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莉西亞浮起關心之情,記掛部下:“我不方便佩戴東西,帕西斯,維烈有和你聯係嗎?”


    “他是給了我一個聯絡器,我不知道丟房間的哪裏了。”帕西斯漫不經心地道。


    羅蘭立刻決定讓侍女用掃帚把那玩意兒掃出來,很可能是在床角或桌子底下,以前師父丟東西就多半在那兩個地方。


    不過,上次師公把魔界宰相趕回去,態度非常嚴厲,根據世界之鑰從天杖那裏看到的現場,都把他捅成蜂窩了,維烈再來是找死,羅蘭也不怎麽擔心。


    可惜理性的東城城主不知道,瘋子的想法往往出人意表。


    *******


    襲擊發生在一個月明星稀的夜晚。


    楊陽等人的作息一般是西境和雲中塔輪流,因為史列蘭無法進入雲中塔,而肖恩、諾因在西境都有職務,而這天,不巧就是在西境的行宮中。


    晚間,一向是大家練習魔法和交流嬉鬧的時間,除了史列蘭在神殿睡覺,都聚在最大的書室裏。


    楊陽在月的指導下架構法力模型;紮姆卡特咬著筆杆子默寫龍語魔法;昭霆和莎莉耶圍著莉瑞爾打轉,比賽手中的風卷誰更精妙;諾因聽雷瑟克匯報公務;耶拉姆從書架抽出一本軍事書籍看;肖恩開始指導希莉絲魔武技;軒風和吉西安對坐著教授魔法。


    就像每個和平的日常,也和千年前,魔界公主瑪格蕾特沒有死亡以前,那些過著和平日子的精靈一樣。


    當扭曲空間的異常感出現,楊陽第一個感應到:


    “維烈!”


    一襲白色風衣,清俊的麵容,溫柔和藹的氣質。一如那個旅途中,對待誰都和顏悅色的吟遊詩人。隻有那一塵不染的衣服,泄露了殘忍至極的真相。


    高等魔族的防護罩。在千年前,讓這位異界的宰相將精靈一族屠滅殆盡,沉沒了一整個大陸,依然能夠一塵不染的防護罩。


    昭霆和耶拉姆不自覺的緊繃起來,莎莉耶還躲到了莉瑞爾身後,楊陽等人更是如臨大敵,月握緊法杖,諾因按住了佩劍,軒風和吉西安都有暗中施法的跡象,希莉絲還張開了白魔法防禦罩。看到他們的態度,魔界宰相蹙起眉頭,似乎很困惑也很受傷的樣子,吐出溫潤的嗓音:“你們為什麽這樣,我又不是來打架的。”


    “那你來幹嘛?”月語帶嘲諷,“這個世界不歡迎你,魔界宰相。”


    維烈的唇角微微抽動了一下,像是一個殘影般的微笑:“月,這個世界不歡迎我,我卻是歡迎我的王儲回魔界。”


    “回魔界?”諾因揚起一串大笑,“如今連我的母親都拋棄你了,你還指望我回去你們那個破爛魔界?”他是精靈,自從得知了真相,隻會選擇一條路徑。


    和魔界勢不兩立。


    “菲莉西亞陛下遲早會回去的。”維烈篤定地道。


    聽到這句話,本來神色最決然冷硬的肖恩眉宇一壓,露出沉鬱之色,隨即再度恢複不動聲色的淡然:“滾吧,維烈。”


    一看到他,聽到他的聲音,維烈就渾身抽疼,痛得肌肉打顫,如果不是今天來的目的壓倒一切,他肯定掉頭就走,自己都控製不住。


    不過,這次肖恩不會是他的對手,他又找到了能為所欲為的好東西。


    維烈胸有成竹地伸出手:“楊陽,你先出來好不好?”


    果然他是來殺人的!諾因等人聽出來意不善。


    楊陽顯然也意識到了,卻還不能相信自己的生父已經喪心病狂到這種地步:“維烈,你想做什麽?”


    “當然是把席恩關押到魔界去啊。”維烈好聲好氣地道,一臉靦腆又討好的笑容,“他那麽可恨,那麽不知反省的惡人,不關起來,我怎麽放心你們。”


    月和肖恩恨不得撕了這個無恥的東西。


    昭霆忍不住勸道:“維烈,你為什麽還要關押席恩?肖恩都不恨他了,他也沒做罪大惡極的事,你還關押折磨了他那麽多年,他早就什麽都還清了,為什麽還這麽對待他?”親眼看過魔界宰相的所作所為,她對“罪大惡極”早就有了新的認識。


    對昭霆還殘留了同伴之情的態度,維烈感覺到了,很愉快:“可是王和帕西斯恨他啊,昭霆。”


    “那你自己怎麽不死呢?”月柔軟的嗓音幾乎壓抑不住尖刻之情,冷靜的法師鮮少這樣被感情左右,“這裏每個人都恨你,比兩個人的數目多得多了,你怎麽不把自己關起來,也折磨關押自己一萬年?”


