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沒有舒太妃,沒有雲挽姑姑,五歲的她估計早就死在宮中。


    明枝躡手躡腳地回到寢室中,便看到三皇子已然暈了過去,她的心中滿是憐惜,如此霽月風輕的殿下竟然被大皇子羞辱。


    她取了些水,用絹巾輕拭去他臉頰上的血漬和泥土。


    這是她第一次離裴淵如此近,他身姿挺拔,麵如冠玉,眼角滿是緋紅,發白的薄唇上卻不知在嘟囔些什麽,仿若水墨畫中走出的人兒,就離她這般的近。


    一向喜愛英俊公子的明枝,不由得紅了臉,她輕拍著自己的臉頰,試圖讓自己冷靜下來。


    收拾好東西後,輕聲說道:“奴婢告退。”


    當她轉身的一刹那,一雙骨節分明修長的手緊緊地抓住了她的手腕。


    三皇子的神智已經被合歡散灼燒殆盡了,但他感受到帶著茉莉花香的冰涼小手不停地在他臉上撩撥,宛若炎炎夏日吹來的一縷清風。


    在聽到她要離去後,他強撐著精神抓住她的手,看著她被洗淨的麵龐宛若春日桃花一般,一雙杏眼不解地看著他。


    三皇子忽然想起大皇子說的話,沙啞地說道:“你可知侍妾該幹些什麽。”


    此時三皇子深邃的眉眼之中滿是情意,泛紅的眼睛久久地凝視著她,明枝似是讀懂了此時的氛圍,她把自己蜷縮起來,低聲說道:“奴婢不知。”


    三皇子力氣很大,猛地把她扯到了他的懷中,迷茫的明枝被他灼熱的身體染紅了臉龐,聽著他強壯有力的心跳和急促的呼吸聲。


    忽然床榻上的帷幕落下,若有若無的聲音使得窗外皎潔的月亮也躲在了雲彩身後。


    一室旖旎。


    -


    清晨的微光透過窗柩灑在了屋內。


    三皇子裴淵扶著自己的胸口坐了起來,看著躺在自己的身側的宮女,他眉目緊皺。


    昨夜被大皇子下的合歡散把他燒昏了頭,竟然隨便與一個宮女發生關係。


    他做事一向謹慎,此女自是留不得了。


    裴淵摩挲著手中的銀製發簪,在他輕按下白玉,瞬間變成了一把小巧的匕首。


    他目光閃過一絲狠戾,抬手便要刺向她脆弱的脖頸。


    明枝的眼角卻留下破碎的淚花,嬌聲說道:“殿下。”


    夢話說完,她便轉身繼續陷入了睡眠,而意外掀開被子,卻使裴淵看到了明枝身上滿是紅色的淤青以及斑塊。


    皇帝一向粗暴,在床笫之間總是會玩弄宮中的娘娘們,他的母妃在承寵之後,宛若被毆打過一番。


    想起昨日他對明枝做的事情,看著床榻上的一抹緋紅,心中卻有一股難以言喻的情緒。


    算了,一個侍妾而已。


    明枝迷迷糊糊地睜開雙眼,看著床幃上繡著的緋色桃花,思緒似是回到了十三歲,嘴裏嘟囔地說道:“幸好今日休息,雲挽姑姑今日應該燉了肘子。”


    休息?不對,雲挽姑姑已經去了皇陵。


    想起宮女所嚴厲的管教嬤嬤,明枝猛地從床榻上做了起來,她的腰肢卻像是被車馬碾過一般,雙腿不由自主地在打戰。


    昨夜慌亂的記憶瞬間填滿了明枝的腦海,她的臉頰瞬間漲得通紅,宛若狸奴般把自己埋在了被子中,還發出了嗚嗚的聲音。


    忽然想起昨夜之事的另一個主人公,她悄悄從被褥中探出腦袋,環顧四周卻沒有裴淵的身影。


    冷靜下來的明枝托著腮仔細思索了片刻,大抵是三皇子還未娶正妻,自是不願意收了她。


    明枝想起話本中總是會被郎君辜負的小娘子一般都會哭哭啼啼地尋死覓活。


    她緊皺眉頭,輕哼了一聲,心道:“既然不用當侍妾,那二十五歲便可出宮了。”


    明枝哼著雲晚姑姑幼時哄她入睡的搖籃曲,扶著酸軟的腰肢從樟木箱中翻出她三年前的衣物。


    穿戴整齊,把此處收拾得就像沒人來過一般,便回到了宮女所。


    -


    “跪下!”


