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毓禮貌接過來,沒喝,隻握在手裏。


    她從坐下那一刻起,表情就始終是寡淡的,疏離又客氣,該有的禮數都有,旁的就什麽也無了。


    心知她是被筐來的,肖雲畫心虛的笑笑,撥了一盤毛肚進鍋裏,吆喝著:“快吃快吃,不吃就老了!”


    其餘幾人這才慢慢開始動筷子。


    許是火鍋的熱氣氤氳起來,後半程鍾毓話多了點,從沉默變得偶爾能接上兩三句。氣氛也沒一開始那麽僵硬了。


    看她吃的少,肖雲畫時不時的夾一筷子肉放進餐盤裏,鍾毓吃了點。沒想到趙年也有樣學樣,拿著公筷略顯局促的給鍾毓碗裏夾了個肥牛卷。


    鍾毓拿筷子的手一頓,麵無表情的道了聲“謝謝”,卻始終沒吃。她做的過於明顯,一桌人都留意到了,原本緩和過來的氛圍又尷尬了起來。


    眼看著幾人都沒了胃口,最後一頓飯匆匆而散。


    肖雲畫跟鍾毓住在一個小區,樓上樓下,她送走了兩位男士,跟著鍾毓一起步行回家。


    沒了不太熟悉的人,鍾毓覺得自在了許多。


    倒是肖雲畫,在旁邊拉著臉,一副“我生氣了你快來問我為什麽生氣”的樣子。


    鍾毓明知其中緣由,還是不得不配合著問上一句:“雲畫,你怎麽了?”


    肖雲畫恨鐵不成鋼的瞥她:“還問我怎麽了?我男朋友帶了趙年過來,你看看你,人家給你倒水你不喝,夾菜你不吃,半點麵子都不給留,你沒看最後趙年臉都僵住了!”


    鍾毓聽在耳裏,半天沒應。


    天一寒,她就立馬開始手冷腳冷,走了這一會兒也沒熱起來,索性兩手放進風衣兜裏。


    “我知道你的意思,但是如果我對他沒有那方麵想法,倒不如決絕一些,不要給別人留有一絲幻想,平白耽誤人家時間。”


    肖雲畫急的直跺腳:“你真是死腦筋!趙年多好啊,長得文文氣氣,歲數跟你也差不多,年薪快要上百萬,最最重要的是,從偶然遇見你一次,人家就一直念念不忘的!你到底有哪一點看不上啊?!”


    “他各方麵都挺好的,隻是我現在……”


    “現在沒有找男朋友的想法。”肖雲畫陰陽怪氣道:“行了鍾大小姐,我都會背了!你用這話搪塞別人就算了,搪塞我多沒意思啊,你有什麽我不知道的?”


    鍾毓抿著唇,沒說話。


    “剛上大學那會兒,你就見天萎靡不振的,晚上還在宿舍哭,嚇壞我了都。我剛開始還以為你是剛來國外人生地不熟,後來才知道你是失戀了。”肖雲畫說著,不自覺端正了神色:“可是這已經過去了七年了,他就算是個大仙,你也該忘了吧?認識一下新的人有那麽難嗎?”


    “還有,你手上無名指還故意帶著一個戒指,不知道的還以為你結婚了,想跟你搭訕看見這戒指都退縮了。那人真就那麽好?能值得讓你把所有後路都堵死?”


    鍾毓垂下眼,一副不想多談的樣子:“雲畫,我謝謝你的好意,但還是算了吧。”


    肖雲畫一骨碌話堵在肚子裏,氣的直瞪眼。到最後,幹脆一揮手,直接不管了。


    肖雲畫:“行行行隨你隨你,以後再給你牽線搭橋我就自盡!”


    鍾毓失笑:“那倒也不必。”


    肖雲畫翻了個白眼:“明天跟我去扒活兒你別忘了!戀愛事小賺錢事大!”


    “放心吧,我記得。”


    肖雲畫說的扒活是指,除了樂團演奏之外,她們私人受邀在外麵演出的活動。這種事情在這個行業裏屢見不鮮,從頂尖的首席到一般成員都會有。


    肖雲畫的男朋友家境不錯,說是朋友的爺爺過生日,辦了個規模挺大的酒會,想要找個小型樂團伴奏,肖雲畫男朋友就給介紹了來。鍾毓起先並不想去,這種隻顧著吃飯並沒有人欣賞音樂的場合,真人演奏或者放音響對他們來說都一樣,隻是架不住肖雲畫磨人,才勉強答應下來。


