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相幾乎明朗,這一回,東洋布沒有得逞是因為剛好撞到海東廠轉型,海東廠從宋世範手裏轉往宋舒彥手裏進行了大刀闊斧的革新,與姮娥一起推出了帶有中國特色的印花布,大爆市場。最後東洋布廠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通富用庫存布料衝擊了他們自己的市場。


    所以,通富印染廠的老板死於誰的手裏不重要。最重要的是,通富印染廠老板的兩棟公寓樓,被日本人以還不出貸款為由給收了。


    在記者們堅持不懈的努力下,真相已經不言自喻,而此刻國民政府組織的第一屆國貨展銷會在上海舉辦,這一場展銷會,可謂盛況空前。


    國民政府要員悉數到場,工商部長行啟門禮,最上頭那位發表講話。國民政府提出國貨十要義,提倡國民要用國貨。


    展品來自全國各地,商務印書館的圖書占了很大一塊,興華廠也在這次展會上也展出了廠裏生產的紡織機,打著德國技術中國製造的名號,來訪的嘉賓問:“你這也算是國貨?”


    “當然,首先科恩興華廠是一家華資占90%的工廠,其次我們的機器所用零件85%都是本土製造。這怎麽能說不是國貨呢?而且用我們的紡織機織出來的布料,您可以在海東的展位看到。”傅嘉樹在自家展台介紹產品。


    海東廠占了一個非常大的展位,裏麵分成了幾個區域,在一個展區裏,被布置成了房間造型,中間一張西洋床,床上鋪著印花四件套,被套采用了ab版設計,正麵是淺藍色底田園花紋,反麵是純色印染布料,穿著女傭裝束的兩人正在向大家展示,這種被套方便快捷之處。


    在西洋,被套早就流行了。中國這裏緊跟時尚還停留在服裝這塊,床品這裏基本上都是留洋回來的那幫子人才會用,這些人又不差錢,買正兒八經西洋貨就好了。


    這裏展示的床品和西洋床品那種華麗的大花邊頗有些區別,這種床品十分簡潔,沒有多餘的裝飾,棉花胎塞進去鋪平就可以了。


    這種特殊的展示,引來了嘉賓的駐足,宋舒彥在邊上介紹說:“我妹子見家裏的傭人拆洗被褥很麻煩,先要拆線,被麵拆下來,洗曬之後,再重新縫上。這種被褥就很簡單,不用再縫被子了……”


    “我發現這個布料印花很清晰啊!”


    “對,這是我們最新的印花機印出來的。”宋舒彥回過去拿了兩本樣冊過來,“您看我們最新一代印花布的樣品和之前的印花布料對比。”


    嘉賓細看之後發現差異很大,海東廠的小姑娘給每個嘉賓發了用海東最新印花麵料做的手帕。


    邊上其他參展的印染廠都想罵娘了,嘉賓過來一個拿著手帕跟他們的花布對比一下。宋舒彥這個東西,生怕人不知道他的印花麵料最鮮亮,最精細。


    開幕的前幾天,還有京劇表演,上海灘上的名伶悉數登場,原以為幾天之後會冷下來,沒想到經過報紙和口口相傳,展會開了有月餘,參觀的民眾依然絡繹不絕。


    “愛用國貨,抵製洋貨”不僅僅是一個口號,成了市民們的自覺行動。


    每年靠近年關,都是嫁娶高峰,今年哪怕是給新娘子,準備好了嫁妝,也要去添上一套海東信封被套,這才顯得時髦。


    紡織協會開會,同行都來問宋舒彥:“小宋老板,你到底是用了什麽印花機?”


