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列蘭……”楊陽關心地伸手去拿,被諾因阻止:“慢著。”


    大片光霧升起,慢慢匯聚,勾勒出人形,因為力量充沛,又是一回生二回熟,這次速度快得多。頃刻間,漆黑的長發就流瀉一地,依然是令人屏息的美貌,豐神如玉,清逸脫俗。


    “怎麽又是這副娘娘腔的樣子!”諾因氣急攻心。克魯索心下衝擊,畢竟那原本是他的劍。拉克西絲安慰:“回頭換把更好的給你。”


    因為總神殿不方便說話,一行人留下勞苦功高的暗黑神在房裏睡大覺,移駕到原元帥府,如今諾因的住處密談。攝政王也從兩人口中原原本本得知事情原委,默默祝禱,向王室祖先報喜後,回答侄子的問題。


    “神道不是開在這裏?”諾因驚訝,隨即恍悟,“對了,我們三個的意識是被轉移到心靈世界,對應現世的地下神殿,應該是聖域附近。”


    “是的,在靠近聖域的格蘭郡,一處古戰場,沒有人煙,所以沒有傷亡。周圍有地震餘波,不嚴重。”


    諾因喃喃:“早知如此,我就不阻止席恩了。不過以他奪取的神力,震開冥王的法器絕對足夠了,他也不會不做好接應的準備,一定脫困了。”楊陽等人放心下來。


    黑發王儲轉向心上人:“陽,你先把這個好消息告訴肖恩吧。”救世主振奮地點頭,握緊項鏈。


    等她聯係好,諾因又囑咐:“保險起見,你明天寫封信給維烈,假裝央求他放人,寫得漂亮點,別讓他看出破綻,讓莉莉安娜給你審稿,隻要他不回信,那就穩了——席恩肯定把他甩了!”他洋洋得意地宣布,比自己甩人還高興。


    “諾因你也不必說的這樣……”楊陽小聲道,汗顏,覺得友人直覺真的好敏銳,把握住了本質。


    瑪格蕾特是,席恩也是,維烈你就認了這輩子都是被甩的命吧,雖然你是活該。


    “對了,席恩的神智怎麽樣?”拉克西絲趕緊問出最重要的問題。


    “確實是清醒的,但有時不是很好。”諾因給出明確而客觀的答複。


    攝政王不意外地歎氣,慶幸至極,也如釋重負:“這已經是最好的情況了,諸神……魔法保佑。”基於對眾神的信仰減弱,又是慶賀地獄之主,她臨時篡改了祝福語。諾因重重點頭:“沒錯,多虧了他是個魔法狂!這家夥一看我施法居然就清醒了,像八輩子沒看到女人的色情狂一樣。”


    拉克西絲無言地睨視侄子:“你用得著用這種比喻嗎,對聖賢者閣下和地獄之主陛下尊敬點。”


    “真的是!還是一輩子的初戀!另外,我估計這一千年主要是另一個共生魔法的源頭,夏爾支撐著他的意識。身為契約對象,他們能夠共享精神源,或者說,意識海。肖恩是孿生感應已經沒有了,感覺不到。”


    這一點比較讓大家信服,拉克西絲露出笑靨:“無論如何,席恩脫困了,我們未來的形勢就明朗了,無論對眾神、魔族都能占據主動權,艾斯嘉大陸的文明也複蘇有望。但是同樣,有個不妙的趨勢。”


    楊陽一時沒意會,諾因和克魯索神色凝重地點頭。


    “是的,千年前,席恩拒絕了惡魔,他還是人類陣營的一員。但是被維烈那混蛋這麽對待,隻要有骨氣的人都不會善罷甘休,他一定是真正的地獄之君了。”諾因說出早有預料的結論。楊陽心頭一震,神色暗淡下來。


    她的父親,魔族,帶給這個大陸的影響真是餘恨不絕。


    “這是維烈造的孽。陽,不關你的事。”瞥見心上人的表情,諾因勸慰。楊陽勉強一笑。拉克西絲也道:“小羊,你做得夠好了,席恩能脫困,至少有你和諾因一半的功勞。”她指的是史列蘭,這裏的人都猜得出,席恩能脫困,就是靠的暗黑神的神力。楊陽抬起頭,心頭的自責終於消散了些。


    “所以說,席恩應該會承這份情,他還和人類陣營有牽扯。問題是惡魔,這方麵就要靠他最大的牽絆——”


    正說到這裏,拉克西絲所說的“牽絆”在守衛的放行下,大步走進來,象牙白的軍裝還濺了不少猩紅,卻掩不住他臉上純然的喜悅:


    “席恩回來了?”


