鮑勃從抽屜裏拿出兩張門票,分別遞給秦瑜和宋舒彥:“賽馬場見。”


    秦瑜接過門票:“謝謝!”


    從鮑勃的辦公室出來,秦瑜送宋舒彥下樓。


    雖然那套房子裏家具都齊全,不過日用品,被褥床單都沒有,秦瑜準備搬過去,去看賽馬的話很浪費時間,秦瑜遞出門票:“宋先生,我周日有點事,你看看有沒有朋友跟你一起去看賽馬。這張門票不用掉怪可惜的。”


    “秦小姐,你大概不知道這張門票上的位置,一般華人是沒辦法去的,隻有馬主送的,才有機會進去?本地富商多以能拿到這樣一張門票而感覺榮耀。如果你不去,鮑勃大概會有其他想法。”


    秦瑜不知道一張賽馬的門票還有這麽多彎彎繞繞,原來這張門票還是一張上流社會社交的入場券啊?


    “謝謝提醒!”


    宋舒彥淺笑:“應該的,周日中午十二點左右我來接你。”


    “不用麻煩了,周日上午我還有些事,不太確定自己在哪兒。到時間,我自己去吧?提前一個小時左右進場,對吧?”


    “半個小時就可以了,十二點半我在跑馬廳門口等你。”


    上輩子跑馬廳已經成了人民公園,小時候常去,長大了她隻去過一次,被她媽拖過去相親,這個經曆不說也罷。


    跑馬廳和人民公園在一個地方,卻是完全不同的功能,大門口她可能認識,進去她肯定摸不到方向,有個熟悉的人來帶路也好。


    宋舒彥上了車,秦瑜跟他揮手,他又搖下車窗:“秦小姐,看賽馬需要正裝出席。”


    “好的。”這個秦瑜是知道的,上輩子她去香港,有內地大佬帶她去看賽馬,富人穿正裝,喜歡賭馬的市民則是t恤加上大褲衩,手裏拿著賭馬的馬經。


    宋舒彥想起在武漢看到秦瑜在煙雨中撐傘走過的一幕,他又加了一句:“最好帶一把傘。”


    上輩子的英國電視連續劇裏那些貴族去看賽馬就是正裝,女士確實帶著各種禮帽,還有撐傘的,秦瑜說:“謝謝提醒!”


    第二天上午,秦瑜在洋行裏跟部門裏的同事安排了一下接下去的工作。


    這個年代紡織行業集中地區被稱為“上青天”,上是上海,青是青島,天是天津。


    上海紡織廠一共37家,青島14家,天津11家,在上海這些紗廠裏,東洋紗廠有6家,但是這6家的體量比華資的所有21家紗廠還大,可見其規模。


    身臨其境,秦瑜才知道民族工業是多麽弱,而東洋紗廠靠著在中國極低的成本,出口大量的布匹去歐美,獲取的利潤,在未來會變成落在中國人頭上炮火。


    海東紗廠還是華資紡織廠裏規模最大的一家,跟幾家日本紗廠比,那也是一半還不到。


    開完會,秦瑜接到了喬希的電話,他說他畫完了,讓傅嘉樹馬上去拿,他要睡覺了。


    就喬希這個努力勁兒,秦瑜突然發現自己真沒抱怨路難行的資格,人家從德國萬裏迢迢過來,路上還帶著製圖板和圖紙,太努力了。


    秦瑜打電話給傅嘉樹,讓他去喬希那兒拿圖紙。


    部門裏的同事,要麽自己帶飯,要麽出去吃飯了,跑了個七七八八,秦瑜也拿起包,趁著午休時間去一趟百貨公司,否則明天下午去看賽馬又沒時間了,有了自己的房子,就不想住雲海了。


    秦瑜到了百貨公司,狂掃一通貨,看看時間差不多了,她讓營業員幫她把東西搬到門口,打算叫腳夫拉板車幫她把東西送新家去。


    到了門口才發現不知何時下起了雨。就跟上輩子雨天叫不到出租車一樣,原本門口停著一溜兒的腳夫和黃包車夫,此刻消失不見了。


    秦瑜看著一大堆的東西,看看時間,自己才進洋行不久,雖說這個位子總要出去跑,不在洋行也正常,可要是工作時間辦私事兒,總歸不太好。


    剛剛還覺得這個年代的百貨公司考慮周全呢!沒有配送到家服務就不算好。算了,要不找百貨公司的人,先把東西暫存這裏,等下班之後再來拿?


    現在雨這麽大,就算撐傘去洋行,衣服也都得濕了吧?濕了就濕了,就這麽辦!


    正當秦瑜打算叫百貨公司的人來幫忙把東西搬進去暫存一下,聽見一聲:“秦姐姐。”


    秦瑜往前麵看去,見一輛福特車停下。車門推開傅嘉樹的妹妹傅嘉寧頂著雨跑過來:“姐姐是在等黃包車嗎?”


    “是啊!”


