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行把頭偏向冷尋雙的方向,聲音依舊斷斷續續,“我……我的眼睛受傷了……睜不開……”


    機器人把他從機甲駕駛艙裏抬出來的時候,他的雙眼眼皮有明顯的傷痕,還結了一層厚厚的疤。這兩天他處於昏迷,冷尋雙給了他最好的治療,眼睛應該已經治愈了,但現在睜不開,有可能是創傷後的應激反應。


    他也沒有在這件事上糾結,確定江行的狀態較為穩定後,才問道:“你已經得到救援了,你還記得自己經曆了什麽嗎?能否告訴我?”


    江行似乎在思考,眉頭緊鎖著,一會兒了才說道:“現……現在……是什麽時候……”


    “聯邦曆3210年。”冷尋雙道。


    江行似乎被他的回答聽到了,唇瓣噏動著,好一會兒了才說道:“二十年……竟然二十年了……”


    沒等冷尋雙再問,他主動說道:“其實我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麽……我隻記得我們發現了蟲母的蹤跡,於是和時奕元帥一起前往將其剿滅……但後麵我什麽都不記得了,再有意識,我就出現在了一個破敗的城市中,一米多高的老鼠想要吃掉我……”


    他這話,說了和沒說基本沒有區別。


    冷尋雙眉頭高高皺著,江行又說道:“不對……我好像看到了蟲母……蟲母是個……是個人類?”


    “不,她隻是有人類的模樣……時奕元帥很生氣……他衝了過去……我們被一片……被一片紅色的海包裹了……”


    他的聲音斷斷續續,卻給到了幾個關鍵信息,時蘊和冷尋雙對視一眼,後者詢問道:“蟲母是什麽模樣的?”


    “好像是一個……一個小女孩?我沒有看清……”江行緊閉著眼睛,試圖去回想曾經發生的事情,卻發現腦子裏一片混亂,好像什麽都有點印象,卻又什麽都不清晰。


    他的回答與冷尋雙的猜測不謀而合,好幾次出現在時蘊麵前的小女孩果真就是蟲母。


    江行還想要再回憶更多東西,治療艙卻亮起了紅燈,警示他現在的狀態非常不穩定,需要足夠的休息。


    冷尋雙掃開治療艙的虛擬屏幕,輕點幾下後說道:“江行少將,這些都不著急,你先休息。”


    治療艙內伸出機械手,給江行注射了一支藥劑,他眉宇之間的痛苦緩緩退去,陷入了昏睡。


    冷尋雙一手抱胸一手托著下巴,沉思著出了隔離室,一會兒後才看向時蘊,“我猜測的方向應該沒錯,當年蟲母沒死。”


    時蘊垂著眼,好一會兒了才道:“第一軍團的其他人是不是也有可能還活著?”


    冷尋雙知道她真正想說的是時奕,歎了口氣道:“的確有可能。”


    但這個可能性極低。


    他沒有把後一句話說出口,又忍不住道:“我想不通的是蟲母既然沒有死,為什麽蟲族會大批死亡,還是它虛弱到一定程度,影響到了其他蟲族……”


    “像不像假死?”時蘊說道。


    “它原有的軀殼死亡了,但意誌並沒有消失,很可能是轉移到了其他個體上,像你說的,我。”


    “但說不通你姑姑的軀體為什麽沒死。”冷尋雙指出她話中的漏洞。


    “有沒有一個可能,我姑姑的身體隻是她存放意誌的容器之一,它借由我姑姑的身體死裏逃生,還把主意打到了我頭上,想要故伎重施。”


    這是時蘊最近幾天一直在思考的問題。除此之外,她也想不通二十年前的大戰之後,蟲族為何集體衰竭死亡,隻留下一些對人類來說威脅性有限的弱小蟲族。


    冷尋雙按著她的思維走,點了點頭,又道:“還是那句話,你趕緊去吃。”


    時蘊:“……”


    她家小幽靈最近幾天已經很努力在吃了,但幽藍色光點轉化成金色光點是需要時間的,撐過頭了隻會事倍功半。


    時蘊決定不和冷尋雙扯這些沒用的,指了指隔離室,“不用我在這看著了?”