    楊陽第一時間點頭,高興地迎接友人。拉克西絲挑了挑眉:“就知道你會沉不住氣。”她不是很嚴厲地斥責,畢竟這也是人之常情。肖恩道歉了一聲:“魔獸已經掃蕩了,我讓亞法帶隊回來。席恩……”


    理解他的心情,楊陽極為詳細地敘述經過,肖恩還是反複詢問細節,滿臉忐忑,最後問出內心最害怕擔憂的問題:“席恩他……還好嗎?”


    他還認得我?還能叫我肖恩嗎?還記得……他有個最恨的孿生弟弟嗎?


    “至少認得出人沒問題。”諾因的答案最簡潔有力。


    肖恩大大鬆了口氣,琥珀色的眼眸散去近日來最深的陰霾,恢複了幾分過去的快樂純淨。楊陽忍不住提醒了一聲:“肖恩,你要小心,席恩脫困是很好,但是因為維烈,他對你的芥蒂會更深,千年前就那麽恨你……”


    “沒關係,隻要他平安無事,我被他千刀萬剮也無所謂。”肖恩坦然道,視那樣的結局為最高的幸福。


    “他應該不會找你報仇的。”諾因石破天驚,在眾人尤其是肖恩驚愕的目光下,鎮定解釋,“陽,你還記得在地下神殿,席恩誘騙史列蘭使用力量時,沒有傷害我們嗎?他一定用你的眼睛看到我們打算救他了,肖恩。雖然我們沒有成功,他也會記著這份人情,不至於恩將仇報找你算賬。”


    肖恩失魂落魄,滿心惶惶不安:“可是席恩不來找我報仇的話,我就見不到他了……”


    “隻要他回到這個世界,總會找到的,他還要屠神呢。”


    肖恩綻開璀璨的笑容,真正放心下來。


    拉克西絲拉回眾人的注意力,做出總結:“好了,肖恩,把腦袋整理一下,你今後的任務是找到你的哥哥,但你要做的可不是把自己當做祭品送上去,而是讓席恩回歸人類陣營,拉回他的人性。因為接下來的神戰,魔族可能的報複,艾斯嘉大陸的文明重建,他都是我們不可或缺的力量。這個任務,對你會是非比尋常的艱巨。”


    “是的。千年前他沒有舍棄人性,拒絕了惡魔,可是經過那一千年的打擊,他恐怕是真正的地獄之主了。”因為肖恩沒聽見,諾因再次強調,“而現世留下的東西,維烈、魔族、眾神那些歪瓜裂棗邪魔歪道,全是他要打倒的對象,全是負麵因素,隻有你一個正麵的牽絆。”


    當然,還有夏爾。可是這個人身份不明,暫時不能納入考慮。


    “我……”肖恩心下兩難。


    私心裏,他寧願兄長墮入地獄,用所謂邪惡的力量,殺光那些該死的魔族和眾神,因為他同樣想這麽做。在想起來時,就憎惡透了這個折磨蒼生的世界,憎恨那被愚弄和蒙騙的千年時光,真切地想報複命運和一切。


    可是他不能那麽自私,眼前都是他重要的朋友們,是幫助他至今,不離不棄的人們,他不能把楊陽、諾因、拉克西絲……他們拖進他的毀滅欲,他也不能毀掉莉辛苦千年的成果,無視帕爾的犧牲,還有席恩付出那麽大代價才守住的世界。


    而且他心底,還有個不熄的願望,就是和席恩和好,緊緊擁抱他的哥哥,再也不要和他分開。


    這是單純的仇恨和毀滅無法得到的。


    “明白了。”整理好思緒,肖恩下了決定,抬起頭,“我會試著做做看。”


    看出他並不是最有把握,拉克西絲澄碧的眸子直視他,裏麵是任何人都無法不退讓的威勢,“那麽約定吧,人類的戰神,千年前放棄你職責的命運之子,這次你一定要完成,不是眾神給你的任務,而是人類交付給你的任務。”


    明白自己站在了兩個陣營的關口,無法回避的位置,肖恩痛苦萬分地閉上眼,最後緩緩睜開。


    “是,如果我無法拉回席恩……”


    他艱難地許諾:“我會和他一起自殺,還給人類一個太平人間,沒有惡魔威脅的……”


    “這個該死的世界,我也不想要我的哥哥繼續受苦了。”


    “不要輕言而死。”知道他沒明白姑姑真正的意思,諾因開口道,字字懇切,“人再痛苦,也要活下去,何況你和他都死過一次,更要抓住生的機會。”


    “是啊。”楊陽溫言鼓勵,“隻要活下去,總會遇到好事的,不是嗎,肖恩?”棕發青年心中觸動,眉目微微舒展開來,注視宿命的另一半。


    拉克西絲更是惱怒,一字一字凜冽地道:“而且人類的英雄,也輪不到你隨意處置,哪怕你是他的弟弟。你誤會了,肖恩·普多爾卡雷,我的意思是要你下定決心,下無論如何不能失敗的決心,不能給自己留退路,不然你是不會成功的!”


