自在笑容:“那我就乖乖當一隻悶葫蘆了。”


    “啊?葫蘆?那是什麽?”艾斯嘉世界沒有叫做葫蘆的東西。


    “……”楊陽真想一口咬斷自己的舌頭。


    好不容易敷衍過去那是家鄉特產的一種植物,目的地也到了。門環是一隻雕得很傳神的骷髏頭,法爾切妮熟練地拍響後,裏麵響起踢踢踏踏的腳步聲。


    “來了來了。”開門的是個大眼睛的女生,看清兩人,稍微愣了下,“啊,你們倆就是約好今天早上來拜訪的法爾切妮小姐和楊陽小…小……”


    “先生。”楊陽吞下眼淚,體貼地糾正她,因為她看出對方並不是個腦筋靈活的人。少女從善如流:“——楊陽先生。好,確認完畢,請進。”


    “謝謝。”


    兩人脫下鞋子,換上準備好的拖鞋。法爾切妮好奇地問道:“你是新來的侍女嗎?叫什麽名字?”少女甜甜地笑道:“我叫加萊,不是侍女,是這裏的新生,主動請纓幫老師整理家務。”


    “哦。”這種事不出奇,很多女學生都出於現實考量到老師家幫傭,甚至出賣身體的也不是沒有。不過魔法師大多俗欲淡薄,極少有這樣的交易。


    楊陽向來憐香惜玉,加萊又長得很可愛,忍不住揀下她頭發裏的菜葉,抹掉她臉上的奶油,露出溫柔的淺笑:“女孩子的形象也很重要,下次不用這麽著急,慢慢來,沒關係。”


    “啊,是,謝…謝謝。”加萊捧著通紅的臉頰,目送棕發青年的背影陷入恍惚狀態。眼角瞥見這一幕,法爾切妮暗暗歎息,再看同行者毫無自覺的模樣,不禁歎了口實質的氣。


    “法妮?”既然是朋友了,楊陽就自動換成昵稱。


    “沒什麽。”回去後一定要好好教育她一番!


    正如法爾切妮的評價,葛溫特是位親切和藹的長者,年約七旬,雪白的胡須,整齊的袍子,就像畫裏走出來的標準法師。楊陽原本還擔心會不會碰巧就是那個紫袍老者,看到是不同的人鬆了口長氣。


    會客室的布置非常居家,地上鋪著厚厚的手工羊毛地毯,包著上等布料的椅子寬大而舒適,壁爐擦得一塵不染,兩張充滿藝術氣息的香木小桌擺放在角落,牆上掛著富有品位的裝飾物,連茶水和點心也看得出經過細膩而考究的調理。


    楊陽讚歎地環顧,同時也有點奇怪。


    法爾切妮敘述來意,因為預約信函有簡略提到,她沒有花很長時間。葛溫特摸著胡子,安靜地聆聽,一派沉穩的風範。


    “其實,法妮的猜想很正確。”良久,他說出思考的結果,讓女魔法師吃了一驚,“不少古書都記載了這種情況,一旦寄宿者的一方過於強大,就會產生身體或精神的同化現象。而你,就屬於前者。”


    “請問,這個現象的誘因是什麽呢?我還能不能變回來?”楊陽問了兩個關鍵問題。


    葛溫特朝她投以讚賞的目光,徐徐道:“誘因有很多,一般分為三種:人為,情緒和外界刺激。你的情形,可能屬於第三種。因為法妮說,那個幽靈不想取代你;當時也沒有外來者侵入的痕跡。”


    “是的。”


    “那麽多半就是外界的刺激,一般也分為三種:磁場,自然環境和銀心月的影響。奇魯鎮不是陰氣旺盛的地方;現在是上半月,銀心月也沒出來,第二第三條都不符合,隻剩下第一個。不過我沒去過現場,不能確定。”


    對方的語氣慢條斯理,帶著學者特有的長腔調,讓楊陽多少有點焦躁:“我還能不能恢複呢?”葛溫特還是老樣子:“你聽我說下去就知道了。這麽多因素,起決定作用的隻有一個,就是寄宿者的情緒。如果寄宿者沒有惡念,所有的同化都是暫時性現象,最多持續半個月。”


    “呼……”楊陽放下內心的大石,肖恩也如釋重負。


    葛溫特習慣性地撫摸胡須,問道:“那位幽靈先生,可以讓我見見嗎?”