    第二章


    明枝悄悄地探出頭看著宮女所的情況。


    在皇宮中有主子的宮女,一般都是居住在相應的宮殿中。而像明枝這般負責清掃冷宮,禦花園,亦或是在太醫院當值的宮女都會居住在宮女所中,這裏的寢室皆是四人一間。


    明枝見周圍沒有管教嬤嬤的身影,她躡手躡腳地跑回了自己的寢室。


    映入眼簾的一切卻使她瞠目結舌。


    她的被褥似是遭遇洪災一般在水中浸泡,就連她存放貴重物品的小匣子,此時大大地敞開著,宛若垃圾一般被扔在地上。


    明枝的心中滿是氣憤,她趕忙把匣子拾起,看著被撬開的鎖扣,氣憤和委屈眼淚不爭氣地在往下流。


    匣子的物什少的可憐,除了一些舒太妃贈與的繡品以及她存下的銀子,便隻剩下一枚雕刻著喜上枝頭的羊脂玉佩。


    這是她母親給她的遺物。


    現下匣子中隻剩下舒太妃的繡品,玉佩和銀子皆消失不見,明枝翻來覆去地在匣子中尋找著,甚至趴在地上看著是否被踢到床下。


    她偏執地認為一定是丟失了。


    若是被人偷竊,那便真的尋不回來了。


    這裏的管教嬤嬤一向不喜她,莫說找出賊人,便會先打她一頓。


    就當她絕望地認命,癱坐在寢室的地上時,忽然門外傳來一陣暴怒的聲音。


    “跪下!”


    還沒等明枝轉頭反應過來,便被竹尺狠狠打向她的手臂。


    一瞬間,被打的手臂便如同被火燒一般。


    管教嬤嬤手持一把三指寬的竹尺,目光之中滿是憤怒,宛若她幹了十惡不赦之事。


    “看著你這丫頭平時默不作聲,竟然手腳如此不幹淨,這個東西從何而來!”


    明枝瞬間瞪大了雙眼,看著自己的玉佩竟然在她的手中,想起舒太妃的囑咐,她反駁道:“我沒有,這是舒太妃給我的玉佩。”


    聽到此話的管教嬤嬤卻是發出了譏笑:“你的?這般成色的羊脂玉,就是宮中的受寵娘娘都不一定有,一個先帝的妃嬪怎會有。況且舒太妃已然仙逝,莫不是你偷竊她的。”


    就在此時,另一個身著綠衣的宮女走了過來,親昵地拉著管教嬤嬤的胳膊說道:“姑姑,她昨夜還夜不歸宿呢。”


    此女管教嬤嬤的親侄女彩雲,明枝不知自己在何時得罪了她,自從她踏進宮女所的那一刻便不停地被針對。


    見此狀況,明枝已然明了,憤恨地說道:“定是你們拿了我的玉佩和銀錢!”