    “你的精神力覆蓋範圍不是很廣泛了嗎?留個分身在這兒吧,還是小心為上。”


    江行沒有呈現出任何被寄生的痕跡,但這僅限於□□上,儀器無法判斷寄生在人類精神力泉中的無序蟲族,這也是時蘊過去二十年都沒被發現精神力泉中有幽螢的原因。


    相較於甲殼蟲族和軟體蟲族,可以寄生在人類精神力泉中的蟲族實在太少了,準確的說除了幽螢之外,冷海星研究所沒有發現第二種能夠寄生在人類精神力泉中的蟲族。


    而在過往的研究中,蟲族對人類精神力的威脅性有限,和寄生者幾乎處於共生的狀態。


    要想查看江行的精神力是否有蟲族被寄生,需要他主動開放精神力泉,但以他現在虛弱的狀態,根本做不到。


    時蘊比了個ok的手勢,小幽靈便一分為二,其中一個幽怨的瞅著時蘊,可憐兮兮的飄在隔離室外,另一個則和白色小幽靈一起在時蘊的頭發上打滾。


    它們最近都不喜歡鑽口袋了。


    時蘊點了點分身的小腦袋,在冷尋雙頗為好奇的目光中,往外走,“我去申請執行外出任務,你有需要給我發消息。”


    目前,所有人的智能信號都是通過星球外的環道衛星控製的,隻要沒有遇到特殊磁場,就不會出現問題。


    冷尋雙對她擺擺手,又回頭看了眼昏睡中的江行。


    如果可以,他希望當年前去圍剿蟲母的士兵都能回來。不管有沒有被寄生。


    -


    時蘊的任務申請批準的很快,她自身戰鬥力強,又不畏懼蟲族,幹起活來的效率絕對是所有軍校生裏最高的。


    她駕駛著機甲返回發現江行的城市,發現已經被清理出了相當大一片區域,機器人在各個街區兢兢業業的幹活,有它們在,能省下相當多的人力,更重要的是它們不會被蟲族寄生。


    時蘊現在的任務是清理蟲族增殖體和異種生物,她也沒耽擱,找了最近的戰鬥小組,圈出自己的任務範圍後,直接提刀追著異種生物砍,效率之快動作之敏捷看得同樣執行任務的士兵們目瞪口呆。


    這已經不是老兵們第一次震驚這屆軍校生如此強悍了,前有謝寒朔,後有江諧,現在還來了個時蘊,訓練有素的老兵們突然覺得頭頂壓了座大山,再不往前撲騰就要被後浪拍死在沙灘上了。


    偵查任務清理任務有條不紊的進行著。


    等時蘊再次幹掉一隻足有懸浮車大小的醜陋老鼠後,去補充機甲能源塊,正巧遇見同樣來補充能源塊的南明巳,後者開著智腦,全身心都沉浸在虛擬屏幕內,根本沒發覺時蘊靠近。


    等被時蘊拍的肩膀,他才受驚回神,翻了個平時隻有南離辰才會翻的白眼,“你能不能別從背後嚇人?”


    “叫了你幾聲都沒聽見,還好意思說我嚇你?看什麽東西這麽認真?怎麽沒見那條鹹魚?”時蘊環顧了一周,確定沒有南離辰的身影。


    “在解決能量結晶。”南明巳說道。


    時蘊詫異的挑挑眉,不敢相信南離辰那條鹹魚會這麽兢兢業業幹活。


    南明巳明顯也知道她在詫異什麽,笑了聲說道:“他說精神力吸收的能量結晶越多,他家小黑就越漂亮。”


    事實也是如此,南離辰的黑色小幽靈本來跟碳似的,最近天天消化充足能量結晶,黑色的光點多了一抹瑩亮,放開一片的時候,像晴朗的夜空。


    真是虧得鹹魚會對自己精神力的顏色如此執著,還大過了偷懶摸魚。


    時蘊也沒廢話太多,抬了抬下巴道:“你還沒說你在看什麽?”


    南明巳這才想起正事,關了自腦的私密模式,將虛擬屏幕拉開足夠兩個人看見,指著其中自己圈出來的紅色區域說道:“這些是江行少將活動過的地方。”


    江行的身份確定後,不少人都知道了,南明巳嗅覺敏銳思維敏捷,配合偵查行動,調查了江行駕駛機甲活動過的區域,還真有所發現。


    “他好像是憑空出現的,駕駛著原本停放在那片街區的機甲,到過好幾個地方,看起來想尋找食物,但你也知道這地方哪還有物資,於是到了某個水果培育基地,摘了些果子,後來就被那群大老鼠追。”


    “從這些痕跡上看,他活動的時間並不長,至少不超過一周。”


    時蘊聽著皺起了眉頭,“你的意思是,他在一周前突然出現。”


    “從他現在的情況推測,我覺得他可能是在二十年前遇到了空間節點,與蟲母大戰之後,直接來到了二十年後。”南明巳大膽道。


    他什麽都敢猜,說完後又聳了聳肩,“但這沒有確切的依據,畢竟在現有的研究中,並沒有出現人類穿越時間的例子。”


    時蘊卻托著下巴思考起來,沒有人類穿越時間的例子,卻有人類穿越空間的例子。


    她記得西無蔚說過,霽蘭星曾在某一天出現大片的空間節點,他們便是被卷入了空間節點內,才會出現在諾瓦聯邦的星域,遭受非人的對待。


    南明巳的猜測不無可能。


    “那個地方在哪?帶我過去看看?”時蘊說道。


    南明巳點點頭,“我看過了沒什麽異常,你等等,我先把這些數據提交一下。”