    “我送你。”傅嘉寧沒等秦瑜回答,轉頭,“金師傅,下來幫忙拿東西。”


    司機奔跑過來,一起搬東西,把東西往車裏放。


    東西塞進車裏,秦瑜上了車,傅嘉寧問她:“姐姐,你要去哪裏?是回家裏嗎?”


    “如果可以先幫我送銘泰洋行,我是趁著中午出來買東西,沒想到碰上下雨了。下午還有工作要做。”秦瑜此刻也顧不得許多,她從包裏翻找鑰匙,“東西你幫我放我的房子裏……”


    傅嘉寧擺手:“先別找鑰匙了,我先送你去洋行,東西我帶回家,等你下班了,到我家來拿,過去就兩步路,不是很方便?”


    “也是。謝謝你!”秦瑜陡然發現自己讓人家把東西送到家裏也不妥,人家又不是貨拉拉。


    “謝什麽呀!你和我哥哥是好朋友,我們以後還是鄰居,互相幫忙不是應該的嗎?”


    秦瑜之前對傅嘉寧並無多少好感,小姑娘一口一個那個鄉下女人,恨不能立刻取代她成宋家大少奶奶。


    現在人家卻真心實意拿她做朋友了,自己之前給她挑衣服,實際上是另有小九九,那點小九九就顯得小氣了,秦瑜看小姑娘笑:“知道了!”


    傅嘉寧送秦瑜到了洋行門口,把自己車上的傘塞給她:“姐姐,給!”


    “謝謝!”秦瑜接過傘,撐開下車,走到洋行大門廊簷下,看傅嘉寧的車離開,轉身進洋行。


    傅嘉寧送完秦瑜,車子回傅公館,下車之後,快步進客廳,坐在電話機前,給哥哥打電話,電話不是哥哥接的,她十分嚴肅地說:“叫傅嘉樹回電話,就說是家裏給他打來的,有頂頂重要的事。”


    傅嘉樹拿到了喬希的圖紙正在跟技術這塊的老師傅商量,買材料加工的事,聽見家裏有重要的事,嚇了一大跳,連忙上辦公樓回電話去。


    說有重要的事的那個小丫頭,笑得不要太開心:“哥,我看中了一枚胸針,你給我買唄!”


    這是頂頂重要的事兒?傅嘉樹生氣了:“我很忙的,這種事等我回家說不行嗎?”


    這話一出,傅嘉寧在電話那頭叫起來:“原來秦姐姐的事不重要呀!那行等你回來說。”


    聽見“秦姐姐”這三個字,傅嘉樹立馬問:“你秦姐姐怎麽了?”


    “我想提醒你,秦姐姐今天沒帶傘,等下下班的時候,下雨天黃包車不好叫哦!”


    “小丫頭!”傅嘉樹輕笑了一聲,“知道了,沒事我掛了啊!”


    “等等呀!還有呢!秦姐姐中午在百貨公司買了好多東西,我幫她先帶回來了,她下班要到家裏來拿。你是不是可以順路接她回來呀?”


    “好,禮拜天我陪你去買胸針。”傅嘉樹抑製不住嘴角的笑。


    “我現在要去幫哥哥祈禱,雨一直下!”


    第27章


    秦瑜看著窗外越下越大的雨, 糾結到底是此刻撐傘回飯店呢?還是再等等?


    張福喜敲門:“秦經理,怎麽還不走?你朋友在門口已經等了很久了。”


    朋友?秦瑜不知道是誰在等?難道是宋舒彥?


    秦瑜沒有拿包,想下樓去跟宋舒彥說一聲, 說自己有事要加班。


    秦瑜走到門口, 見到的是傅嘉樹的車,她冒著雨過去:“你怎麽來了?”


    傅嘉樹招手:“快上來!下雨呢!”


    “你等等!我去拿包。”


    秦瑜反身回去,上樓收拾了包,下樓來,坐上傅嘉樹的車,聽傅嘉樹說:“嘉寧想一出是一出, 打電話讓我給她買胸針,提起你來, 說是把你的東西帶回家了。讓我下班回來過來接你一起去房子裏,把東西拿過去。”


    “今天可多虧了她, 要不然我找不到腳夫, 也找不到黃包車,我都不知道怎麽辦呢!”


    “那你等下表揚她一下。小丫頭吃馬屁的。”


    “是嗎?她很可愛。”


    “真的?”


    “真的,反而我初次見她,說是幫她, 實則有捉弄之意,現在想想實在不應該。”


    傅嘉樹笑:“該逗她的,你繼續逗, 看她到時候上哪兒找地洞?”


    “你還是人家哥哥呢!”


    傅嘉樹側頭看她:“說真的, 我們全家都感謝你!”


    “感謝我?為什麽?”


