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人叫什麽名字?多大年紀?”


    車上,醫生一邊嫻熟而快速地給易淮川檢查、掛水,一邊問。


    有人在邊上報一些專業術語,什麽腹部出血,小腿骨折,還有頭部受到重創……


    梁思思腦子很亂,坐在那,緊緊攥著手,機械回複醫生:“易淮川……”


    她一開口,才發現自己牙齒在打顫,說出來的話都是顫抖的。


    她想讓醫生聽得更清楚,重重掐著手指讓自己鎮定,“27歲。”


    很可惜,並沒有什麽效果。


    “病人現在陷入昏迷,具體情況要到醫院做詳細檢查才知道。”問她話的醫生,給了一句交代。


    梁思思麻木地點頭,目光自始至終都放在救護車中間躺著的易淮川臉上。


    “沒事的,會沒事的。”她在心裏說,不知道說給誰聽。


    十多年前的夏天,她接到哥哥車禍的通知時,一路上也安慰自己哥哥會沒事的。


    後來哥哥就搶救回來了,雖然留下了後遺症在醫院待了兩年,後來他又去了國外繼續治療,但好在現在一切都痊愈了不是麽。


    所以,易淮川也會沒事的。


    梁思思伸手,拉住易淮川沒有掛吊針的手。


    他手上也沾染了血,冷冰冰、黏糊糊的,梁思思抓著他,呐呐道:“易淮川,別怕,會沒事的。”


    一如當年,在那個大雨夜,他背著她去醫院,也是這句:“梁思思,別怕,會沒事的。”


    她因為有他,沒事了。


    所以她現在陪著他,他也會沒事的,對不對。


    車子開到醫院,很快一群醫生圍上來,後門被拉開,擔架床被抬下來。


    “易淮川,27歲,車禍,血壓……”


    醫生在做交接,隨行醫生報基本情況,醫院醫生護士在將擔架床往醫院裏麵推。


    “這是病人未婚妻,車禍在片場發生的,肇事車輛逃逸了,已經報警了……”


    “我知道,易氏集團總裁,王院長打過招呼了,直接送手術室,務必全力搶救!”


    易淮川被推走了,梁思思跟在後麵跑。


    她覺得她已經跑得很快了,但為什麽總是追不上啊!


    等她好不容易跑到手術室外,手術室的門關上了。


    她好著急,也好難過啊,那種無能為力的心情席卷而來。


    “在幹嗎?”


    “在討論這部電影能不能拿獎。”


    “等你拿獎,我希望可以把微博狀態改成‘追上了’。”


    “你呢,在幹嗎?”


    “在追你的路上。”


    腦海裏,反反複複播放的,是他們此前的微信對話,好似有了聲音,一遍又一遍響起。


    他說好要追她的,說好要改狀態的。


    還都沒做呢,所以她不允許他有事。


    梁思思頹敗地坐在手術室外的長椅上,望著門上亮起的紅燈,崩了一路的弦忽然就斷了。


    眼淚滾滾而流,再也控製不住。


    “易淮川,隻要你沒事,我就答應你。”梁思思將頭埋在膝蓋上,在心裏默默回應。


    不知道過了多久,身邊也不知道來過多少人——


    沈昊軍來了,秦傳明來了,哥哥來了,蘇曼曼和小唐也來了,最後連蘇程都來了。


    有人說:“思思小姐,您去休息一會,我在這。”


    有人說:“思思,你別擔心,易總會沒事的。”


    有人說:“思思,你要照顧好自己。”


    還有人說:“思思,你安心陪著他,外麵的事都不用管。”


    她分不清誰是誰,隻擦幹淚笑著衝大家重複:“我沒事。”


    答非所問,文不對題。


    她確實沒事,易淮川還沒出來呢,她怎麽能有事。


    從天明到天黑,再到深夜,手術室上麵亮著的紅燈終於滅了。


    所有人圍了上去——


    “醫生,易總怎麽樣?”


    “醫生,人沒事了吧?”


    一聲一聲都是探尋情況,梁思思也衝了上去,緊緊攥著手,望著主刀醫生。


    醫生讓人將易淮川推至重症監護室,望著沈昊軍與梁思思問:“易總的情況比較複雜,你們誰跟我來?”


