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者歲月漫長,若是連吃飯睡覺的樂趣都沒了,那她還不如做個八十歲壽終正寢的小煉氣。知離輕哼一聲,迷迷糊糊中掃了眼枕邊的花盆,總覺得它好像長大了點。


    應該不至於吧。


    不管怎麽說,知離既然答應了要留下,便暫時歇了離開的心思。隻是雖然不打算走了,該做的鋪墊還是得做,免得將來突然離開,長輩們沒有心理準備徒增傷悲。


    “你說什麽?等宸兒醒了之後你要離開?”外祖母驚愕開口。


    知離一臉沉痛:“嗯!”


    “為什麽啊?”外祖母連忙拉著她坐下,“可是有什麽難言之隱?你盡管與祖母說,祖母一定幫你解決。”


    “謝謝祖母,”知離很感動,但還是繼續道,“沒有難言之隱,隻是覺得尊上既然沒了關於我的記憶,我也沒必要再糾纏他了。”


    “傻孩子,你想什麽呢,即便他沒有了記憶,你們也是可以在一起的,大不了就重新開始嘛。”外祖母安慰。


    誰要跟他重新開始哦,他那麽霸道,跟他在一起豈不是這輩子都沒翻身的機會?知離眨眨眼,一臉乖巧:“不會的,尊上當初是因為需要我,才願意與我朝夕相對,如今他已經不需要我了,又沒了之前的記憶,豈會再跟我在一起。”


    “你放心……”


    “我知道您的苦心,可他的性子您也知道,一旦忘了昔日的經曆,即便你將過去擺在他麵前,他也是不會動搖的,”知離惆悵地握住外祖母的手,“我知道您疼他也疼我,您總不希望我們強湊在一起變成怨偶吧?”


    外祖母險些被繞暈,好在及時反應過來:“……怎麽就怨偶了呢?宸兒既然能喜歡你第一次,就能喜歡你第二次,祖母真覺得這不是問題。”


    知離嘴唇動了動,還沒來得及反駁,就聽到她又道,“更何況他也不是委曲求全的人,若是不喜歡你,即便你有一堆補天石,他也不會跟你在一起,你若將他當成唯利是圖的人,連祖母都要替他不值了。”


    不久前剛知道謝宸從未利用自己的知離:“……”祖母好會勸人。


    外祖母放軟了語氣:“所以呀,你不要胡思亂想,隻管等他醒來就是。”


    一老一小對視許久,最終以知離敗下陣來為終。


    雖然洗腦失敗,但知離沒有放棄,隔三差五就要勸上一波,爭取在潛移默化中讓長輩們接受她和謝宸即將分手的事實。


    鍾晨在藥神穀待了一個月便離開了,隻餘知離一人和外祖外祖母一起生活……哦,還有一個整天沉睡不醒的家夥。


    隨著第一場雪落下,冬天正式來臨,知離每日用靈力灌溉的嫩芽已經長出一尺高,枝繁葉茂煞是熱鬧。雖然謝宸曾經說過種的是並蒂蓮,但知離怎麽看都不覺得像蓮花,反而像牡丹。


    “不會真是牡丹吧?”知離伸手戳了戳綠葉,原本安靜的植物立刻顫悠悠撫過她的手指。


    知離:“……”這玩意太邪門了。


    冬天一來,年節也就快了,偌大的藥神穀就三個活蹦亂跳的,實在是過於清冷,於是知離早早就買了一大堆窗花和鞭炮,提前十日就開始裝扮。


    “宸兒他母親也很喜歡過年呢。”外祖母笑嗬嗬道。


    知離也笑:“有機會一定要見見她老人家。”


    說完,想起自己要離開的事,又一秒切換憂愁神色,“不過估計沒什麽機會了,待尊上一醒,我便離開。”


    外祖母被她洗腦這麽久,也開始動搖了,覺得知離說得也對,宸兒既然沒了記憶,知離想和他在一起,必然要經曆一段辛苦的時光,可最終還不一定有好的結果,與其如此,不如順其自然。


    於是她沒有反駁知離,隻是安慰道:“他爹娘如今被困在一處陣法裏,前些日子剛找到陣法空隙傳了消息給我,說是兩年之內就回來了,等她回來了,我介紹你們認識。”


    知離訕訕一笑。


    外祖母摸摸她的腦袋:“即便你與宸兒有緣無分,依然是藥神穀和魔界的恩人,是我最喜歡的小孫女,以後還是要將這裏當自己家。”