    宋舒彥替秦瑜發出了名片,讓他們自己找秦瑜去談。


    第104章


    民國十七年年底, 整個上海都洋溢著喜氣洋洋的氣氛,準備迎接新年的到來。北伐戰爭的勝利,在所有人看來, 渴望已久的太平日子終於可以到來了。


    明知道未來暗淡, 秦瑜依然感受到了大家喜悅的心情,這不,她一回家,就見到了鳥兒一樣向她飛奔過來的妮兒。


    朱明玉出錢,讓姮娥的師傅給妮兒和小強一人做了一套新衣,妮兒裏麵西洋的裙裝外頭一件駝色的呢大衣, 妮兒一直給大家梳頭,這次朱明玉給她梳了頭, 用絲帶打了蝴蝶結。


    秦瑜彎腰把妮兒給抱了起來,轉了個圈圈:“我們家妮兒最最最漂亮了。”


    妮兒開心地咯咯笑:“我要去給周婆婆看!”


    “讓你媽帶你去。”


    裏麵穿著西裝, 外麵穿著呢大衣的小強就顯得有點兒不好意思, 秦瑜走過去捏了一把他的臉蛋:“我們家小夥子很帥氣。”


    被小姐這麽誇讚,小強笑得眼睛彎彎。


    剛剛進到屋裏,秦瑜聽朱明玉講:“小瑜,今天中午你不在洋行?”


    “嗯, 快到年關了,洋人在這裏了也都熟悉了這裏的規矩。我和史密斯夫人還有鮑勃一起去拜會了海關副稅務司。”


    這個時候的國民政府確實是有一種萬象更新的氣象在,像今天聽到已經確定了梅樂和為新的總稅務司, 這個稅務司大人雖然還是洋人, 但是海關的管轄權已經轉入國民政府的手裏,而且梅樂和還主動提出會培訓更多的華籍職員替代洋員。


    這個政府也許是生不逢時, 前有大蕭條後有日本侵華, 當然也可能是根子裏的問題, 最後終究還是讓所有人失望了。


    總之,自己要學會和自己和解,畢竟來都來了,還能怎麽辦呢?看看家人,自己總歸是知道未來曆史進程,好歹還是比其他人有先機。


    “您怎麽知道的?”秦瑜問。


    “舒彥說他中午打電話給你,沒打通,就把信放我這裏來了,是老家給你轉過來的。”朱明玉把信給秦瑜拿了過來。


    秦瑜拆開了信封,裏麵還有一封信,一看是湖州來的,是她大伯母給她來的信,裏麵裝模作樣問了她最近好不好?為什麽沒有給家裏去信?家裏人都在擔心她。另外,問她過年回不回去?要是不回去,想來她母親的祭日會回去吧?


    秦瑜玩味地看著這寥寥數行字,不就是想看她的笑話嗎?


    “哦呦,小妮兒你這個漂亮的嗎?”傅太太的聲音。


    聽見傅太太誇讚漂亮,妮兒笑得像花兒一樣,傅太太伸手遞給妮兒一個袋子:“打開來看看?”


    妮兒打開一看,是一條粉色的圍巾,開心地說:“謝謝太太。”


    傅太太給她戴上圍巾,小丫頭臭美地去照鏡子了。


    朱明玉問秦瑜:“湖州來信了?”


    秦瑜把信給朱明玉看,傅太太走過去一起看信,傅太太問:“這是什麽意思?”


    “不就是新年了,各家女兒都要回家了。讓小瑜回去湊個趣兒,給她們逗個樂子?”


    “看小瑜過得不好,她就心裏開心了是吧?”傅太太鼻孔裏出氣地問,“真的很十三點的哦!”


    “是啊!”


    傅太太翻了個白眼:“真不是東西。錦明倒下去,他們弟兄倆個吃飽,紅蓮的後事辦得那麽簡陋,居然還有臉來叫小瑜回去。”


    “是啊!都怪舒彥。”


    “別怪了。不管怎麽樣?秦家的家業是錦明掙下,他們敗光的。就算舒彥沒到場,他們也不能欺負錦明留下的這一點血脈吧?”傅太太催兩人,“走了,過去吃飯了。”


    今天傅老爺讓人送回家一條三斤重的鰻鱺,說讓未來兒媳婦一起過去,吃晚飯聊天。


    母女倆跟著傅太太一起去隔壁,到家裏聞秀就來說:“太太,大少爺讓別等他了,他還有好一會兒呢!”


