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從來就沒有得到過父母的哪怕一丁半點的疼愛。


    沈半夏不想看他難過。


    她慢慢伸出手,小小的手握住段融寬大的掌心。他的手很涼,不再跟之前那樣總是暖暖的,她就拚命用掌心的溫度去溫暖他。


    “段融,你應該不知道,”她抬起頭,看著他:“我之前其實想過很多次,我過得好像不太好,每天都不怎麽開心。我就想,如果在我出生的時候,我可以選擇要出生和不要出生就好了,那樣我會毫不猶豫選擇不要出生。”


    段融的眼睛動了動,看向她。


    “可是現在再讓我重新選,我會選擇要出生,”她告訴他:“因為你在這個世上,這個世界就變得很美好。所以再來一次,我還是想過跟現在一樣的人生,遇到你,然後跟你在一起,等以後,我們兩個還要白頭偕老,永不分離。”


    “所以,”她吸了吸鼻子,嘴角扯開一個明媚的笑:“雖然嚴阿姨很過分,但我還是要感激她把你生出來,她把這世上最好的一樣禮物帶給了我。”


    “我不在乎你到底是誰的兒子,”她說:“你是成功人士的兒子也好,是殺人犯毒販乞丐賭徒的兒子也好,那些都不重要,隻有你對我很重要。段融是我在這個世上,最喜歡的人。”


    剛才即使嚴琴說了那樣難聽的話,段融的情緒也始終很淡。但現在他沒再繼續偽裝自己,眼眶一點點發熱。


    他反握住沈半夏的手,把她抱進懷裏。喉嚨滾了滾,低下頭,在她耳朵上無限珍惜地吻了吻。


    “我上輩子一定做了很多好事,”他說:“修路造橋,行善積德,攢下了太多功德,所以這輩子才能遇到你。”


    沈半夏其實想說同樣的話。


    她常常也會覺得,她上輩子做了太多好事,所以這輩子才能遇到段融。


    ……


    任中衛無法接受多年的謀劃被段融毀於一旦,氣急之下住進了醫院。


    嚴琴來看他,進了病房把墨鏡摘了,在床邊的椅子裏坐下。


    任中衛抬頭看她,她人除了老了點兒,其它基本沒變,還是跟以前一樣臭著個臉,在他麵前時從來沒有多少笑臉。


    “你不是說這輩子都不會再見我一麵嗎,怎麽今天倒有時間來了。”任中衛諷刺。


    嚴琴開門見山地問:“這幾年你一直都在跟段融聯係?”


    “他是我的兒子,我難道還不能見見我兒子了?”


    “他不是你兒子!”嚴琴的聲音陡然寒了些:“他是段向德的兒子!”


    “如果這樣想能讓你覺得好受點兒,那你可以這麽想。”


    嚴琴胸口起伏著,過了會兒才平息下來,背部重新靠在椅背上:“任中衛,你當年對我做過那種事,你就一點兒都不覺得愧疚嗎?”


    “哪種事?你是說知道你出軌了,並沒有怪你還一心想挽回你的事嗎?”


    嚴琴臉上發僵。


    當年她確實跟任中衛交往過一段時間,後來段向德出現了,向她展開了猛烈的追求。她動了心,另一方麵確實在任中衛和段向德之間做了個比較,雖然任中衛已經在科研方麵慢慢有了起色,但那是太過緩慢的過程,等他出人頭地實在是要等太久了,而且結果還不一定能好。而隻要她選擇了段向德,她未來的生活就不會再那麽艱難。


    人隻有這一生,當然要在富貴窩裏過活。苦難那算是個什麽東西,隻有躲不開苦難的人才會死鴨子嘴硬地歌頌苦難。


    她跟任中衛提了分手,任中衛不同意,又早發現了她跟段向德之間不尋常的關係,那晚實在是太生氣了,強行跟她發生了關係。


    她後來猜想,她應該就是在那晚懷上了段融。


    “嚴琴,難聽的話我不想多說,”任中衛連多看她一眼都不想:“我對你已經仁至義盡了,不然這些年你以為你能好過得了嗎?段向德是個多疑的人,我隻要稍稍使點兒手段他就會整天猜忌你。”