    “嗯!”知離答應完,狡黠地眨眨眼,“那為免我將來回家尷尬,能別告訴尊上我們有過一段的事嗎?做不了道侶做朋友也很好嘛。”


    “可這樣你也太委屈了。”外祖母一想到她剖出靈根給宸兒治病,最後在宸兒的記憶裏卻連個影子都沒有,一時間心疼不已。


    知離麵對外祖母心疼的眼神有點心虛,咳了一聲道:“不委屈,修仙之人最要緊的是心胸開闊,我近來一直在勸慰自己,如今已經勸得差不多了。”


    外祖母聞言,細細觀察她的眉眼,確定沒有什麽鬱結之色後才略微放心:“還是委屈你了。”


    ‘倍受委屈’的知離當天得到一頓豐盛的晚餐,撐得她差點撅過去。


    轉眼便到了除夕,知離開開心心陪長輩吃了飯,便準備回屋澆花,結果剛走到門外,便看到鵝毛大雪從天而降。


    她以前因為怕冷,一直不怎麽喜歡冬天,如今有溫熱的靈力護體,始終都是暖洋洋的,對冬天的好感也就翻倍上漲。


    獨自一人將所有落下的雪全收集起來,最後在院子裏堆了兩個超大的雪人,這才倒在地上望天空。


    雪還在下,晶瑩冰透的雪花落在她的睫毛上,很快又消融於眼眸。知離靜靜看著夜空,聽著遠方傳來的鞭炮聲,突然感覺有點寂寞。


    一刻鍾後,她抱著枝葉蔥蔥的花盆來到安靜的廂房,小跑著來到沉睡的謝宸身邊。


    “給你,新年快樂。”她將圓圓的雪球塞到謝宸手中。


    謝宸眼眸緊閉,始終沒有醒來。


    “尊上,”知離跪趴在床邊,手指有一下沒一下地撥弄他的睫毛,“時間過得也太慢了,都這麽久了才兩個月,你什麽時候才能醒來啊。”


    沉睡的謝宸顯然無法回答她的問題。


    知離歎了聲氣,將花盆放到他胳膊旁:“我每天都有認真澆花哦,它長得也太快了,這才多久就長這麽大了,也不知道什麽時候才開花,對了,你確定這是並蒂蓮嗎?我怎麽越看越像牡丹,你不會是弄錯了吧?”


    “不過弄錯就弄錯吧,即便這是牡丹,也不是普通的牡丹,整天黏死個人哦,一天見不著我就開始發蔫,真是太難伺候了。”


    “今日除夕,雖然你不愛說話,但你如果醒著,家裏肯定會更熱鬧……哎呀你非得半年才醒嗎?就不能早點起來?”


    知離絮絮叨叨說了一堆,直到雪球在謝宸掌心融化,她才抱起花盆準備離開。


    然而還未走到門口,她便突然停下,眼睛也因為震驚變圓。


    許久,她扭頭衝回謝宸身邊:“尊上!長、長花苞了!”


    兢兢業業養了這麽久的花,竟然長出了花苞,還是兩個。饒是知離一直覺得這東西邪門,也忍不住生出一絲喜意,可惜她興奮了半天,謝宸也沒有回她一個字。


    雖然知道這是正常的,可她竟然有點生氣,於是把花盆往謝宸懷裏一塞,自己氣哼哼回屋睡覺去了。


    夜深人靜,花盆裏的枝葉輕輕繞在謝宸胳膊上,小小的舉動透著無限依賴。謝宸依然沉睡,隻是眉眼似乎有所緩和。


    翌日一早,知離溜進謝宸房間,把花盆又抱了回去。


    “……怎麽感覺一夜之間好像長大了點?”她看著剛偷回來的花盆陷入沉思。花盆裏的‘牡丹’精神抖擻,站得直直的。


    外祖母進門時,就看到她正盯著花盆。


    “喲,要開花啦?”外祖母笑道。


    知離回神:“祖母,你看看是不是長大了點?”


    “它不是每日都長嗎?”外祖母也湊過來。


    “它是每天都長,但今天好像格外大,”知離分析,“花骨朵是昨天剛長出來的,按理說不該這麽大,難道是因為在尊上旁邊待了一夜,汲取了他身上的王霸之氣?”


    說完,還伸手戳了戳花骨朵,旁邊的葉子立刻譴責地攔住她的手指。


    譴責?是譴責吧?她為什麽能察覺到一盆花的情緒?知離瞬間睜大了眼睛,一時間難以置信。


    旁邊的外祖母重點歪了:“你去看宸兒了?”