    這幾天傅嘉樹和宋舒彥一樣忙瘋了,恨不能吃住在廠裏,國貨展覽會一開,國貨銷量大增,不僅僅是海東給興華下了很多單子,其他華資紡織廠也給他們下了很多台訂單。


    喬希給他的新機器圖紙,雖然結構更加好,也更加穩定,但是部件加工難度高,他天天跟老師傅們待在現場解決問題,有時候還會叫秦瑜過去,所以忙得焦頭爛額。


    傅老爺坐下,從聞秀手裏接過飯碗,跟秦瑜說:“今天年大宏又來找我了。他說他找過你了?”


    “是的,他求我給他預支點兒費用,讓他發年底的工錢。我沒答應,洋行裏隻有拖欠的舊例,可沒提前付款的先例。被我直接打發了。他給通富造了那麽多的倉庫,欠了他不少錢吧?”秦瑜既然不肯給他預支費用,自然也不會細問他的情況。


    “魯鴻達喜歡拖欠款子,所以倉庫有一半的資金沒給他。這一燒,燒沒了,魯鴻達本來就全副身家都抵押給東洋人的銀行了,如今魯家的房子都保不住,拿什麽給他造倉庫的款子?他這些錢是扔進黃浦江了。”


    傅太太說:“你可別爛好心,他們夫妻背後嚼了多少我們家的和明玉的舌根?”


    “他找我借錢。我問他,拿什麽抵押?抵押了,未來幾年他有進項嗎?我勸他不如索性就關門歇業,清算好了。”


    “張秀芳也已經很久不出來打牌了。”傅太太搖頭,“上海灘的這些妻憑夫貴的太太們,最是喜歡逢高踩低,當初她如何說別人的,如今她也知道別人會如何說她了。越是喜歡說人的,越是沒辦法豁達。”


    對這種富太太來說,驟然從天上跌落到地下,最難承受,但是上海灘就是這樣,富貴到敗落可能就短短幾個月的時間。


    傅老爺歎了一聲,他又問秦瑜:“小瑜,我今日跟來上海邀請參加明年西湖博覽會的人員聊起一些事,這個博覽會。浙江省省長張先生對它寄予厚望,我們興華自然要積極參加,出錢出力,說起博覽會,我跟他們介紹了你在這次國貨展上為海東和興華出的妙招,剛好要回寧波過年,我想帶你和嘉樹去見見張先生。”


    秦瑜聽傅老爺介紹,這位張先生出身湖州烏程,湖州自古以來產絲,湖絲天下聞名,湖州豪富之家,按照等級稱為“四象八牛,七十二隻小金狗”,這位張先生的外祖就是四象之一。四象八牛是有明確所指,但是七十二金狗,就是泛指了,當初秦錦明上不到八牛的級別,在金狗中算是佼佼者了,要不是急症而亡,估計如今也應該是巨富中有他一席之位。


    這些年傅家的船運生意張家照顧不少,但是這位張先生有什麽主張要提,傅老爺也是順應他所提。


    傅太太聽見這話:“趁著這個機會,你給錦明兄弟和紅蓮出一口惡氣?”


    “什麽?”


    “你不曉得,今天秦錦興的老婆,居然寫信給小瑜,問她過年回不回娘家?你說她想要小瑜回去幹什麽?”


    傅老爺冷笑一聲:“回啊!該走娘家就走娘家,所謂千年不斷娘家路!怎麽能不回?”


    這時候傅嘉樹推門進來問:“回什麽?”


    傅太太笑:“讓你新年裏,陪著你媳婦兒,回娘家!”


    “不是說回寧波老家嗎?小瑜和媽回朱家過年,我們回老家祭祖嗎?怎麽又出來個回娘家?”傅嘉樹洗了手過來坐下。


    傅太太跟兒子說了秦瑜今天接到的信,傅嘉樹想起秦瑜跟宋舒彥那日說的那些話,一股子火就冒了起來:“不僅要回去,還要跟大伯和大伯母商量一下嶽父嶽母的老宅是不是該退出來了?”