    “是的,席恩的意誌……太強了,你必須有超越他,至少不能輸給他的意誌。”諾因深深歎息。


    “欲達目的,誓不放棄。”克魯索簡潔地道。


    肖恩環顧支持自己的人們,精靈王室血統的統治者,魔族的王儲,魔界宰相的女兒,人類的軍人,他的朋友們,和他一樣堅持作為人類,保護人類的人們,鼓起無比的勇氣和信心。


    “是,我一定會拉回席恩的!”


    第五百零六章 回歸(二)


    第二天,楊陽寄出去的信件石沉大海,讓一群人暗搓搓地歡騰了許久。而另一份超時空通訊,也送到了魔界宰相隱藏的通訊器中。


    因為認為是“小事”,報信的水之幽鬼菲亞斯甚至沒開啟視頻通訊,隻用語音交代了一聲就關閉了,也就沒有看到摯友此時此刻的表情。


    那是刻毒至極,深恨透頂,誓要將他、將魔界的全部人用酷刑活活折磨而死,踐踏碾壓成最微末的屍粉血泥的神情。


    ******


    從天而降的神道引發全世界的關注,潛伏的執法教團和聖騎士團趁機散播天罰的謠言,但因為沒有人傷亡,在王室的強勢鎮壓和辟謠下,最後不了了之,還是“上天的祝福”,“王者的冠冕”,“聖域的奇跡”之類更為人可信。


    倒是這道光柱,把西城城主和原南城救世主千裏迢迢召來了。


    貝姆特專程來此,一來是諾因邀請得急;二來宮廷法師長正式保證;三來是敏銳地嗅出大陸最近局勢有變,從盧內爾德競技場事變就開始了,仿佛滑入一個未知的深淵。而他身邊,也出現了一個恐怖的黑洞,就是他委任的新宰相。


    雖然維烈表現得一切如常,溫柔好說話地繼續為他處理公務。但那種揭開了本性的狂氣,是絕對掩飾不住的。每次對上那雙睜開的深黑眼眸,西城城主就覺得,他的老對手,死亡傭兵團長休得斯在這樣的維烈麵前都不夠看,不,是提鞋都不配。


    天下紅雨了,還是變天了?


    所以他把城裏委交給最為信任的胞姐伊莉娜,帶著軒風,搭乘空浮舟秘密前往中城上界,冒著危險進入諾因所在的元帥府。


    經過重新布置和守衛加強,這座固若金湯的宅邸成為暗黑神的新家,而酷愛美男子的軒風,在此邂逅了她最高顏值的獵物。


    “你穿這身衣服還挺有模有樣嘛。”貝姆特一見麵就嘲諷,心下卻別有一番感慨,闊別不過個把月,這位過去還帶著稚氣的對手身上居然有了不亞於那位黑發元帥,淩厲迫人的威勢。


    王者的氣勢。


    “彼此彼此,貝姆特,在這裏你是安全的。”諾因沒有像過去一樣還以口頭打擊,示意西城城主脫下厚重的鬥篷。一旁,軒風魂飛天外地注視史列蘭,已經進入了渾然忘我的境界,根本顧不上招呼楊陽。而楊陽也料到,隻是歎氣。


    跟隨軒風的目光看去,貝姆特終於看到了美色傾國的暗黑神,也呆了足足五秒:“那是誰?你的男寵?”


    諾因大怒,露出貝姆特熟悉的表情:“你才男寵!”


