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後雲翎便走了過來,身後跟著幾名侍衛止步在涼亭外。


    崔氏略微一福,笑道:“妾身見過公主。”


    雲翎道:“夫人莫要多禮,我有些事找嘉禾。”


    崔氏聞言,知道雲翎這是有話要私下對嘉禾說,便道:“那我便讓人送些茶點過來。”而後離開了。


    嘉禾為雲翎倒了杯茶,雲翎連連推辭,“我最喝不慣這些的,更何況我這心裏快急死了,哪裏還喝得了這熱茶。”


    嘉禾道:“公主這是有何心事?”


    雲翎一把握住嘉禾的手,“你要幫我。”


    ——————————————


    京城長街上,雲翎拉著嘉禾便跑了起來,“快點快點,莫要被他們追上了。”


    嘉禾氣喘籲籲,“公主,我不成了,我們還是躲起來避一避吧。”


    雲翎也停下,“我……也跑不動了,這幾個侍衛監視著我的行蹤,我想見李琦,可又不想被人知道,才出此下策。”


    兩人終於確定甩開了那幾名侍衛,這才鬆了一口氣。公主外出會情郎,可她蕭嘉禾卻又為了誰,皇帝壽辰已過,藩王不日便要離開京城回封地,雲翎這才坐不住,想在李琦走之前見他一麵,可如今拉了她出來,“你們可說好了見麵的地方?”


    雲翎道:“是他回信說,在悅來客棧,可是,我從未逛過這京城,這悅來客棧在哪兒啊?”


    嘉禾無言以對,隻能找人問詢,正巧一女子從旁經過,嘉禾攔住那人,溫聲道:“這位姐姐,請問悅來客棧怎麽走?”


    那女子側過頭來,看清嘉禾模樣突然笑了,“原來是你。”


    嘉禾在腦海中想了一番才想起來,“雲姨。”


    那女子手上挎了籃子,“你那聲姐姐我可當不起,怎麽你要去悅來客棧嗎?”


    雲翎見兩人攀談起來,竟像是相識,不免問道:“這位是?”


    雲姨看著雲翎愣住了,“倒真是像得很。”


    雲翎疑惑道:“像?”


    嘉禾為二人介紹道:“這是我一位長輩,雲姨。這是……是我一個姐姐,我們今日出來買些胭脂水粉,隻是聽聞悅來客棧的菜式不錯,便想著去嚐嚐。”


    雲姨也沒再多問,便給二人指了路,隻不過看著兩人走遠,才又抬腳跟了過去。


    ————————————


    雲姨回到自己院中,剛要推開門,便覺察到屋中似乎有人,她從袖中摸出幾枚銀針,從窗戶紙中飛擲了進去,而後一腳將門踢開,隻見李思歸坐在桌前,手中捏著那幾枚銀針,“雲姨的待客之道倒是越來越新奇了。”


    雲姨見是他才放下心來,“再怎麽新奇也比不上你不請自來。”又想到之前在街上的事,“我方才出門買些藥材,倒是碰到了一個熟人。”


    誰知李思歸對這話毫不在意,雲姨隻好繼續道:“是上次你帶到我這裏來的那位姑娘。”果然,此言一出,李思歸便不似方才那般從容淡然。


    “你怎會遇到她?”


    “我不止遇到了,還出於好奇跟了過去,才發現那姑娘是去客棧會情郎。”


    李思歸斷然道:“不可能。”


    雲姨將竹籃子放在一邊,坐下道:“你怎麽知道不可能?難道是因為你知道如今睿王正在禁足嗎?”


    李思歸看向她,“你知道她的身份?”


    雲姨道:“我年紀大了,對有些事情便多了幾分好奇,你那般在意一個女子,我作為長輩,自然要好好了解一下,那女子姓甚名誰,家世如何?誰知我查了出來,倒也著實吃了一驚,你如今是要和睿王搶女人?”


    “有何不可?”


    雲姨點頭,“可我也聽聞這二人婚期已定,看了你的大事要提前了。”


    李思歸不置可否,他向來是這樣,有什麽事不想說的絕不說。


    “會情郎的確實不是她,是她身邊那位姑娘,你那位好妹妹,長得跟她母妃可真是夠像的,不知道高皇後整天對著這張臉,夜裏會不會做噩夢。”


    李思歸嘴角嘲諷一笑,“她手上的人命多了,倒也不差這一樁。哪一個上位者,腳下不是滿地鮮血呢。”


    雲姨道:“你那好妹妹會的情人是淮南王的世子李琦,看樣子又有好戲看了。”


    李思歸漠然道:“這件事或許高後也是樂見其成。”


    淮南王一脈雖姓李,卻是宣帝時協助平叛有功,賜了皇姓。可他本血脈裏終究是異性王,他的兒子與公主成婚,恐怕連淮南王本人也同意此事。


    雲姨轉身從櫃子裏拿出了一個墨色藥瓶,“你今天來找我又不是為了說這些,東西我已經給你準備好了。隻不過這劑量可得悠著點,不然狗皇帝真的很快就一命歸西了。”


    李思歸將東西接了過來,“我心裏有數。”


