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禾難以置信,“你這是謀逆?”


    “可我成功了。”


    是啊,這天下已經是他的了,如今他恐怕再無顧忌。隻是,“你為什麽告訴我這些?”


    李思歸將手貼近她的心口,感受掌下起伏,“因為我們已經綁在了一起。”


    第二日恰好是雲翎生辰,賜封聖旨傳下,雲翎震驚地愣在那裏,從小便服侍她的嬤嬤倒是滿心歡喜,忙提醒她,“公主還不快接旨。”


    直到宮中太監總管帶人離開,雲翎都還沒回過神來,“公主你還在愣什麽,陛下封您為長公主,居眾位公主之首,這可是天大的賞賜。”


    雲翎卻有些擔憂,“現在睿王兄蒙難,母後那裏也臥病在床,高氏又倒了,我是母後撫育長大的,這讓母後知道我現在歡歡喜喜地接受封賞,她心裏該多難過。淑妃娘娘是我的生母,可母後是我的養母,如今讓我隻認生母,不認養母,割掉我和母後的關係,在別人眼裏不是忘恩負義又是什麽!不行,我要去找皇兄,請求她將封賞撤除。”


    嬤嬤連忙拉住她,隻是雲翎根本不聽勸,嬤嬤在後麵哀嚎不止,生怕陛下責怪於她。


    含章殿,雲翎站在殿中,李思歸看著她道:“若是來謝恩的就不必了,這是你該有的。”


    雲翎道:“臣妹今天來,是想求皇兄收回旨意。”


    李思歸瞥了她一眼,“你的脾氣秉性倒還真是隨了李翃,榮華富貴不要,非要不識好歹。”


    雲翎和李翃一起長大,比李思歸這個親兄長關係更為親厚,她聽聞李思歸如此說道,心中有些不平,“皇兄,你已經富有天下了,為何就不能放過睿王兄呢!他已經失去了皇位,你卻還要他失去一切,連他心愛的女人也要奪去。”


    李思歸冷冷道:“你還知道朕是你的皇兄?朕以為你的眼中隻有他才是你的兄長。”


    李思歸的冷言冷語總算拉回雲翎一絲理智,“皇兄這是哪裏話,我們都是父皇的子女,你是我的親哥哥。”


    李思歸道:“你既知道,朕才是你的親兄長,便不要在此無理取鬧了。”


    “可皇兄真要如此嗎?皇兄難道不是為了享受奪走他人所愛的快感,睿王兄他如今日日借酒消愁,皇兄又怎能體會被人奪去所愛是何等滋味?”


    李思歸冷了臉,漠然道:“朕當然不能體會。不過你既然這麽護著他,想必對他此刻心境更能感同身受。哦,不對,你畢竟也沒有親身經曆,不如朕給你個機會,讓你也體會一番,再來好好給朕講講,被人奪愛是什麽滋味?”


    雲翎心頭一驚,“皇兄,你這是……何意?”


    李思歸站起身來,“你與淮南王世子的婚事還沒定下,但朕聽聞,玉翎公主也愛慕於他,不如朕便為他二人指婚,你意下如何?”


    雲翎臉色驟變,驚惶道:“皇兄,你不能如此啊!”


    李思歸冷哼一聲,道:“你來為別人討公道之前,先看看自己的軟肋。你有如此軟肋在身,就不要不知天高地厚,來朕麵前討什麽公道。”


    “睿王兄他,畢竟是臣妹的兄長。太後撫育臣妹長大,臣妹不過是報恩而已。”


    李思歸站在她麵前,讓她感覺到無形的壓迫,“好一個報恩,不知道你的母妃聽了此話作何感想。”


    雲翎費解道:“皇兄這是什麽意思?”


    “朕今日封你為長公主,除了是給你的生辰之禮,也是在告慰淑妃娘娘在天之靈。你可知道你的母妃究竟是怎麽死的?”


    雲翎茫然道:“母妃,母妃她不是難產而死嗎?”


    李思歸冷笑一聲,“你的母妃便是被你叫了十幾年母後之人下命殺死的,可憐淑妃娘娘剛生產完,連自己所生骨肉都沒見,就被活活勒死。你認賊作母十幾年,如今還認不清嗎?”


    雲翎猝然跌坐在地上,口中喃喃道:“不可能,這絕對不可能。母後待我那麽好,她怎麽會是我的殺母仇人。”


    李思歸譏諷道:“待你好?你不如在如今的眾位公主中好好比較一番,你除了如今的地位,你的文才涵養哪一個比得過其他公主,琴棋書畫樣樣不通,嬌縱蠻橫,太後不過是故意把你養歪了,所謂寵愛,不過是為了讓你這麽一個先帝遺女壓住其他公主一頭罷了。你隻是她在後宮中製衡其他妃嬪所出的工具!”