    一番混亂後,兩個鬧脾氣的大頑童才在楊陽的嗬斥下正常說話,又在肖恩的雙手押解下進入寬敞的茶室,按坐下來。在座的有中西城主、兩位救世主、神明、棕發軍團長,聞訊而來的昭霆、耶拉姆和莎莉耶,所有的舊友,依然不變的人們。火鳥軍團長希莉絲出征未歸,沒有到場。


    史列蘭開心地被楊陽倒蘋果汁,喂蜂蜜蛋糕,他是在座最無憂無慮的,其他人的神態都不輕鬆。


    “維烈怎麽樣?”這麽先問的是肖恩,琥珀色的眼眸冰冷肅殺。貝姆特看了他一眼,又環視其他人,眯起銳利的灰瞳:“看來你們是知道內情了,不妨先告訴我們。”


    這位戰神也讓他刮目相看,不但武藝高強到力壓他和諾因,還有這樣劇烈的轉變,不過不同於維烈的狂態,並不扭曲,隻是正常內斂的敵意和殺氣。


    “是啊,維烈最近變得好可怕,他到底怎麽回事?”軒風惴惴,對她來說,身邊有個不能調戲,反而要繞路走的帥哥,才是最嚴重的問題。


    諾因首先解釋了自己的身世,和光複王帕西爾提斯的關係,印證了貝姆特的猜測,畢竟王室血統紛爭可是最近最沸沸揚揚的話題。


    軒風支著頰,一臉不可思議:“諾因竟然是索貝克的兒子,他們看起來差不多大啊。”在競技場,最讓她驚喜的一幕就是帕西斯的亮相,一如她的想象,國色天香的銀發美男;最心碎的是他和她的偶像,另一位金發帥哥手牽手,絕塵而去。


    咳咳,那兩位的師徒關係就很不可思議了,還多了父子。


    貝姆特咧開嘲諷的笑:“失敬失敬,老前輩。”諾因譏刺回去:“你可以叫我祖宗,小弟弟。”


    “別搞人身攻擊!”在他們又吵起來以前,楊陽先行打住。


    接下來,她拿出最重要的證據,肖恩的記憶。


    在打開保管法器的封盒以前,楊陽還是先看了看肖恩,征得他的允許後,才開啟這個記錄用的王室寶物。


    除了貝姆特和軒風,在座每個人都已經親曆或親眼目睹,但無論多少次看,依然會感到巨大的心靈衝擊。隻有肖恩一霎不霎地凝視記憶裏的兄長,眼中滿是懷念和溫情。


    當然,因為肖恩的記憶太長,時間又有限,兩人看到的比昭霆和耶拉姆更少,除了前麵一些片段,隻著重放了降魔戰爭的經過,使得貝姆特和軒風終於了解宰相為什麽有那麽大的改變,不,不是改變,是回歸真我。


    拯救了他們心髒的反而是後麵地獄之主的部分。


    “好帥啊!”南城救世主滿眼小星星,雙頰暈紅,滿臉迷醉和崇拜,徹底從暗黑神的美顏倒向地獄之主的絕世風範,從此死心塌地再不更改,“明明和肖恩一樣的長相,可是怎麽能這麽帥!太帥了!我要改變偶像,今後拜倒在他的黑袍下!他才是真正不用看顏值的男人!隻用靈魂就能征服世界的男人!”


    棕發青年被小小打擊了,但是其他女孩都暗地裏讚同軒風眼光毒辣的評語。


    真是一針見血啊。


    居……居然能讓協調神屈膝。西城城主最震驚的是地下神殿的揭秘和封印,他不認為這是偽造的幻術,能夠解釋的傳說內情太多了,而且帕西斯、羅蘭和肖恩的關係已經傳遍天下,光複王很有可能是聖賢者的弟子,倒推回去,真正的聖賢者如果不是肖恩,那當然就是席恩,何況這份記憶如此合理自洽,以王室的膽量,也編不出敵視神明的陰謀,這是自找死路。


    “……這個真相太可怕了。”貝姆特低聲道,西城是有名的信仰遺棄之地,但隻要是艾斯嘉世界的民眾,都對眾神有一份糾結的情感,不信仰的前提,也是承認有神的存在。


    更不用說,在座還有個神呢。


    從胞姐那裏,他也知道她和協調神的關係。


    無論如何,神不是凡人能戰勝的存在,也許唯一的例外就是這位地獄之主。


    “那席恩現在在哪裏呢?”看完後,沉澱了一下心情,軒風問起貝姆特想問的問題。楊陽毫不避諱地敘述了維烈的所作所為,對席恩的迫害,地球的追擊,千年的囚禁折磨,和席恩不久前的脫困,兩人的臉色萬分精彩。


    “他瘋了嗎?維烈不是這種人啊!”貝姆特真心不能相信,他從十五歲認識這個朋友,一直信任有加。就連知道他是血魔時,也沒有粉碎這份信賴和厚重的情誼,直到這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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