    彩雲不屑地說道:“你可莫要空口說白話,是你的匣子掉在地上,我才發現了被你偷盜的玉佩,那銀子我可是沒見,你可別潑髒水。”


    她表現出一副你能奈我何的樣子,嘴角嘲諷的笑容,以及兩人心照不宣的對視,使得明枝更加確定賊人就是她們。


    被氣極的明枝,想起舒太妃傳授的一些拳腳功法,一怒之下便衝了上去。


    -


    蹲坐在柴房裏,明枝秀氣的小臉上滿是沮喪,看著小窗已然變成一片昏暗,她從昨夜便沒有進膳,肚子發出咕咕的叫聲。


    她苦惱地揉著自己的頭發,隨後長歎一聲。


    並非在反思上午打人的行徑,而是在思索舒太妃傳給她的拳腳怎麽就不起作用。


    她剛撲上去,學到的招式還未施展,便被肥碩的管教嬤嬤擒了下來,宛若拎著小雞仔般把她扔到柴房中。


    周圍的宮女們對她投以同情的眼神,更有甚者說道:“管教嬤嬤心善僅僅是被發配到浣洗局,若是其他人怕不是明日便會拖到亂葬崗。”


    真是好尷尬。


    明枝並不怕吃苦受罪,但是想到母親留給自己唯一的念想也被他人搶奪,強撐的精神瞬間萎靡了下來。


    這宮中的柴房仿若在設計之初便是為了懲戒所用,厚重的鐵質門板,僅在牆麵的最上麵才有一個狹小的窗戶,甚至連五六歲的娃娃都爬不出去。


    秋日的夜總是帶著些許的寒意,明枝環抱著自己的雙臂便睡了過去。


    與此同時。


    一位身形修長,左腿卻有著殘疾的一等太監走到了宮女所的門口。


    “呦,文公公,那股風把您給吹來了。”


    管教嬤嬤趕忙把手中的白色物什塞在懷中,隨意打發道。


    “許久不見,老姐姐的麵容可是紅潤了不少,看著比禦花園的花還要嬌豔幾分。”


    文公公長得一副麵嫩的娃娃臉,就連恭維的話說出來也使得管教嬤嬤臉上的褶子擠成了一朵花。


    但他接下來的一番話使得管教嬤嬤的笑容凝固在了臉上。


    “奉三殿下的命令,我來尋個名喚明枝的宮女。”


    她聽到此話後,心頭一緊,難道那個死丫頭偷了三皇子殿下的東西?剛剛還想存了貪了玉佩的心,此時卻像一個燙手山芋般在她的懷中。


    她眼珠一轉,甩著沾滿劣質脂粉的手帕,氣憤地說道:“在的在的,那個死丫頭昨天夜不歸宿,是不是還偷了三皇子殿下的物什?已經被老奴關在了柴房。”


    聽到此話的文公公,便知自己尋對了人,笑眯眯地說道:“還請老姐姐前方帶路。”


    忽然鐵門與鎖鏈發出清脆而又惱人的碰撞聲,使得明枝瞬間清醒,小窗外麵仍是一片漆黑,莫不是管教嬤嬤要違反宮中的規矩,私自處決了宮女?


    難不成她已經死了,地府的黑白無常要來帶她走?


    此時既怕黑,又怕死的明枝感覺自己的心髒似是要從嗓子眼跳出來,頭上的冷汗也在不停地往下流。


    而正在開門的管教嬤嬤心中卻是一陣激動,偷盜主子的奇珍異寶可是要杖責五十大板,不死即殘。


    一想到明枝攢的二十兩銀子馬上要收入囊中,她眼中的笑意便止不住的發散,畢竟她一年的月錢才二兩銀子。


    “小文公公你看,死丫頭就在那裏。”


    漆黑的屋子中忽然被宮燈照亮,管教嬤嬤見明枝蜷縮在柴房的一角,怒斥道:“盜竊了主子的東西,竟然還在這裏睡...”


    話還沒有說完,文公公便衝著明枝行禮道:“小主,殿下讓奴才把您接回去。”


    管教嬤嬤似是聽到了什麽驚天消息,她猛地抓緊文公公的衣袖,用著尖銳到破音的聲音說道:“什麽?你說她是小小小,小主?”


    還沒入睡的小宮女們聽到此等聲音,都悄悄趴在窗戶的縫隙上偷看著。


    明枝眼中的淚花還沒落下,便聽到了文公公的話,她的心徹底地沉到了肚子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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