    “我不是每天都去嗎?”知離不懂她為什麽這麽問。


    外祖母瞬間腦補出她雪夜守在心上人身邊的淒涼畫麵,一時間心都碎了:“我的小離受苦了。”


    知離:“?”


    第39章


    年節一過,春天很快便來了,兩個花骨朵越長越大,卻遲遲沒綻放,沉甸甸地立在枝葉中。


    知離又一次將花盆端到門外曬太陽,外祖見了悄悄與外祖母嘀咕:“這養的究竟是什麽東西,我怎麽瞧著這麽古怪?”


    “連你都不知道,我又如何知曉,”外祖母也眉頭緊皺,“別是什麽迷人心智的東西吧,要不給鍾晨去封信問問?”


    外祖皺了皺眉,正要開口說話,不遠處曬太陽的知離已經瞬移到二人麵前:“問吧問吧,我也想知道這究竟是什麽花,簡直太邪門了。”


    “小離,你的速度真快,”外祖母驚訝,“都到跟前了,我竟毫無察覺。”


    知離嘿嘿一笑:“多虧鍾叔給我換了靈根,我才能有這樣的本事。”


    “提起靈根,我先前就想問你,尋常人換了靈根之後,多少會有些不適,你這幾個月可出現過不舒服的情況?”外祖問道。


    知離搖了搖頭:“沒有啊,我適應得很好。”


    “半點不舒服都無?”外祖驚訝,“怎麽會呢?”


    “興許是鍾叔比較厲害。”知離思來想去,好像也就隻有這一個原因。


    外祖卻不怎麽認同,思索片刻後問:“可否讓我檢查一下。”


    知離立刻乖巧蹲下,外祖哭笑不得,卻還是將手指點在她的額頭上。


    許久,他麵帶驚訝地收手:“這靈根怎麽像你自己的。”


    “怎麽可能,”知離笑著起身,“我自己都查過了,靈根上沒有石化的痕跡,肯定不是我的。”


    “可我分明探到靈根與你的識海是完全適配,不像是後來重塑。”外祖皺眉。但凡改動,必有痕跡,可她的靈根分明一點痕跡都無。


    知離聞言也麵露不解:“難道是鍾叔技術太好了?”


    外祖不認同這個說法,剛要進一步分析,外祖母便打斷了:“管它什麽原因呢,知道小離很厲害就是了……小離,你剛才說這盆花邪門,究竟是怎麽回事?”


    外祖也立刻看過來。


    知離嘴唇動了動,注意到兩人凝重的神色後,話到嘴邊突然咽了下去:“其實也沒什麽,就是覺得花骨朵太大了,所以才覺得邪門。”


    見她也沒說出什麽,兩人點了點頭,也沒有再糾結。


    知離糊弄完兩位長輩,默默回到花盆前,看著兩個碩大的花骨朵,心想自己難道被這盆花給蠱惑了?竟然為了它不惜跟兩位長輩撒謊。


    是的,她撒謊了。


    之所以覺得這盆花邪門,不僅是因為花骨朵太大,還因為它似乎越來越依賴她,每次看到她出門就會有點蔫,看到她回來又會很高興,甚至會用花骨朵蹭她的手心,有時候她都懷疑自己養的不是花,是狗。


    她剛才是想如實說的,可一想到自己說出來後,長輩們肯定會出於謹慎把花處理了,她竟然冒出一絲不舍。


    “肯定是你給我下蠱了,”知離戳戳左邊的花骨朵,威脅,“說!你到底幹什麽了!”


    花骨朵討好地蹭蹭她的指尖,知離沒忍住樂了一聲,又趕緊繃起臉:“我警告你……”


    還沒說完,右邊的花骨朵也偷偷蹭了一下她的指尖,還未綻放的花瓣軟絲綢一般,一直軟到知離的心裏。


    “警告你……們,不準害我,否則我就把你們扔掉!”知離繼續威脅。


    兩個花骨朵在她指尖蹭來蹭去,壓得枝幹搖搖欲墜。知離到底沒忍住,依次摸了兩下,便抱著花盆回屋去了。


    轉眼又是一個月,天氣愈發暖和起來。


    知離在某個夜晚突然驚醒,睜開眼睛便看到枕邊的花骨朵上,竟然長出了紅色暗紋,她心下一驚,第一反應便是花遭蟲害了,可隨即便意識到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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