    雲翎已淚流滿麵,可口中仍舊堅持著:“我不信,我不信……”


    李思歸道:“你大可以不信,繼續認賊作母。隻不過,朕今日也警告你,你若是再敢蠱惑貴妃,讓她與你王兄見麵,朕不介意送你去見你的母妃,讓她好好教訓教訓你這不孝之女!”


    雲翎公主驚懼之下脫口而出:“皇兄便不顧及手足之情了嗎?”


    李思歸嗤笑一聲,“你現在倒記得什麽手足之情了?


    ——————————


    雲姨走到嘉禾身旁坐下,嘉禾抬起頭來,“我以為雲姨你走了。”


    雲姨道:“我本來確實要走,隻是看著你們兩個人這樣,我實在放心不下。可憐我明明是灑脫之人,卻被你們兩個搞得也跟著糾結了。”


    嘉禾看著窗外,春日又至,一切都是嶄新的模樣,“雲姨你放心好了,我不會有事,他也一樣。”


    雲姨道:“今日我來,是想找你說些舊事。”


    “舊事?”


    “你知道,我是靜賢皇後生前好友,李思歸也算是我看著長大的。”


    嘉禾溫聲道: “聽他說起過。”


    “以他的性子,更多的他怕是不會說了。當年先皇駕崩,他剛出生便被封為恒安王,而皇位卻被當時的齊王占據。靜賢皇後為了保住他,也為了給自己留一條退路,便帶著尚在繈褓中的他前往封地。我一路跟隨,護她們母子周全。”


    嘉禾靜靜地聽著,雲姨接著道:“可是,你也知道,高後心思深重,喜歡斬草除根。你隻知道他靠手段得來皇位,卻不知當初先皇年紀輕輕便駕崩是被自己的親弟弟下毒逼死的,靜賢皇後懷著一腔仇恨,獨自撫養李思歸,但高後卻不肯放過她,命陳方啟為幽州節度使,其實不過是為了更好的監視控製她們母子。”


    嘉禾聽她提起陳方啟,她突然想到當初皇帝壽宴時,她在禦花園假山後所看到的,陳方啟對李思歸似乎有愧疚,不,應該是對靜賢皇後。


    “靜賢皇後蓄謀複仇,奪回皇位,為自己的兒子取名思歸,但她的一切手段在陳方啟的監視之下根本無法施展。”


    嘉禾疑惑,“那後來呢?”


    雲姨眼眶有些紅,“一個女子,還是一個美貌又新寡的女子,她又能做些什麽呢?除了她自己。”


    嘉禾有些震驚,“你是說……”靜賢皇後為了庇護李思歸,委身於陳方啟。隻是這些話她沒能說出口,她身為一個母親,一國皇後,為了保身,卻淪落到要犧牲美色,怕是內心忍受了不少煎熬,斯人已逝,說這些對她皆是些侮辱。


    雲姨知道她已是猜到了,“陳方啟對她倒也是真心實意,對她所作所為便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平日裏的奏折中也多加遮掩,讓高後對她們母子二人放鬆警惕。”


    嘉禾卻想到了李思歸,“那他可知道這些?”


    雲姨道:“許是因為靜賢皇後在他身上寄托了太多的希望,對他從小便十分嚴厲,別的孩童還在享受母親溫柔嗬護之時,他卻隻能忍受苛責,學業不能荒廢,還要日夜習武,一旦懈怠,靜賢皇後便親自動手,恐怕他的背上至今還有不少傷痕,都是靜賢皇後打的。”


    兩人親密無間之時,她確實瞧見李思歸的背上有陳年傷痕,但她從不曾問過他,她以為是他練武受傷,原來竟是他的母親所為。


    “陳方啟和靜賢皇後的往來,他小的時候並不懂這些,可是隨著年齡增大,竟被他親眼撞見過,他跌跌撞撞跑了出去,怎麽都找不到他,到最後我帶人在一個荒廢的橋下找到了他,他那時八歲,卻無助地像驚弓之鳥一般,臉上還帶著未幹的淚痕,我剛一走近,他抬頭看我的眼睛裏卻是血紅的,我還記得他那時說過的話,他說,他一定會親手殺了他。我從沒有想過會在一個孩子的眼裏看到過大人才有的仇恨。”


    “他跟著我回去,卻再也不提這件事。隻是平日裏練習再也沒有偷懶過,我曾想著,就這樣一日一日過下去,也許時間久了,靜賢皇後便會放棄複仇的念頭。可沒想到,她每日都在李思歸的耳邊告訴他,他的仇人是誰,她們會有今日又是拜誰所賜!我與她不止爭吵過一次,但她說得對,我不是她,又怎麽會設身處地的理解她們的痛楚呢。其實,她也是愛自己兒子的,每次打了他,她都會把他抱在懷裏哭,她一個女子,肩上的擔子實在太重。”


    嘉禾也不知道聽到這些話時,心頭泛起的那微澀的苦楚是為何,“那靜賢皇後又是怎麽死的?”


