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望在哪裏?這是阿加莎一直尋找的答案,希望確實不在蒼蘭道北方戰場,卻也不在中軍的突襲裏,誰也沒料到——或許阿加莎感覺到了——真正決定勝負的是蒼蘭道南部戰場,左翼的進攻。


    菲利斯第一軍團第五師是一隻被人忽視卻實力雄厚的部隊,在十幾天的攻防中滴水不漏地抵擋住了南方軍凶猛地進攻,也正是因為這個原因,薩拉耶塔才決定將最後的預備隊派往北方。


    但在堅固的盾也有脆弱的時刻。


    淩晨五點半,在堅守近半月時候後,第五師終於支撐不住了,防線突然如決堤的河壩被突破,連鎖反應之下,整個南部防線被洶湧如洪水般的南方兵淹沒,逃亡的士兵又進入中軍的防禦陣型裏,將中軍第二師陣型擾亂,由南方進攻的中央軍兩個師團不止占據了整個蒼蘭道南部,甚至馬不停蹄地順著第五師撤退的方向攻入中軍和北方軍軍部,原本就處於臨界狀態的防線,麵對突然增加的壓力幾乎一觸即崩。


    淩晨六點半,第二師潰敗,隨後軍部不得不後撤——或者應該叫做逃亡——盡管此時北部對右翼勝利師的圍剿已經到最後階段,但局勢已不可逆轉,當第一軍團軍部發出那道緊急撤退的魔法彈時,懷斯曼從未覺得世界有如此惡意,他能感覺到,對麵那隻已經被分割成一小塊一小塊的部隊,再有不到半小時就完全拿下了。


    但自己先敗了。


    受到撤退命令的他對天長長歎息一口氣,就在不遠處,他剛圍住了一隻可能是師指揮所的部隊。那個時候,他都產生了活捉阿加莎·菲爾德的想法,卻瞬間被打破。


    “可惡!我們撤!”沒有絲毫猶豫,他立即向自己師下達了撤退命令,此時勝利師和孔蒂師完全沒有反擊能力,他不怕被追擊,隻是擔心會被由南向北衝的其他南方軍部隊攔截。這裏的勝負已經無關緊要,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在撤退過程中盡量減少損失。


    這就是阿加莎看到的希望。


    當刀光不停在自己身邊晃動,無數人的鮮血濺在身上,她幾乎以為下一刻便是自己的死期,就在這時圍攻自己的北方軍莫名其妙撤退了。


    她木然地看著敵人離開,第一時間竟然不是指揮部隊追擊,而是無力地坐倒地上。她不是擅長戰鬥的人,盡管練習過刀法和弓術,但實際上的戰鬥力就比新兵好一點。在剛才,她的警衛隊拚死保護她,好多熟悉的麵孔都紛紛離去,連羅格也倒在血泊中不省人事。


    ‘看來其餘兩線已經突破了。’


    大腦裏從未停留的計算仍在進行,而負責情感的另一部分卻讓眼眶模糊了視線,朝日的光在眼前形成一串串光珠,晶瑩剔透如同寶石。


    好美的天空!


    她從未如此慶幸自己還活著,那一刻,伴隨著淚水她笑了起來。


    良久之後阿加莎才重新振作,揉了揉眼站起身,趕緊吩咐士兵將羅格送往後方。她才想起來,還有另一邊的戰場等著自己去救援。


    “薩莫拉,三個小時內集結部隊,準備向甘迪美出發!”


    知道部隊鏖戰整整二十四小時,連她自己都已經累得幾乎站不穩,卻還是下達了這道指令。


    隻有嗅過死亡的味道,才能體會生的甜蜜,所以她不想死,也不想認識的人死。


    我們且不提其中的私情,然而甘迪美確實到了危機關頭,奎特元帥也同時下達命令,抽調兩個師救援甘迪美,剩餘部隊追擊向榮格山逃竄的菲利斯第一軍團殘部。於是勝利師理所當然的成為救援甘迪美的那一部分。


    勝利師被打散的部隊很快集結起來,到這個時候,阿加莎才悲傷的知道,自己原本近一萬的部隊已經被打得不到兩千了,多少曾經一起戰鬥過的人永遠在這片土地長眠。


    目光掃視過一個個傷痕累累的士兵們,阿加莎騎上馬,近乎無情地說道:“全體聽令!向甘迪美進軍!”


    她沒有多說安慰的話,生怕自己越多說就越不忍心,可一想到另一頭,自己還是狠下心來,策馬前行。


    這短短一句話,就意味著勝利師將再奔波兩天。


    九月五日下午,阿加莎修改了命令,命令各團部自由行動,在甘迪美以西三十公裏集結。她之所以這樣做,是因為掉隊的士兵實在太多。


    或許是她太心急了。


    到晚上,阿加莎身旁已經隻剩警衛隊的士兵,最近的第一團在身後十公裏處,但也準備就地休整。


    “你去告訴特裏一聲,讓他安排一隻精銳部隊跟我夜行至甘迪美,我先提前過去確認情況。然後讓第一團和騎兵團明日五時出發,與我們匯合。”羅格還在養傷,阿加莎隻好臨時指派一名警衛隊員去傳信。


    “長官,你還是休息下吧。”一名警衛隊員勸說道,如果羅格還在身邊,就清楚這時候勸說是沒用的。


    “出發吧……”她沒有聽,頂著夜幕繼續前進。


    這時候她覺得自己精力竟然異常充沛,居然絲毫感覺不到疲憊,要知道,她已經一天一夜沒合眼了!