    楊陽很是猶豫,生怕他對宿命的另一半搞些奇怪的實驗;肖恩又傻傻的,叫人不放心。


    法爾切妮偷偷擰了她一下,示意她答應。無奈之下,楊陽隻好囑咐了兩句,放人。


    “你好,老爺爺!”一出來,肖恩就精力充沛地大聲招呼。


    “嗬…嗬嗬,是個活潑的年輕人啊。”葛溫特嚇了一跳,臉上浮起不同於剛才的興奮之情,連問幾個問題,像“今年多大了”,“生前是做什麽的”等等。


    肖恩得體地回答,談到熱絡時,不知不覺蹬掉拖鞋,兩腳晃啊晃,看得法爾切妮捏了把冷汗。葛溫特卻不介意,問得越發細致。


    不過肖恩的記憶尚未恢複,很多問題答不上來,他也老實地解釋原委,說明為什麽不記得。


    於是葛溫特把談話的重心轉向魔法方麵,這回肖恩可是暢所欲言,幾乎倒背如流地把古代法術係統從頭講到尾。喜得葛溫特連連拉扯胡子,麵泛紅光;法爾切妮也聽得全神貫注。


    突然,響起敲門聲,加萊端著托盤走進來:“老師,差不多是吃午飯時間了,客人們要不要留下用個便餐呢?”


    “好啊!”肖恩不假思索地點頭。法爾切妮為難一笑:“那就麻煩導師通知家母了。”葛溫特高興地道:“沒問題,沒問題,你們幹脆晚飯也留下來吃吧,米蘭夫人那兒由加萊跑一趟。”


    “是。”少女溫順地答應,上前分送茶點,不時偷瞄棕發青年,一沒注意,碰翻了杯子。


    “啊!”中獎的肖恩跳起來。加萊窘得雙目含淚,不斷鞠躬:“對不起,對不起。”


    “抱歉,加萊一向笨手笨腳的,但她是個勤懇的好孩子,請原諒她。”葛溫特也為學徒說話。肖恩拎了拎濕衣,不在意地笑道:“沒事啊。”說著,執起加萊的手:“燙傷沒有?我看看。”


    “呃,我……”加萊慌忙想抽回手,被肖恩抓得緊緊的:“別動,真的燙傷了,我幫你治療。”


    哎呀,一個兩個都是這樣。法爾切妮掩麵長歎。加萊紅著臉退出房間後,葛溫特道:“你剛剛用的是水球術和水係治療魔法「蘇愈」吧?為什麽特地先用水球術?你不能直接施法嗎?”


    “因為我想讓衣服幹,就順便吸收水元素了。”


    “用茶水的水元素……療傷?”


    “沒有什麽茶水純水之分,在凝聚的過程中,那些水就還原成最本質的水元素了。”肖恩驚訝地睜大眼,“您不知道嗎?”


    葛溫特依舊不解,法爾切妮也丈二摸不著頭腦:“肖恩,什麽是最本質的水元素?水元素不就是水係的瑪那精靈?”


    肖恩更吃驚了,用力搖頭:“不是啊!瑪那精靈是瑪那精靈,元素是元素,這是兩個概念!雖然在能量進化中,生命意識會自然產生,但是異變完成後,組合型態就改變了。所以瑪那精靈和元素看似相同,其實存在方式和運動軌跡都有很大的差異。”


    聽完這席話,葛溫特和法爾切妮是徹底的茫然。肖恩也一臉不可思議:“那…你們連元素之心也不知道嗎?”