    “之前她一門心思喜歡舒彥兄,可把我爸媽給愁死了, 她還打著戀愛自由的幌子, 不讓我爸媽幹涉她。得虧舒彥兄喜歡你, 小丫頭哭了大半晚上,醒來就決定放棄了。”


    “我算是拯救了一個迷途少女?”秦瑜笑過之後無奈,“她是迷途知返了,我真的很煩惱,什麽時候跟宋舒彥能細談,好似都找不著時機。以他現在的態度,到時候把二老搬過來……”


    話說出口,秦瑜才想到自己跟傅嘉樹認識不過半個月,還是通過宋舒彥認識的,宋舒彥還是他的好友,自己此刻卻是跟他袒露心扉,說到底是交淺言深了。


    傅嘉樹拿捏著說話的分寸,縱然他是希望秦瑜和宋舒彥立刻離婚,卻也得裝出客觀第三方的樣子:“船到橋頭自然直。他有離婚的自由,你也有,這個是雙向的。他連紅蓋頭都沒掀,也沒出席你母親的喪禮,你來之後三番四次避而不見,既然他不想見你,你也可以不想見他,婚書和離婚協議簽字之後寄給他,讓他簽字之後,登報離婚就好。”


    秦瑜轉頭看傅嘉樹,這個年代離婚這麽簡單?秦瑜問:“不用雙方當場簽字嗎?”


    “為什麽要雙方當場簽字?有婚書為證,有親筆簽名,不已經夠了?”傅嘉樹特地去了解了離婚的程序,別說離婚了,就是結婚,大戶人家還有個婚書,小門小戶辦了酒就好,為了避免麻煩,在大公報上登一下聲明,就是最有力的證據。


    “這麽簡單?”秦瑜暗笑自己被百年後還有的冷靜期的離婚程序給搞複雜了。


    聽著秦瑜略帶懷疑的話,傅嘉樹腦子轉了轉,立刻找了補:“陳家六姐姐就是這樣的,那人給她郵寄了協議書過來,收到那天陳家六姐姐第三個孩子才生了四天,她咬牙簽字,郵寄給那人,那人立馬登報三天,甚至還在報紙上說自己重新獲得了自由。”


    “這也太可恨了。”


    “陳家六姐姐與他離婚之後,也沒搬出項家,反倒是她前夫搬了出去和那個女人同居,項家二老依舊疼愛陳家六姐姐。”傅嘉樹從跟宋家的接觸中,知道宋家二老在這方麵十分守舊,跟項家二老基本是一個想法。


    聊著聊著秦瑜就放鬆了起來,跟傅嘉樹聊天簡直跟前世的閨蜜一樣:“這樣的話,這位項少爺可是比宋老爺還自由,宋老爺還得顧及宋太太,娶的幾房姨太太一個都不能越過大太太去。陳家六小姐,離婚不離家,替他照顧二老,替他養育兒女,而她那前夫和她表妹雙宿雙飛,她連說一句的權利都沒有了,這算什麽?離婚了,難道不該是以後嫁娶各不相幹?”


    秦瑜記得上輩子有句話,叫做最好的前任就是像死了一樣。


    “陳六姐姐還算是好的,還有胡家那位擔任中國銀行上海分行副經理的二公子,當年胡家還沒起來,他那嶽母,早年喪夫隻得一個女兒,想著家產若是不給女兒女婿,到時候也兄弟來瓜分了,索性就變賣了半數家產資助未來女婿留洋。有了留洋背景,這位歸來自然被重用,在工作中這位認識了交通部高官的女兒,最後這位以自由之名,跟妻子離婚,他如今娶了那位小姐,官運亨通,那原配卻是抑鬱之後一病不起,去年沒了。他那嶽母,唯一的女兒沒了,現在也變得瘋瘋癲癲。因為她當年賣田賣地送女婿留洋,所以家族裏的人紛紛罵她活該。”


    他還挺八卦的,那就一起八?秦瑜說:“這個胡二公子可真是渣男。”


    “但是他能力確實出色。再說,他從一開始就說不想跟這位太太結婚。”


    秦瑜靠在椅背上:“哥們,我們得分清楚,渣男是僅僅針對於男女感情上,渣男不是人渣,人渣才是壞事做絕的那種。”


    “我倒是認為,如果他之前那位太太能放開,能做到如你說的,嫁娶不相幹。她的日子肯定不會過得太難。離婚了她要是向前看,指不定新的天地在前麵。”


    “是啊!自己能想得開最好。”秦瑜也為這位太太惋惜,又想起原主妹子,其實和這位原配又是何其相似,一時間秦瑜十分傷感。


    傅嘉樹見她傷懷,知道她是物傷其類了,說:“不過要是真想開了,也許對方就不想離婚了。比如像你這樣!”


    “這隻能說明男人都是賤骨頭。得不到的躁動,在身邊的不珍惜。”秦瑜嗤出聲,還沒笑出來,立馬改口,“你不包括在內哈!你不是……”


    該怎麽說呢?秦瑜還在想,傅嘉樹沉聲接口:“不是男人?”


    “你不是那種人。”秦瑜說出口,暗暗誇自己機智,又補了一句,“我相信我兄弟的人品。”


    “兄弟?”問出這一句,傅嘉樹後悔,有什麽好問的?難道還有比兄弟更好的選擇,他在期待什麽?


    果然,秦瑜反問:“不是兄弟,難道是姐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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