    維烈的臉頰抽動了一下,裝作沒聽懂:“我是王和帕西斯的部下,可不是你的部下,月。”


    他到底有沒有邏輯?講不講理?昭霆等人麵麵相覷。


    “那我們來算算罪孽好了。”因為正在布置魔陣,諾因裝作和這個禽獸講道理的樣子,“席恩總共就殺了一人,帕西爾提斯和菲莉西亞都沒死,你殺的數目簡略算就超過了三十四億,單單人類也超過二十八億,你打算怎麽來償還自己的罪行,魔界宰相?還有其他那些魔族的罪行?不要說什麽降魔戰爭誰是誰非的問題,我們從黑暗曆你們來的時候算起。”


    “降魔戰爭的罪魁禍首是精靈,都是精靈不對,先背叛了合約,都是奧佛瑞特不好,誘騙了瑪格。”維烈純黑的眸子遊走著,一副沒聽清的樣子。


    楊陽等人算聽明白了:他隻講自己的理由,隻聽自己想聽的。


    “那精靈滅族了,同樣‘不好’的你們為什麽不把整個魔族也滅了,嗯?這麽有罪必罰,有惡必報的宰相先生?”月再次尖銳地質問。


    這次說不出反駁的維烈幹脆裝作沒聽見:“席恩在哪裏?你們把他交給我吧,這個惡人,放出來會對你們不利的,隻有被關在魔界,讓我關起來,才是對肖恩,對王,對帕西斯好的事情。你們把他交給我,要麽告訴我他在哪裏,我就走,好不好?”


    瘋了。大家浮起這個共識:這個人已經瘋了。


    “維烈,你能不能清醒點?”楊陽忍無可忍地大吼,“你知不知道,這樣的你,讓我多麽痛心?做下那麽多殘忍獸行的你,讓我在這個世界的人麵前抬不起頭來!”


    “我聽說了。”維烈無動於衷地嘲諷,“你公開是我的養女,現在你連我這個父親也不要了。”


    楊陽怒道:“維烈,如果你肯放下對席恩的迫害和那種神經病的妄想,向世人道歉,代表魔族向艾斯嘉謝罪,哪怕站在全世界的對麵被萬眾唾罵,我都會承認你是我的父親!”


    月歎息,也為這個弟子深深讚歎。


    可惜,那個所謂的父親不明白這是多麽寶貴的心意,也不珍惜女兒對他的愛。


    除了他的欲望,他已經什·麽·也·不·關·心。


    所以維烈執拗地道:“我為什麽要道歉?我又說服不了大家,你們都不知道,我在摩耶根本沒地位,人人都看不起我,欺負我,我自己都被人踩在腳下。席恩是王要我關的,又不是我的錯。再說,我是為了肖恩,他那種罪人,關起來才是對大家好,這個世界應該感激我們。”


    眾人都是冷笑。


    楊陽注視維烈的眼神有著錐心的失望,這一刻,她對這個父親徹底絕望了。


    諾因壓根不理會維烈的那些借口,看向心腹,吉西安向他點點頭,說明已經布置好由關鍵語觸發的六芒束縛陣,不過維烈一點也沒有中招的跡象,在他身上,浮現出了奇怪的波動,不是空間、慣性、重力的異能,而是奇異的波長。


    擁有意念異能的諾因首先聽到了前所未聞的“聲音”。


    無法形容,異常動聽。


    旋律的歌。


    “好吧,我明白了。”


    身穿紅袍的時空係法師站立在曾經生靈塗炭的黑之導師對麵,宛如一條涇渭分明的分界線。


    “楊陽?”維烈雙目一亮,以為得到女兒的支持。


    “我明白,你無藥可救。”楊陽冷冷地道,語氣宛如終極宣判,“如果世上真的該有一個人永遠被關起來,對世界好,那就是你,沒有別人。也許你別出生,都比較好。”


    “楊陽!”


    “我說錯了嗎。”黑發少女冷笑,“還好是我了,如果爺爺看到你這副鬼樣子,他一定寧願沒生過你。”


    維烈清俊的臉孔完全扭曲。


    他腳下浮現出漆黑的重力場,同時,楊陽手中也迸出同樣的黑環,兩相撞擊,完全瓦解。


    “你怎麽會這麽強大的異能!?”魔界宰相驚愕異常,他當初給了女兒異能控製環,束縛她的異能,而且因為異能難操控的特性,這麽短的時間,楊陽最多學會一點慣性操縱。


    “為什麽不能?我不是你的複製體嗎?”宰相之女冷嘲,“你以為你很厲害嗎?”


    “你會看看我厲不厲害!”


    就在維烈被激怒的刹那,從他的衣擺下麵,飛起一個拳頭大小的物體,包裹著看不出材質的厚重外殼,發出一圈圈肉眼可見的震動。


    那是什麽!?