    “一直到李思歸長到十三歲,高後終於按捺不住,命人將李思歸母子接回京城,可誰都知道,她心裏是怎麽想的,一旦回了京城,李思歸成為威脅,她們母子怕是很快便會遭到她的毒手。隻是我不曾猜到,阿卿她竟然,用自己的命去換兒子的平安。她以殉情為名,讓那些老臣保住李思歸,讓高後不敢輕舉妄動,整整幾日,他抱著母親的屍首一動不動。而阿卿死的那日,卻正是李思歸的生辰。隻是後來為了掩飾,對外所稱的時日晚了幾日。”


    嘉禾想起初見那日,她跟著雲翎去恒安王府送生辰禮物,無意間走到一處竹屋,他曾說過的,自己的母親生前最喜歡的曲子,是那首《鳳求凰》,所以那時的琴聲,是他獨自一人在竹屋中悼念生母。


    明明是他的生辰,但府中卻並無絲毫喜慶之色,除了那時他故意示弱,不與旁人往來之外,他根本不想過生辰,因為那也是他母親的忌日。


    雲姨道:“說得再多,我也隻是一個旁觀者。可以幾句話說盡別人的一生,但他們的苦痛仇恨卻無法感同身受,我告訴你這些,也隻是想讓你知道,他之所以有今日的心狠手辣,並非天生便是無情之人,他是真心喜歡你,你若是能理解他幾分,我便能放心離開了。”


    嘉禾卻有些茫然了,當初哥哥的死讓她發誓定要為哥哥報仇,李思歸從小便被灌輸仇恨,若是換了自己,恐怕也會和他做一樣的選擇吧,畢竟,有些地方,他們確實是相似的。


    作者有話要說:


    雲翎的行為有很多都是性格和成長環境決定的,李思歸也是一樣,這一章講了他的舊事,女主也會慢慢解開心結的。


    第34章 封後(上)


    時光飛逝, 轉眼已到三月。眉姑姑走到嘉禾身邊,“貴妃,過兩日便是陛下的生辰, 以往在宮中, 皇帝的壽宴可都是大操大辦的, 可陛下那裏卻沒有一丁點要舉行宮宴的意思, 禮部那裏不好直接去問,便托我來向貴妃打聽此事。”


    “這麽快。”嘉禾都快忘了,如今已是三月, 便是在去年他生辰之日, 她與李思歸相識,算來也快有一年了, 從陌生人變成枕邊人, 如果那次她沒有跟著雲翎前去,是不是一切都會是另外的模樣,可世間事向來沒有如果。


    李思歸不願過生辰是因為他的生母, 可這件事旁人並不知, 嘉禾道:“他既然沒有要辦的意思,那就這樣吧。”


    “可若是這般,會不會有些不敬。”


    嘉禾安撫道:“不會,他不會拿這種事來責怪臣下, 讓他們放心就是了。”


    永寧殿是靜賢皇後早年在宮中的居所, 李思歸繼位之後, 修繕一新, 裏麵隻掛著靜賢皇後幾副畫像。


    李思歸靜靜地立在殿中, “母後,你所希望我做的, 我都已經做到了,不過如果你還在,肯定會怪我心慈手軟,留下了她們母子的性命。”


    畫像中的靜賢皇後溫婉如玉,可卻不會回應他半分,李思歸道:“母後在幽州可會孤寂,兒臣送您與父皇團聚可好?”