    說話間,兩人上了電梯。肖雲畫說時間定在明天傍晚,到時候她男朋友會來接她們,讓鍾毓提前準備好。


    直到鍾毓應了下來,她才放心的下電梯。


    推門進去的時候,家裏一片漆黑,鍾毓打開燈,刺目的白光照的她眯起了眼睛,片刻後才適應。


    一間一室一廳的公寓,裏麵收拾的幹幹淨淨,白牆白地,電視機茶幾沙發,幾乎所有的家居擺件都是房主自帶的,一眼望去盡是寡淡的素色,除了茶幾上的擺件——一朵被罩在真空罩子裏的,早已經幹枯的玫瑰花。


    那是當年秦放送給她的。


    臨別時,被她藏在了行李箱裏一並帶走,後來製成了標本,好好收藏了起來。


    鍾毓挪開視線,走進臥室。


    洗漱之後,她躺在床上卻半天沒有睡意。


    回家路上肖雲雨說的那番話鍾毓其實聽了進去。她說的過於偏激了,但鍾毓卻沒辦法跟她解釋,自己不找男朋友隻是真的不想找,她目前一個人吃飯工作生活,早就習慣了,現在的日子很平靜,無波無瀾的,就挺好的。至於這其中有多少跟秦放有關,她說不上來……


    想著,鍾毓沉沉睡去。


    夢裏毫無意外的,又一次夢到了縣城的河邊,和那個在記憶中,依舊十九歲的少年。夢醒,她平靜的睜開眼,開始新的一天的生活。


    肖雲畫說的酒會在晚上八點開始,地點定在本市一間五星級酒店的宴會廳。鍾毓簡單畫了個妝,又提前吃了點東西墊肚子,等肖雲畫打來電話讓出發的時候,她早已經準備好了一切。


    演出服是宴會舉辦方準備的,肖雲畫男朋友一並帶了過來。黑色的緊身上衣和傘裙,挺端莊的,就是上衣挺小的,還是無袖款式,用肖雲畫的話說,看起來就挺涼快,沒想到這家富豪挺不落俗的,至少沒準備那種看起來就閃閃發亮的性感風小裙子。


    她男朋友笑著說,他這哥們就是個純純的富二代,平常為人挺隨意的,這種衣服一看就不是他的風格。估計是因為老爺子過壽,他不敢造次,聽了旁人的建議選了比較正常的。話說回來,真的暴露了他也不會讓他們穿之類的雲雲。


    肖雲畫聽了就不高興了:“物以類聚人以群分,你朋友是這種的是不是說明你也是這樣的?”


    她男朋友嚇得趕緊解釋,說他保證自己不是的!而且那位富二代朋友雖然說不怎麽成器,但平常最多也就是不務正業,玩玩機車,違法亂紀的事是決計不會幹的。


    情侶兩個你一言我一語的吵了起來,車上氣氛熱熱鬧鬧的,鍾毓在後座充當一個看客。本就不算長的路在他倆的說笑間就到了。


    肖雲畫的男朋友停好車,三個人一塊進去。


    七點左右,宴會廳零零散散的來了些人。鍾毓和肖雲畫要去換衣服,直接去了提前開的房間裏,門一關,隔絕住了外頭的一切。


    她倆進去不久,酒店門口就傳來一陣喧囂。


    三輛價格不菲的重型機車前後過來,東道主家的小少爺長腿一跨下了車,瀟灑的把頭盔扔給門迎,胳膊搭在邊上另一個男人的肩上,語氣殷切。


    “放哥,今天可千萬別拘束,哥幾個敞開了吃喝。”


    被他搭著肩的男子穿著一件皮衣,寬闊的肩膀襯出了衣服利落的線條,被牛仔褲包裹著的長腿筆直如刀。


    聞言,他麵無表情的點點頭。抬手將車鑰匙和頭盔交給門迎。這一瞬間,無可避免的露出了畸形的拇指甲床。


    “有勞。”


    語氣淡漠疏離,卻又不失禮貌。


    第29章


    房內, 鍾毓和肖雲畫換上了演出服。


    上衣果然短,不動還勉強遮的嚴實,稍微動一下, 衣擺就往上竄。


    肖雲畫對著鏡子照了半天, 忍不住吐槽:“什麽跟什麽,雖然老娘天生麗質小蠻腰, 但拉琴露出這麽一截也是夠了!你說現在的衣服怎麽都做得跟個童裝似的?”