    正好機甲補充完了能源塊和武器,時蘊進一步進了駕駛艙,等南明巳也進入駕駛艙後,倆人一起去往他推測的江行出現的地方。


    這裏是個商場前的廣場,原本種植在廣場上的樹木枝繁葉茂,不遠處有個蟲族增殖體,但已經被清理掉了。


    距離這個數目四米多的地方,原本有架軍用機甲,駕駛者早已死亡,偵查小隊發現這裏的時候屍體被放在了地上,有明顯人為移動的痕跡,顯然是江行做的。


    他需要這架機甲,移出了已經死亡的駕駛者,並在後續尋找物資的過程中被大老鼠追逐。


    南明巳指著地上的青苔,“看到這片痕跡了嗎?腳印是江行少將留下的,我們也在他的鞋底發現了一模一樣的青苔組織,從這裏到前方三十米噴泉的地方,都有他的腳印,此外,沒有其他痕跡了。”


    也是因此,他推測江行是突然從空間節點中出來,否則附近不可能隻有這串腳印。


    時蘊注視著已經被保護起來的足跡,把背部對準噴泉,照著地上不太明顯的腳印,一步一步往後退。


    南明巳看著她奇怪的舉動,聳了聳肩,“你這麽做又不可能經曆他經曆過的事情。”


    這裏已經被完全調查過了,要真有什麽軍方早就發現了,輪不到時蘊來當第一個吃螃蟹的人。


    時蘊也說不準心裏古怪的預感是怎麽回事,她總覺得好像要發生什麽,但預感中的事情卻遲遲不來。


    南明巳跟著她一起走到早已幹涸的噴泉前,指著上方的一處血跡道:“這血是江行少將留下的。”


    這也是偵查小隊無比確定江行在這出現過的原因。


    時蘊站到噴泉的邊緣伸手碰了碰中間佇立著的天使雕像,地麵忽然傳來一陣劇烈的抖動。


    所有人都嚇了一跳,地下的晃動卻沒有停止反而越來越強烈,負責巡邏的士兵連忙大喊道:“回機甲!馬上回機甲!”


    幾乎是他話落的瞬間,更可怕的震動從地下傳來,有些建築已經無法承受如此大的動靜,開始傾斜倒塌。


    時蘊一把拽起南明巳,飛快朝機甲停放處衝去,而噴泉所在的地方,也恰恰裂開了一道縫隙,縫隙起初隻有頭發絲大小,卻在眨眼間延長至一米寬,並持續擴張,地麵上的東西抖動著朝裂縫裏掉。


    裂縫追著時蘊跑,幾乎是她後腳跟離開地麵的瞬間,裂縫便追了過來,而她奔跑的速度根本無法超越裂縫追逐的速度。


    在她最後躍起的瞬間,腳下的裂縫瞬間撐開了兩米,她根本沒有立足點,隻能掉下裂縫!


    時蘊神色不變,手腕上的鋼絲武器猛然彈了出來,拽住了遠處停放的機甲,並在頃刻間拉著她和南明巳遠離了黑洞洞的裂縫。


    她一腳踩在駕駛艙上,先把有些暈頭轉向的南明巳塞進去,自己也一步跨入,關閉了駕駛艙。


    地麵上的裂縫已經追到了機甲下方,時蘊馬上開啟推進器,遠離地麵,裂縫並沒有因此停留,而是像道恐怖的閃電一路往前,將廣場後的商場橫向劈開。


    建築轟然倒塌,所有機甲漂浮在空中,眼睜睜看著巨大的縫隙將城市一分為二。


    被時蘊塞進駕駛艙南明巳心有餘悸的喘了口氣,拍拍胸脯道:“你的反應力又變強了。”


    他說的是肯定句。


    時蘊不置可否,“你的反應還有待加強。”


    南明巳並不擅長戰鬥,時蘊認識他的時候他的體能原本隻有a+級別,後來又經曆了軍校排名賽,他和南離辰都把體能提升到了s級。


    本以為這是不錯的進步,可現在對比起時蘊,南明巳清楚的認識到自己還是個不折不扣的戰五渣,剛剛的情況要不是時蘊在他身邊,他絕對會掉入裂縫。


    “誰像你這麽變態?”南明巳沒忍住吐槽道。


    本以為謝寒朔已經夠變態了,江諧也是個瘋子,誰想到他們三角關係中的時蘊也是個不折不扣的戰鬥狂魔,體能等級提升的速度吊打一眾軍校生。


    目前聯四估計沒幾個人是她的對手,這麽一想,南明巳忽然覺得本就沒什麽著落的軍校排名賽更沒什麽希望了。


    他調整好情緒,把亂七八糟的事情都撇開,乖乖拉好安全帶,看了一眼模擬沙盤,“現在地麵是什麽情況?好端端的怎麽突然地震了,還出現這麽大的裂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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