    李思歸在殿中站了幾個時辰,魏延便在門外守了幾個時辰,到最後他不得不提醒道:“陛下,天色已晚,殿中清寒,還是早些回去吧。”


    李思歸從廊中走過,倏地聽見一陣清悠的古琴聲,絲絲繞繞,纏綿不絕,他尋聲而去,長廊盡頭涼亭中,燭光之下,女子素手撫琴,一身白衣看上去有些單薄,李思歸走了過來,卻不打擾,隻將身上外衫解下,披在她肩頭,女子手上一抖,曲中有錯,李思歸輕輕笑了,“原來你說不會竟是真的。”


    嘉禾心中微惱,將琴一推,直起身來,手上已去扯肩頭衣衫,李思歸將她的手按住,冰涼的手指貼在他的胸口,看著她道:“這首《鳳求凰》我很喜歡。”


    夜色深濃,可他眸中卻亮極了,嘉禾有些不敢直視他的雙眸,“我並非有意討好你。”


    “我知。”


    她隻是不想他在這個日子太孤苦,這首《鳳求凰》是他母親喜歡的曲子,她希望他能得到些許慰藉。


    亭下燭火微亮,李思歸垂眸望過去,隻見一盞盞蓮花燈飄蕩在湖中,微微紅色映襯,在這深夜靜謐又旖旎。


    那燈是嘉禾命眉姑姑提前準備的,眉姑姑見她肯為陛下做這些,心中歡喜,忙吩咐了人去做。


    李思歸自她身後抱住她,月冷如霜,可他的心中卻滾燙,也許她心中也是給他留了一絲位置的。


    是夜,錦被之下,李思歸緊緊摟著她,將她鎖在胸前,枕上青絲交纏,恰如同兩人此生都無法分割的命運。他沒有去問她為何為她做這些,她那些準備好的說辭也沒了用武之地,她甚至都不曾說出一句生辰快樂,可她知道他應是開心的,身後的人呼吸漸穩,讓她的心也跟著平靜起來。


    自從那一夜過後,兩人之間倒是沒再有過爭吵和冷戰,隻是嘉禾不曾想到,一向身體康健的李思歸竟也有病倒之日,一場風寒竟讓他躺在榻上數日。


    宮中太醫來看,嘉禾麵有憂色,“太醫,陛下他是習武之人,繼位這一年多來身體從不曾有過不適,現下怎會如此?”


    太醫拱手答道:“方才臣已與其他兩位太醫交談,皆認為陛下這一年來勤於政務太過勞累,因而才染了風寒,不過貴妃不用擔心,臣這就為陛下擬方開藥,幾副湯藥下去應該便會好轉。”


    嘉禾這才放下心來,榻上李思歸閉目躺著,他麵容清瘦,唇色淺淡,嘉禾很久沒有這樣看過他,在她心裏李思歸強大不容撼動,一向呼風喚雨,可他此刻看上去卻如此脆弱。


    湯藥煎好端了過來,李思歸額頭滾燙,嘉禾怎麽喚他他都沒能醒過來,他雙唇緊閉,湯匙裏邊的湯藥沿著他的下頜流淌進他的脖頸,嘉禾連忙拿了絹帕擦拭。


    眉姑姑在一旁急道:“陛下喝不進藥去,這可怎麽好。”


    李思歸額上冰涼的帕子已經換了幾塊,可熱始終不退,嘉禾無奈之下,將藥碗端了過來,她將藥湯含住,俯身哺進他口中,沒過多久一碗藥見了底,眉姑姑在一旁偷笑,見她轉過身來,連忙將盤中蜜餞端了過去,“良藥苦口,娘娘吃幾個蜜餞壓一下這苦澀之味。”


    嘉禾方才倒是義無反顧,可現在臉色卻比李思歸還紅,她忙將蜜餞噙入口中,眉姑姑卻突然驚喜道:“陛下,陛下醒了!”


    嘉禾回頭望去,隻見他躺在榻上正看著她,臉上還帶著若有若無的笑意,現在才醒,要是早一些,自己豈不是不用這般喂藥。


    眉姑姑見狀,帶人退了出去,房中隻餘他二人,李思歸聲音有些嘶啞,“我口中好苦。”


    嘉禾看向門外,眉姑姑走的快,連那蜜餞都帶走了,她隻能道:“你等我去給你拿蜜餞。”


    嘉禾剛起身便被他拉住,李思歸坐起身,她的身體不由自主地壓向他,李思歸另一手扶在她後頸,“何必舍近求遠呢?”


    他的吻強勢又充滿侵占意味,一點都不像病中之人,唇齒間的甘甜與苦澀交換,李思歸吮住她的唇,嘉禾雙眸微睜,從他的眼眸中慢慢竟生出些蠱惑之色,李思歸畢竟剛醒不久,縱然有些想法,也還是力不從心了些,沒多久就放開了她。


    嘉禾將他一推,他順勢躺了下去,他的目光依舊停留在她身上,“這場病生的太不湊巧了。”


    她畢竟不是未出閣的少女,不難從他的話裏聽出那些弦外之意,她耳尖微紅,“你……”


    “食、色,性也。”


    “你還是好好養病,早日好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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