    梁思思剛想跟上,沈昊軍攔了她一下:“思思小姐,您去陪著易總吧,他需要您。”


    梁思思心中一痛,到底沒堅持,跟著去重症監護室了。


    重症監護室是不給家屬隨便進的,所有人都被攔在外麵,隔著玻璃牆看向內裏。


    就連梁思思也需要在規定時間,做好防護才能進去待一會。


    盡管醫生什麽都沒透露,但見他謹慎的行為,也知道易淮川雖然搶救回來了,但情況不會太好。


    一行人全站在病房外肯定不行,很快有護士過來讓大家離開。


    所有人都退出去了,默契地將唯一的機會留給梁思思。


    梁思思隔著玻璃望著內裏,因為距離,其實看不太清。


    病房裏,男人躺在床上,身上插著儀器,臉上帶著呼吸罩,安安靜靜,如若不是儀器上的線還有起伏,都分不清他是否還在呼吸。


    梁思思愣愣地站在那,隻覺濃烈的無力感如黑夜一般席卷而來,讓她有些支撐不下去了。


    她不知道的是,外麵沈昊軍回來了。


    大家又齊刷刷看著沈昊軍,沈昊軍也什麽都沒說,隻臉色很不好看就是了。


    從某種意義上說,因為易淮川的身份地位在那,他的身體狀況都是要保密的,否則很可能會引起易氏集團動蕩。


    作為特助,他自然不可能透露。


    但他不說,大家多少也是知道的。


    片場的車禍太嚴重了,那輛車如瘋了一樣衝過來,大家都沒看清易淮川是怎麽救下梁思思的,隻見他被撞飛了十多米。


    恐怕,易淮川的情況不會多好。


    但凡他能在短時間恢複,醫生一定會透露,很明顯現在沒有。


    易淮川是為救梁思思出的事,她是有知情權的,隻是誰願意去開這個口?


    大家的臉色都不好看,蘇曼曼是個急性子,她握了握拳,衝大家道:“我去跟思思說。”


    沒人支持,也沒人反對。


    蘇曼曼進去了,但看到玻璃牆邊站著的那個宛如傻了的女孩,她剛才的信誓旦旦全部化為虛無。


    梁思思還穿著戲服,一條寬鬆的黑白格子裙,現在已經皺了,套在她身上,更顯她身體瘦弱,好似隨時會倒下去。


    她臉色蒼白,眼眶很紅,緊緊盯著病房裏麵的男人,一動未動。


    “思思。”蘇曼曼眼裏全是擔憂,她抱了抱她,此前想好的話再也說不出,改為安慰,“易狗會沒事的,他肯定會醒過來的。


    他不是輕易放棄的人,還沒追上你呢。”


    梁思思的睫毛顫了顫,還是那句話:“我沒事。”


    蘇曼曼心裏想,你特麽現在像沒事的樣子嗎?!完全都丟了魂了!


    但她什麽都沒說,她沒立場說。


    以前,她可以罵易淮川狗男人,也可以罵梁思思識人不清,但現在她沒了立場,特別是在知道他們兩人經曆了種種之後。


    十多年的時光啊,兜兜轉轉,好不容易梁思思動搖了,眼看著兩人就要在一起了,易淮川卻出了事。


    不要說梁思思,就是她這個旁觀者,都覺得心痛。


    易淮川能醒來還好,如果……


    她根本不敢想梁思思下半輩子要怎麽過。


    “易狗,你最好給我早點醒!”她抱著梁思思,搓了搓她的手臂,在心裏暗暗道,隨後退出病房。


    病房外,大家都看著她。


    蘇曼曼動動唇,坦白:“我說不出口,你們誰愛說誰去說!”


    又有人進來,還是搶救室外那一套,讓她放心,說易淮川會沒事的,讓她別管外麵的事,安心陪易淮川。


    梁思思也還如此前一樣,衝每個人笑,輕聲回複:“我沒事。”


    直至所有人輪番安慰她一遍,又退了出去。


    “梁思思,你現在可以探望病人了。”護士過來,示意她洗手,穿無菌衣服。


    整個過程都很機械,許是打了招呼的原因,護士們對她挺照顧的,見她動作遲緩笨拙,幫她穿戴好,讓她進去。


    她一步一步走到病床前,隨後坐下來,望著眼前帶著呼吸罩的男人。


    他身上的血全部處理幹淨了,隻有臉上還留著擦傷的痕跡,穿著藍白色的病服,緊閉著眼睛,好似睡著了。


    她來了,陪護的護士退到一邊,讓她有機會跟易淮川單獨說話。


    整個房間安靜下來,隻有儀器工作的輕微響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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