    肖恩已經出手,閃耀的次元之刃斬過維烈蒼白的頸項。


    出現在另一頭的身影毫發無傷。


    “霧影術使得不錯。”肖恩不意外,“是和精靈一次次鬥智鬥勇練熟的吧。”


    “肖恩,你怎麽能這樣呢。”維烈鬱鬱看了他一眼,倒是沒有殺意,因為他仍然要用這個朋友抓住他最想抓的那個人,死了就沒有孿生感應了。


    “因為我一直很好奇嘛,魔族的腦袋掉了,還能不能再長出來一個。”肖恩掩嘴輕笑,“還有你那個掉下來的腦袋,能不能繼續蠕動那張肮髒的嘴巴,喋喋不休。”


    “肖恩,你也就能說說了。”維烈咧開扭曲的笑痕,掩不住的猙獰,“你馬上就會乖乖向我求饒了。”


    一層透明的障壁籠罩住棕發青年,白茫茫的虛空裏,除了他,已經空無一人。


    第五百九十八章 屠殺者(中)


    楊陽等人被分別放逐到空間夾縫中,和肖恩間隔開來。


    空間罩。


    這樣的東西對他本來毫無作用,無論他的次元之刃,還是天杖的無效化力場都能瓦解,奇怪的是,那未知的物體幹擾了天杖的運轉,和他自身的魔法能力,所以他第一時間釋放出鬥氣,生命能量果然抵禦住空間罩的壓縮。


    “肖恩,你抵抗不了多久的!”眼見勝利在望,維烈露出興奮之情,“快!讓我安裝感應器!用你的孿生感應定位到席恩!”


    肖恩隻是冷淡地瞥了他一眼,一臉“你有本事進來啊”的神情。維烈還真不敢接近這個會把他大卸八塊的朋友,一時僵持,扁著嘴站在當地。


    在血契魔法的幫助下,月和紮姆卡特很快找到了每個夥伴的位置。問題是,他們被困在了最外圍的空間罩和困住肖恩的空間障壁中間,無法進去救援,也不能打破外麵的罩子,呼叫擁有最強功能的雲中塔。


    “這個聲音讓我好不舒服。”昭霆捂住耳朵。


    月也強忍著難受,身為風元素體,他對空氣中的變化最為敏感,可是那“聲音”不是音波,知識淵博的大法師也不明白是哪裏出了問題,他體內的風元素沒有異常,但是更本質的東西似乎被觸動了。


    肖恩已經開始解析那奇妙的物體,空間罩無法完全隔離光元素,和他共生的光精靈馮娜化為一道閃電,第一時間咬住了目標。


    從元素精靈的感應,這個東西發出的波長似乎在鎮壓不和諧的存在,而魔法嚴格說來都是擾動瑪那精靈,宇宙非自然狀態的產物,所以被幹擾了。


    於是他首先使用了魔武技,和元素精靈完全協調的能量穿過了鎮壓的意念,光的銳牙崩散,被核心的強烈波動驅散,飛濺的光芒卻沒有褪去,而是轉化成一個個煉金術的法術圈,光的符文飛快跳躍,呼應使用者的意誌快速解析,一縷一縷析開那無形的波長。


    可是包裹那未知事物的金屬太堅固,在無法將元素精靈變形成武器的情況下,無法打破。


    肖恩隻能盡量讓這些波長不要往同伴的方向飛去,繼續嚐試破解。


    這時,擁有最強魔法能力的楊陽和諾因,終於恢複施法能力,著手拆解外圈的空間罩。


    楊陽已經知道,自己和維烈的異能等級相當於十二段的空間魔法,但是空間異能格外需要與智商匹配的計算力,她有自信如果和父親拚技術一定不會輸。可是維烈偏偏用最簡單的一招,空間罩,就不好辦了。


    而且她發現,這個空間罩異常堅固,各種魔法都不湊效,諾因的精靈魔法和德魯伊魔法也無法打破,似乎……最為克製。


    隻看過一點影像資料的她不清楚,當年維烈就是用精靈們的反抗反複練熟這招,一個接一個森林罩住,慢慢的,享受屠戮。


    諾因早就知道,因為死靈魔法和暗係魔法是管用的,隻是因為能量等級不如,所以需要一些時間破除,還要顧慮魔控力的問題,避免傷到楊陽他們。


    自然魔法和德魯伊魔法是精靈最擅長的魔法,維烈的空間罩當然最針對,無數次撕碎精靈們悲壯的抗爭,讓他們的生命在障壁上粉身碎骨,讓自己在屠殺中強大,沉浸在這種生殺予奪的快意中。


    想到同胞的苦難,有著精靈之血的王子幾乎每一滴血都抽痛起來。


    屠殺者。


    他終於明白王位繼承大典那天,維烈看著他那個卑劣陰暗的笑容是什麽意思了。


    他在回味殺死精靈的快樂,他在慶賀自己贏了情敵,他在歡呼自己用最隱秘的手段玷汙了精靈的血脈,讓仇人最後的痕跡從世上消失,僅剩的後裔失去種族的記憶,也許還盤算著讓諾因和莉莉安娜“認祖歸宗”,成為魔族,就像菲莉西亞那樣,認賊作父,接受殺死自己父親和族人的魔族們,抹消精靈最後的尊嚴和傳承,讓精靈王在冥界泣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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