    次日清晨,在阿加莎渾然不覺的情況下,急行軍一整天,抵達原定的匯合位置,此處距離甘迪美不足三十公裏。


    “長官,甘迪美昨日被攻破了!”一名偵察兵向她反饋道。


    “是嗎!那怎麽沒看到第三軍團的人出城?他們應該還不知道蒼蘭道的結果才對!”阿加莎心一陣劇痛,她以為自己所有的努力都成了泡影。


    “據說城裏還在抵抗,阿倫特的部隊正在清理革命師殘餘部隊。”


    “啊!”阿加莎露出驚訝的表情。


    “是的,聽說市議廳處還有部隊在抵抗。”偵察兵肯定地回答。不知怎的,這讓阿加莎想起了那天的噴泉。


    “你們去聯係下城裏的部隊,看下如何偷襲入城!”


    還有一絲希望!


    是的,不管是騙自己也好,還是真的期盼奇跡發生,但她就是堅信,林克還活著!


    到下午,後續部隊終於趕到甘迪美,此時阿加莎已做好進攻準備,剛收到的信息,甘迪美僅剩的一隻部隊已經被第三軍團包圍,隻怕生死在旦夕之間。


    她不知道其中有沒有林克·柯思曼,但這是唯一的希望。


    “按計劃進攻!”


    這就是阿倫特收到的消息,在下午三時,勝利師在一個大隊的帶領下趁其不備,奪下南門,接著就直接往市議廳方向前進。


    “該死!薩拉耶塔敗了嗎?”沒想到蒼蘭道那邊如此快就結束了,而且結果還是自己最不想看到的。


    “長官,南麵第四師請求支援!”


    當勝利師進入甘迪美後,潛藏在城裏的少量革命師部隊紛紛出擊,城內一片混亂。


    如果阿倫特這時還足夠冷靜,他可能會先分析敵我雙方的實力再做出決定,但久久沒有收到第一軍團情報的他,麵對突然出現的勝利師,就仿佛三個月前圍攻甘迪美時一樣,被突然冒出的一支部隊嚇住。


    所以明明勝利師隻有兩千部隊,進城的部隊連千人都不到,卻憑著氣勢生生將五千人的第四師打得四處逃竄。阿倫特沒有果斷派出部隊進攻這隻小部隊,而是先下達了向北方靠攏防禦的命令。


    這個愚蠢的命令使得勝利師幸運地堅持了下來。


    兩個小時後,勝利師其餘部隊抵達,五小時後支援的中央軍直屬重騎師也趕到甘迪美,這下第三軍團終於喪失了戰場的主動權,他們開始向巴克河岸撤去。


    對於退縮的第三軍團,阿加莎看都沒看一眼,不管不顧地騎著馬,從南門一路向市議廳奔去,身旁是呼嘯而過的晚風,她疲倦的雙眼幾乎睜不開。不知多久,或許隻是感到時間太慢,又或許是她急著確認結果。


    阿加莎不是要確認戰爭的結果,這結果已經定下來,如今,她要確認另一個結果。


    馬兒在街道奔跑,她心裏有個目標。


    在黃昏的照耀下,噴泉像黃金做成的簾幕一般閃閃發光,女子騎的馬被猛地拉住,馬匹停在噴泉前的廣場上,一動不動。同樣靜止的是下落的夕陽和豔紅的晚霞,光從女子飄揚的發絲穿過,許是光的明暗變化引起了斜靠在噴泉石上的人的警覺,他睜開疲倦的雙眼,看到一雙閃著光芒的瞳孔,在馬上,在風裏靜靜地看著自己。噴泉突然開始變化,溫柔的霞光和魔法施放的昏黃淡幕照在這片水汽裏,如同開戰前一樣祥和溫馨。


    阿加莎下了馬,慢慢向前走去,她激動無比的心刹那間變得無比平靜,突然確認對方活著的那一刻在一步一步中已經過去,感情被霞光攪混又溶解在泉水裏,她默默走到泉水邊。


    “我們勝了。”


    “我知道,還好你們勝了。”對方的話語裏帶著疲倦和安心,她還想和林克說點什麽,但頭剛剛靠到堅硬的石板上,心神一放鬆,竟然沉沉地睡過去了。


    是啊,我們的女大校高度緊張的神經一下子放鬆下來,身體再也無法負荷這樣的疲倦,在最安心的時間和地點,終於睡著了——或許稱作暈過去了更合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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