    鍾毓正拿著金絲絨布擦拭琴弦, 琴盒在桌麵上放著,她微微弓著腰,露出了半寸細腰。白的晃眼的肌膚上, 盛開著一朵紅玫瑰,久不褪色, 嬌豔欲滴, 花枝從骨朵底部一路向下, 延伸進被黑裙包裹的嚴嚴實實的地方。


    她人很瘦, 雖然不至於形銷骨立, 但也單薄的緊, 偏偏應該有肉的地方一寸不差,身材可以用玲瓏有致來形容。加上本人是個不愛笑的, 臉上永遠一副波瀾不驚的樣子,一頭及腰長發被簡單辮起垂在身後, 渾身上下透著一股不可褻瀆的清冷感。


    肖雲畫抬手擦了擦鼻子底下。


    這張臉,這身材,她無論看多少次,都少不了羨慕嫉妒恨。


    肖雲畫上前一步, 不由分說的提著鍾毓的裙腰往上一拽。


    鍾毓詫異的回頭看她。


    肖雲畫說:“遮住, 不能便宜了那些臭男人。”


    鍾毓失笑。


    肖雲畫又哼哼:“便宜了我可以。”


    兩人打鬧間, 房門被從外頭推開。肖雲畫的男朋友端了份果盤進來,說時間差不多了,讓她們準備好的話就可以下去了。兩人沒再耽擱,拿了琴就跟著往外走。


    偌大的宴會廳頂上,華麗絢爛的水晶吊燈奢華的令人咂舌,廳邊上圍了一大圈自助餐台,從水果主食到飯後甜點一應俱全,中式西式都有。正前方是略高一些的舞台,這會兒led 背景屏幕上正放映著老爺子的攝影作品。宴會廳角落的地方零散擺著些供人休息用的沙發和小茶幾。


    鍾毓她們演奏的地方在舞台側方的陰影處,被餐台花架什麽的一擋,從外頭基本上看不太清這邊。在宴會開始,一堆人簇擁著壽星公在台上講完話之後,宴會算是正式開始。


    在柔緩的小提琴聲裏,受邀來的親友們三三兩兩聚在一起熱切的交談著,時不時有服務生端著托盤從中穿行而過,場麵一派熱鬧。


    角落沙發裏,穿著皮衣的年輕男人坐姿慵懶的斜靠在沙發上。除了最開始小提琴聲響起的那瞬間他抬了下頭之外,全程目光定格在手機屏幕上,再沒挪一下。


    跟他一道來的幾個二代有的看見了熟人去打招呼,有的則是跟在謝大少爺屁股後頭混個臉熟,隻有他從一開始就坐在這裏,沒有半點要起來迎合誰的意思。


    謝大少爺謝少彬作為老爺子的嫡長孫,就算再怎麽不成器,在老爺子過壽的這重要日子裏也不敢造次,被父母壓著一輪一輪的應酬著,直至宴會過半,才總算得了空,一屁股坐在了秦放邊上。


    “臥槽,給我累的半死,應酬就不是人幹的活!”謝少彬扶著腰抱怨,接著頭一抬,問邊上的人:“放哥,你一個人擱這嘛呢?”


    秦放把手機屏幕按熄,調整了下坐姿:“隨便看看。”


    他不是很適應這種場合,能來這裏完全是因為謝少彬一再邀請。這位少爺雖然紈絝混不吝,但對他是沒話講的,秦放推拒不過,隻得答應。


    謝少彬聞言,抻著脖子湊到他跟前,五指張開舉在秦放跟前,一臉猥瑣的賤笑:“放哥,你知道啊嗎,剛我在場上都了這一圈,起碼看到不下這個數的女人朝你這邊看。這個數!”


    秦放沒反應,狹長的眼眸裏泛著冷冷的微光,平靜的看著他。


    謝少彬比自己撞了桃花運還要激動:“我剛幫你瞧了下,有一兩個長得還算不錯,隻要哥你同意,我立馬衝上去給你要聯係方式,你看怎麽樣?”


    秦放漫不經心的耷下眼:“不怎麽樣。”


    謝少彬還欲再勸,周圍又湧上來幾個人,都是一群二代,各個應付這等場麵應付的心累,看見謝少彬在這,就都過了來。


    有的人秦放認識,還有幾個麵生的。


    心知這些人是衝著謝少彬來的,秦放起身就要騰開地方。


    他剛一起身,卻被謝少彬一把拉住胳膊。


    “別啊放哥,正聊著呢!來來來都坐!”後麵一句話是給其他幾個人說的。


    一堆人,秦放沒拂謝大少爺的麵子,又原模原樣的坐了回去。


    旁邊幾個人看謝少彬這態度,雖然不認識,也都悠著,沒敢端任何架子。


    原本隻有兩個人的地方瞬間坐滿了六七個,一堆人簇擁在一起,小茶幾被圍的嚴實。


    人一多,氣氛也熱鬧了起來。


    有人順口問謝少彬蹲在這邊上聊什麽呢。


    謝少彬眼睛咕嚕一轉,肚子裏又起了個壞主意。


    “哥幾個,剛這邊轉了一大圈,有沒有瞧見哪個姑娘特美?”


    “你想幹什麽?”


    “還用問,當然是想談戀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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