    至今為止,他還沒發現古代魔法和現代魔法相差有多大。由於魔力環境的衰退,越來越難出現法師,很多古代魔法的派係大大縮水,相關理論也失去傳承,加上教廷的打壓,法師群體的實力一落千丈。


    而在魔潮的壓力下,現代元素魔法應運而生。古魔法對法師資質的要求極高,而現代魔法雖然不容易出精英,相對普及就廣,因為強製咒文可以直接驅動瑪娜精靈。可是因為隻要念誦相應的咒文,瑪那精靈就會乖乖聽命,誰還管它們的構成。一切都扣住“實際”二字,法師們隻關心如何提升力量,精進技巧,沒有心力再探究理論方麵的知識。


    “元素之心?你可以說得詳細一點嗎?”葛溫特回過神,急切地追問。


    “元素之心是元素精靈的意識,我們塑能係法師不需要,但元素使到高段,必須體驗元素之心,擁有自己的元素精靈,這是最重要的過程。通過元素使的感應,法師們確認了瑪娜精靈也有意識,能夠進化。大體是元素到瑪娜精靈,再到元素精靈。瑪娜精靈和元素有決定性的區別,就是這個理論的基礎……”


    肖恩當然不可能藏私,劈裏啪啦全倒出來。然而,一來他說太快,二來不擅長講解,到了晚上兩人也沒弄懂。反而是楊陽學過一些古魔法,見過席恩夢裏的元素精靈,又可以直接感到肖恩的思想,領悟了不少。


    “其實你們也不用難過。”見兩人神情鬱鬱,肖恩安慰道,“我聽下來,現代魔法還是有古代魔法比不上的好處,就是普及。我們那時對天分、悟性、心念要求很高,一項達不到就出局。像我沒有召喚師的天分,就怎麽學也學不會。而現在的人隻要努力,都能學會幾個基礎法術。”


    盡管他字字語出肺腑,有心人聽來卻帶著居高臨下的暗諷,葛溫特強笑道:“你說的有道理。”


    “要不,今晚我把下午講的寫下來,明天我們再慢慢討論?這麽晚了,再不回去米蘭夫人會擔心。我口才不好,所以講不明白,但寫下來會比較清楚。”肖恩誠懇地道。


    葛溫特嘴角的笑意轉為自然弧度:“不用了,今晚你還是好好休息,因為明天你要起早跟我一起去鏡塔。”肖恩和法爾切妮都是一愣:“咦?”


    “之前我忘了說,同化雖然是暫時性的,對宿主的身體還是非常有害,需要調節一下。但是亡靈係的法器,全放在鏡塔的地下室。在那裏施法也比較安全,失敗了也不會影響到他人。”


    “原來如此。”肖恩恍然大悟,爽快地定下時間。楊陽想勸他三思已經遲了。這時,法爾切妮插口道:“我也可以去嗎?我對死靈魔法很好奇,而且我也有很多問題想請教肖恩。”


    “當然可以。”


    有人陪同,楊陽安心泰半,加上葛溫特的態度看不出絲毫歹意,她不由得反省自己是不是太疑神疑鬼。


    在主人的堅持下,兩名客人被送到門口。肖恩剛套上靴子,想起一件事:“啊,葛溫特先生,你認識凱魯這個人嗎?”


    老者眸光一閃:“凱魯?我聽過這個名字,好像是桑德拉先生的得意門生——你找他有事?”


    “沒有,隻是突然想起,問問。我們算是一起並肩作戰的好夥伴吧,如果您將來碰到他,請代我問聲好。”


    “沒問題。”


    門關上後,換回來的楊陽伸了個懶腰,自言自語道:“那個紫袍老人叫桑德拉啊。”法爾切妮微微皺眉:“這個人風評不太好,你最好不要和他有什麽瓜葛,包括他的徒弟在內。”楊陽訝道:“他的風評這麽糟嗎?”


    “至少和葛溫特先生比糟多了。”法爾切妮用大拇指比比身後,“如何,是個不錯的老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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