    隻是雲姨還是有些擔憂,“你就不怕萬一此事不成,功虧一簣,那可就是萬劫不複之地了。”


    “我隻有這一條路可走,苟且偷生還不如死了的好。更何況,我的敵人不願意看著我活著,我與他們本就無法共存。”


    ——————————


    可就在二皇子聲勢浩大,徐貴妃洋洋得意之時,二皇子門下一客卿卻跳出來向皇帝檢舉,說二皇子府中藏有龍袍。


    皇帝聽聞此事卻是不信,但是作為皇帝,有些事卻是要寧可錯殺,不可放過,他還是派人去二皇子府中查抄,誰知竟真的被禁衛軍搜出了龍袍,服製與皇帝的絲毫不差,皇帝怒不可遏,命人將二皇子府圍住,親自審查此事。


    二皇子矢口否認,可那龍袍的尺寸與他的身形絲毫不差,二皇子自知行差踏錯,無可辯駁,隻能哀求道:“兒臣絕無謀逆之心,是兒臣一時糊塗受了奸人蒙蔽,可兒臣當時就已經嗬斥了那人,還命人將那衣物毀去。現在這龍袍在兒臣的後院中又搜出來,兒臣確實不曾參與此事啊,父皇寬宥兒臣吧,兒臣知道錯了。”


    皇帝一腳將二皇子踢翻在地,“朕還沒死呢,你就想著備好龍袍登基了是吧。逆子休要再蠱惑於朕,這些時日你眼看著朕冷落皇後和睿王,你便有了奪位之心,朕是皇帝,這皇位隻能朕賜予給你們,誰要是敢來竊取,朕便一個都不放過。如今朕乃是修道之人,以後會長生不老,你們的心思都還是收一收吧。來人,將這逆子押入宗正寺,府上一幹人等皆交由大理寺處置。”


    二皇子被人拖走,而二皇子母妃徐貴妃不止被禁足,更是一道聖旨削去封號,高皇後那裏也很快得了消息,她暗喜,“看來那消息果然不假。”


    皇後身邊親信道:“可若是有人在算計?利用了您……”


    高後看著鏡中的自己,這些時日身心煎熬,鬢間已有兩根白發,“徐氏那賤人設計我母子,如今她們卻是再無翻身之日,不管是誰給的消息,對我們而言,總是沒有壞處。那客卿如何了?”


    “他本就是我們安插/在二皇子府中的,皇後放心,即便是重刑之下,他也絕對不會背叛皇後。”


    一月期滿,皇後和睿王的禁足令已解,二皇子被關押宗正寺,貶為庶人,徐氏一脈在朝為官者皆受貶黜,這一場紛爭明麵上還是皇後和睿王勝了,不僅最大的對手倒了,更是震懾了三皇子,睿王一時風頭無兩,京城中人開始傳言睿王很快就會坐上太子之位。


    嘉禾那些日的不安不僅僅是擔憂李翃,更是在猶豫,她對於李思歸所了解的一切,到底要不要告訴李翃,李思歸若是真的有野心,提醒了李翃,他便會早做打算。可若李思歸沒有這個野心,自己的話會不會害了他,嘉禾猶豫再三,到底還是沒能說出口。


    而更讓人猜測李翃有坐上太子之位可能的還有祁英的歸來,立下戰功,被皇帝封為懷化大將軍,而這位早年間是睿王府的舊人。


    第16章 東宮


    寒音寺廂房,李思歸坐在桌前,魏延侍立一旁,函陽真人慢悠悠地推門進來,“抱歉抱歉,來得遲了。”


    李思歸開門見山,“事情怎麽樣了?”


    “皇帝如今離不開我的丹藥,他這些日子心緒不寧,我又在寢宮外設了些障眼法,他每晚都被“先帝”亡靈糾纏,終於忍耐不住,向我討教解脫之法,我告訴他,修道成仙之人,皆要摒棄俗世雜念,他是帝王,日後成仙必定比尋常人仙階更高,但同樣作為帝王,凡世間業障深重,若是未除,便是他修仙最大羈絆。鬼神有靈,若要得道飛升,必須還清業障。”


    魏延道:“自從二皇子失勢,高皇後便開始為李翃鋪就太子之路,最近聽聞,高皇後有意要讓雲翎公主與淮南王世子李琦聯姻。”


    函陽真人懶懶道:“主上就不怕,此事成真,橫生波折嗎?”


    李思歸淡然道:“淮南王一支能在我朝存在那麽多年,最重要的原因便是知道審時度勢。聯姻隻不過是彼此利益的結合,自古以來不管是聯姻也好,和親也罷,都不是因,而是果罷了,隻是用這樣的美名來掩蓋背後的利益關係。一旦高皇後失勢,雲翎便不再有作用,聯姻的人選是誰對淮南王而言並不重要,選擇依靠哪一方勢力才是關鍵。”


    魏延有些疑惑,“主子的話我怎麽聽不懂。”


    函陽真人笑道:“識時務者為俊傑,想必淮南王也深諳此道,若是主上大業穩固,淮南王也不會冒險與主上作對的。”


    李思歸道:“高後和李翃自以為萬事俱備,可背後樹敵過多,與其結仇者自然不遺餘力抗爭到底,與其表忠心者也未必會一直鞍前馬後,這世間最難猜測的就是人心。”


    函陽真人道:“看樣子我也快功成身退了。”


    ——————————


    京城中有關皇帝不日將立太子之事傳的沸沸揚揚,雖不知真假,但空穴來風必有因,不少人也在等候著結果。


    一晃數日,雲翎一早便來了崔府,嘉禾見她麵帶喜色,也學著她往常那番打趣她,“怎麽,是雲翎公主的婚事定下來了,這般高興!”