    原本小夫妻倆商議的是,等開春秦瑜母親祭日的時候,一起回去在父母墳前上一炷香,告訴一下父母,雖然秦瑜再嫁了,但是一切安好。


    秦瑜看向傅嘉樹,聽傅嘉樹說:“誰說一定要讓大伯和大伯母的兒子承襲秦家的家業的,難道族裏就沒有其他兄弟了?”


    秦瑜這個時候決定封建一下,聽老公的,老公說得很對。


    如此兩家人商定一起先回寧波,再讓傅嘉樹陪著秦瑜回娘家。


    因著要去朱家過年,秦瑜也不太好帶太多的人,素芬一家子就留在家裏看家了,離開前一晚,秦瑜給一家四口包了紅包。


    沒想到素芬趁著秦瑜睡前來退還:“小姐,我今天已經把欠的錢給還清了。明年開始,您別給我們工錢了。您和太太把倆孩子都當成自家的孩子了,我們婆媳倆還拿錢實在不合適。”


    秦瑜把紅包塞在她手裏:“這是討個好口彩,大吉大利,萬事如意。每個月的工錢還照拿,我也給的不多,你們婆媳身邊留幾個錢總歸要的。”


    “小姐……”


    秦瑜囑咐素芬:“明天給周娘姨帶點兒東西過去,給她老人家拜個年,她也是個孤苦無依的人。遇到妮兒也是緣分。”


    “曉得的。”


    安排妥帖,第二天一早,兩家人三輛車一起出發往杭州,先去見見張先生,再回寧波,年初二再去湖州。


    第105章


    入住西湖邊的新新賓館, 傅老爺囑咐自家媳婦兒:“頤蓮,你和明玉去歇著,我帶著孩子們一起去邊上的雲海工地等張公。”


    為了支持西湖博覽會, 興華在西湖邊新建了一家大型飯店。在秦瑜的建議下, 這家新酒店和上海的雲海西洋式的風格不同,采用中式庭院建築,融入著西湖的湖光山色,如今開工已經有小半年。張先生公務繁忙,為了既能看雲海的進度,又能跟傅老爺見麵, 就約在了雲海工地。


    傅老爺把胳膊伸出來讓傅嘉寧勾住,傅老爺一手拿著手杖, 一手挽著女兒,走出賓館, 沿著湖邊, 去邊上正在建設中的工地,房子已經初具雛形,當時要是年家不得罪傅老爺,何至於今日?


    秦瑜和傅嘉樹牽手跟在父女倆身後, 聽傅老爺問傅嘉寧在滬江學習的情況。


    傅嘉寧進滬江大學已經半年了,這個年代大學課程設置比較粗,滬江目前隻有文理法三科, 而且教學內容也不固定, 就看留學歸來的老師是不是有真本事。


    傅嘉樹聽傅嘉寧的回答,皺眉:“爸, 您看是不是要把嘉寧送出去留個洋?”


    是的, 差距太大了, 就傅嘉寧這個學習的知識深度和廣度,跟秦瑜記憶裏的大學差太多。


    想想自己還是讀的七八十年後的大學,還是知名學府,在出國之後,她還是感覺到了差距,更何況現在?完成工業革命的歐洲和被迫打開大門的中國之間,那個差距太大了。


    “就是你妹妹一個姑娘家家的,出去我和你媽不太放心。”傅老爺也是這個想法。


    “問問小姑姑,去法國也可以。”傅嘉樹說道,“滬江大學已經是滬上知名學府了,感覺上跟美國的大學還是差太多了。”


    這個時候傅嘉樹側頭又看秦瑜:“你是怎麽能學那麽多的?”


    “我也讚成嘉寧去國外上學。家裏有銀行和酒店,嘉寧有興趣的話,去法國學酒店和銀行相關內容也是不錯的。”秦瑜想到一件事,說,“舒彥兄決定辦一所海東紡織學校,興華是不是可以找哪家大學合作,一起搞個工科實踐基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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