    嚴琴唇角扯出一個譏諷的笑:“你真是那麽好心才放過我的嗎?別人不了解你,可我對你再清楚不過了,你本質上跟我是一樣的人,一直都不甘心過平凡的生活,夢裏都在想怎麽出人頭地。當年你收了段向德多少錢才會放過我,你以為我不知道嗎?明明是你拿我賣了筆發家的錢,你還敢把過錯推到我身上。就算我真的有錯,可你又能清白得到哪兒去。”


    嚴琴從椅子裏起身,俾睨著他:“我知道你打的什麽主意,你想利用段融把天晟搶過來,再去告訴段向德,段融其實是你的兒子,用這種方式來報複他。你也看到了,段融沒按你的計劃走,他直接把天晟毀了。我知道你最不想看到的結局就是這個,因為你本質上跟我一樣,你放不下榮華富貴,除了報仇,你還想吞掉段向德的財產。”


    “任中衛,別不承認了,你其實比段向德都要卑鄙。可惜啊,”嚴琴一副很惋惜的樣子:“你兒子沒讓你如願。這方麵,他可一點都不像你,他比你跟我都要磊落。”


    作者有話說:


    【注】本章中“苦難那算是個什麽東西,隻有躲不開苦難的人才會死鴨子嘴硬地歌頌苦難。”一句是受了餘華在書裏所寫“永遠不要相信苦難是值得的,苦難就是苦難,苦難不會帶來成功,苦難不值得追求,磨練意誌是因為苦難無法躲開。”的啟發,特此注明。


    第101章 好天氣


    段家的人把段融告了上去。


    所有人都在等著看段融笑話, 要讓他在監獄裏待上幾年。


    開庭審理那天沈半夏也要去,段融不許,派了人看著她留在外麵。


    不想讓她看到他接受審理時窘迫的樣子。


    班興昌帶著段融出席, 在被告方坐下。


    原告席坐著段向陽的人。段家的產業搖搖欲墜,段向陽就算能掌權也撈不到多少好處了。他把所有恨意都轉接到了段融身上,不把段融整垮就不會罷休。


    法官宣布開庭,原告律師宣讀起訴狀,進行舉證, 用詞很嚴重, 是奔著要讓段融在牢裏待上一輩子去的。


    段融隻是漠然聽著。班興昌也不見慌亂,在法官讓他進行質證後,班興昌起身,把一份文件交上去。


    “這是段向德先生的親筆信, ”班興昌沉穩開口:“段向德先生托我在今天把事實說出來。”


    段融並不知道班興昌私下裏去見過段向德, 隻是看他這幾天一直都天高雲淡的樣子, 好像不把這個案子放在心上, 段融還以為這老家夥是沒轍了,想幹脆放手讓他吃幾年牢飯。


    “段向德先生證實, ”班興昌開始說:“段融其實根本就是他的孩子,親子鑒定結果是他確認過的, 沒有人動過手腳。段向陽的指證是汙蔑,段融在天晟多年, 一直安守本分, 從沒有損害過集團利益。之所以會揭發鯤鵬芯片的事,是他看不慣自己父親搶了別人的東西, 他不想看父親一錯再錯, 良心過不去才把這件事昭告天下。原告方說段融犯了詐欺罪和泄密罪, 這根本就是無中生有,是對他的汙蔑。清者自清,公道自在人心,我相信法律會給出一個公正的判決。”


    在場一片嘩然。


    段融不知道班興昌的話是真是假,這幾年以來,任中衛一直給他灌輸當初的親子鑒定結果是假的,他其實根本就不是段向德的兒子。而他自己也確實覺得,他跟段向德沒有任何相似之處,論相貌,是段盛鳴比較像段向德。


    而任中衛,跟段向德比起來,更像是他的父親。


    他覺得班興昌是為了打贏這場官司而說謊。


    不管是怎麽說服段向德的,總歸是在說謊。


    段向陽也不相信班興昌這些話,要求段向德跟段融進行親子鑒定,法庭允準。


    沈半夏在外麵等得心焦,看到有人出來,她跑過去,穿過人群跑到段融麵前,急切地抓住他的手,生怕他被人帶走一樣。


    段融把她手反握住:“沒事。”


    沈半夏拿眼睛去看班興昌,想從他那裏得到切實的答案。


    班興昌笑了笑,一臉輕鬆:“看把你緊張的,我這個金牌律師的名頭是大風吹來的啊,這麽個小案子我都搞不定?”