    雲翎輕輕推她一記,“去你的,不過啊這件事我確實開心,不亞於我的婚事。”


    嘉禾輕輕搖著團扇,“別賣關子了,有什麽話公主就說吧。”


    雲翎揮退下人,待這房中隻有她們兩個人時才道:“母後說,今日早朝父皇會當著文武百官的麵宣布太子人選,這可是母後那裏的消息,絕對可靠。”


    嘉禾搖團扇的手頓了頓,“原來你要說的便是這個。”


    雲翎暗惱,“哪有像你這樣的,我把這麽重要的消息說給你,你連個反應都沒有。”


    嘉禾假作出開心的模樣,這才取悅了雲翎,“這就對了嘛,我的太子妃殿下。”


    “莫要胡說。”


    雲翎似乎胸有成竹,“你且等著吧,我出宮之前已經吩咐好了,一旦前朝有消息,我的人立刻便會前來稟報。”


    這一個時辰過去,送消息的人還沒有來,雲翎有些坐不住,自言自語道:“怎麽回事,難道母後那裏消息有誤?不可能呀。”


    嘉禾讓人送了些涼茶過來,“這七月的天本就燥熱,公主殿下還是莫要走來走去了,這太子之位該有的自然會有,急不得。”


    嘉禾話音剛落,便聽到鑫兒在門外道:“小姐,宮中的人前來求見公主。”


    雲翎立刻激動地站起,“來了來了,我就說嘛,怎麽可能有錯!”


    那小太監被領了進來,跪到雲翎麵前,卻低著頭遲遲不肯出聲,雲翎急道:“這是怎麽了?”


    那小太監道:“啟稟公主,陛下……陛下他立了恒安王為太子,皇後娘娘一氣之下暈了過去。”


    “恒安王?怎麽可能,怎麽可能啊!”


    嘉禾也愣住,“今日朝堂上所發生的事你且仔細說說。”


    那小太監回憶著道:“今日早朝,皇上命人宣讀旨意,竟是恒安王得了太子之位,皇上說這皇位畢竟是從先皇那裏得來的,如今便立恒安王為太子,朝中幾位老臣誇讚皇上至誠仁善,為至聖之人。連三皇子一黨也都跪地慶賀恒安王得高位,皇後娘娘氣暈了過去。”


    “三皇兄他們本就和睿王兄不和,這個時候肯定願意奉承兄長,與母後她們作對!”


    他竟然真的做到了,這天氣炎熱,可嘉禾卻遍體生寒,除了她們說的這些,李思歸還在背後謀劃了多少呢。那小太監雖然沒有說李翃如何,可嘉禾了解他,他此刻必定是失意至極。


    黃昏時嘉禾坐馬車來到睿王府,府中一片冷清,她走進內院,管家上前來,“王爺從宮裏回來,便一直把自己關在房裏飲酒,這都三個時辰了,老奴不敢阻攔,還是小姐您去勸一勸,王爺這樣喝下去會傷了身子的。”


    嘉禾點點頭,“我知道了,你去讓人熬一碗醒酒湯來,一切有我。”


    嘉禾推開房門,房中酒瓶扔的七零八落,地上更有酒杯的碎片,房中已經有些昏暗,李翃卻未曾點燈。


    李翃抬起眼眸,剛要發怒,見來的人是嘉禾,又垂眸自飲自酌。


    嘉禾柔聲道: “怎麽喝了那麽多酒?不管發生什麽,你都不應該這樣作踐自己的身體。”


    “對不起,我還是騙了你,也騙了我自己,我以為我沒那麽在乎皇位,可是當父皇宣布他才是太子人選時,我所有的驕傲都被打垮了,原來我是在意的,我心裏也是想要那個位置的,我不想成為別人口中的笑柄,一個失敗者,父皇,在父皇的心裏,難道我真的比不過他嗎?”


    李翃聲音哽咽起來,嘉禾不知道要怎麽安慰他,隻是走近到他身旁,李翃將頭輕輕靠在嘉禾身前,嘉禾撫著他的後頸,“你不是失敗者,你在我眼裏是頂天立地的男兒,即便沒有那個位置,你還有我,我會一直陪在你身邊的。”


    “母後在大殿上暈倒,所有的人都在看我們母子的笑話,嘉禾,我隻有你了……”


    此刻的李翃仿佛是在雨中被淋濕的幼鳥,嘉禾再心疼,也無法感同身受,他本是天之驕子,俊朗無雙,如今卻這般脆弱,他終究還是要靠自己走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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