    沈半夏猛地鬆口氣。班興昌這麽說,就一定是有十足的把握能讓段融沒事。


    她並不知道班興昌在法庭裏說的那些話,段融明確地聽到了,可他不信。


    他隻是無法理解,段向德為什麽要幫著班興昌做偽證。


    不久後,他和段向德送去的血痕樣本有了結果,二審時由法官親自查看。


    親子鑒定結果上顯示,段向德和段融確實存在親緣關係。


    段融是段向德的兒子。


    法官宣布結果,原告一切訴求被駁回,並需向被告公開道歉,賠償被告名譽損失費。


    段向陽聽得臉色發黑,咬著牙暗罵給他寄匿名信那人。


    到底是什麽居心,害得他白忙了一場,還落了這麽多埋怨和笑話。


    班興昌一塊石頭放下,帶著段融離開法庭。


    “看來我還是寶刀未老,”班興昌一臉得意:“我決定了,暫時先不退休了。退休多沒勁,還是打官司跟人唇槍舌劍地有意思。”


    段融仍沒從剛才聽到的真相裏回過神。


    他始終不認為自己是段向德的兒子。


    “別瞎琢磨了,”班興昌說:“你隻要好好想想,任中衛他要真是你爸,他能把你往監獄裏送?虎毒不食子,他能幹得出這種事兒,隻有一個可能,那就是你根本就不是他的兒子,他一直以來都在利用你。”


    “所以你就去找了段向德,說服他替我作證?”


    “其實不是我去找他的,是他主動找我的,”班興昌歎口氣:“你一直都覺得他不喜歡你,可到關鍵的時候,真正願意幫你的,還是你的那位父親。”


    沈半夏從遠處跑過來。這次她要來旁聽,段融還是不許,害得她一直揪著心。


    “老師……”她緊張地找班興昌打聽。


    班興昌把段融拉到她身邊:“別問了,人都好好在這呢,全須全尾給你送回來了,還有什麽可問的。”


    班興昌往外走:“你們兩個以後要是沒有重要的事兒就別再找我了啊,我都一把年紀了,老婆又死得早,你們整天在我麵前秀恩愛,也不想想我受不受得了。”


    班興昌嘟嘟囔囔地走了。


    這麽久以來,沈半夏臉上終於由衷露出一個笑。


    她踮腳把段融抱住,臉在他頸窩裏蹭,貪婪地感受著他的氣息。


    “你真的沒事了,對嗎?”她問。


    段融的手圈住她腰,把她拔蘿卜一樣從地上抱了起來,一路這麽抱著往前走:“什麽事都不會再有了。走,老公帶你去吃大餐。”


    沈半夏聽得害羞,耳朵紅了紅,心裏甜絲絲的,比打翻了蜂蜜罐還要甜。


    她的段融真的沒事了。


    沒有比這件事更好的了。今天的天氣都好了起來,陽光正好,微風和煦,抬起頭,可以看到藍天白雲。


    她往後的每一天,都會是好日子。


    ……


    鯤鵬回到了沈文海手裏,這是他花了半輩子研究出來的心血,甚至差點兒因為它喪了命。自從醒來以後,他就一直在為把它奪回來四處奔波,但是段向德的勢力太大,他找不到一點兒辦法。


    如今段融幫他把東西搶了回來。


    心願突然達成,他倒不知道下一步該怎麽走了,一個人在屋子裏坐了很久。窗外黃昏的光打下來,金光流瀉了一地。


    沈半夏回來看他,沈瑩帶著兩個兒子也來了,後麵跟著自從回來以後就老實了很多的賈旗。


    原本有些荒涼的家變得熱鬧,可就是少了陳筠。


    沈瑩從超市裏買了很多食材,一個人在廚房忙碌。沈半夏要去幫忙,她不讓,扭臉把賈旗叫了過去,使喚著賈旗幫忙洗菜。


    沈半夏在客廳坐了會兒,不知不覺又想到了段融。最近他都在為了新公司的事情忙碌,各項工作都開始走入正軌,每天都要忙到很晚,不是有她盯著,他常會忘了吃飯。


    他要開發出一家新的公司,要保住段家的基業。可段家那些旁支不怎麽領情,整天借著媒體罵他是不肖子孫,身上留著段家的血,卻快把一個家族搞垮。


    段融不說一句反駁的話,默默做著自己的事。


    沈半夏窩在沙發裏抱著膝蓋,眼睛有些酸,喉嚨堵得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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