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冉本欲尋著事拿喬自己側妃的身份,但當她看到裴淵那個捧在懷中的侍妾居然出頭,便愈發得憤怒。


    “我這一尺百金的衣裙,被澆上熱水,可是你們這群破落戶能賠的起?”


    那位夫人隻得再次賠罪,這京中的花費實屬太大,她與夫君還未來兩個月,錢財便花了個七七八八。


    蘇冉見兩人低著頭顱不停在道歉,心中卻是有股莫名的興奮,她趾高氣昂道:“看著你們周身竟是沒有一件能賠得起,那便拿你們的手賠吧。”


    明枝卻是分外氣憤,她正欲辯駁一番,隻聽一道清脆的孩童,大聲地說道:“母妃,蘇娘娘又在欺負人了!”


    作者有話說:


    婚書改編自網絡中的民國婚書。


    第二十四章


    隻見一位身著鵝黃色衣衫,梳著兩個發包的小姑娘,約莫才有五六歲的樣子,朝著她們這邊高聲說道。


    因著年齡還小,雖然臉上滿是氣鼓鼓卻不失儀態,但還有著嬰兒肥的臉頰卻是分外可愛。


    聽著小女孩的稱呼,明枝已然明了了,這便是瑞王唯一的孩子,由正妃嫡出的郡主。


    長相真是十足十的像了她的母親,也不知那瑞王是怎得生出這般可愛的女娃。


    而她身旁的貴婦隻是淡淡地瞥了這裏一眼,瞳孔一縮,扶著丫鬟的手一步一緩地行到了她們的麵前。


    就在眾人驚歎的眼中,款款牽著那位江南口音的夫人,半行禮道:“想必這位便是江南總督的夫人了,真是抱歉,是我管教不嚴,讓您看了笑話。”


    江南總督?堂堂二品大員的夫人竟然穿著這般樸素。


    想到此處,諸位夫人的眼中滿是鄙夷和輕視地看著蘇側妃,她剛才愚蠢的行為仿若跳梁小醜一般。


    更有甚者,與蘇側妃一向不對付的夫人,輕聲說道:“側妃娘娘快快給人家夫人賠罪吧,看看那如玉般的手卻是被這滾燙的茶水燙得通紅。”


    而蘇側妃卻愣在了原地,她現在仿若炙烤在火爐上,每個人的眼中都透著她的愚蠢。


    她覺得自己最近是分外的不幸,先是裴淵拒絕她,而後便是在納側妃的婚儀上,瑞王出了岔子,今日卻是得罪了堂堂的二品官員夫人。


    一想到宮中那個郭貴妃,生得一副狐媚樣子,竟然還敢說她是災心,讓她在冰冷的地磚了足足跪了幾個時辰。


    今日她卻怎麽也低不下頭,仍是高傲地仰著頭,氣憤地哼了一聲後,便甩袖離去了。


    瑞王妃卻是分外都不覺得尷尬,趕忙喚了貼身丫鬟,拿來了備用的玉露膏,仿若貼己姐妹般說道:“夫人切莫怪罪,這是我備給平陽的藥膏,還未打開,您先用著,來日我定登門拜訪。”


    按理說已是總督的夫人,社交交流定是極好,但明枝卻看著夫人的臉頰瞬間通紅,小聲地說道:“多謝王妃。”


    瑞王妃卻是個察言觀色的好手,見這位夫人不善言談,便尋了由頭離去了。


    明枝看著總督夫人對她報以溫和的微笑後,眼中滿是感謝。


    “這個姑娘,今日多謝了。”


    明枝隻覺得此乃舉手之勞:“夫人客氣。”


    倏然間,府邸的門前忽然傳來三聲敲鼓的聲音,分在兩個廳堂的男賓和女賓紛紛行至了花廳,按著各自的品級便坐入了席間。


    當他們落入座中時,明枝眉飛色舞地悄聲將給了裴淵聽,嘴中仍是滔滔不絕。


    而裴淵的眼眸卻是微閃,輕刮著她的鼻尖說道:“多虧你了,要不然總督夫人可是分外尷尬。”


    正巧他方才在男賓處正想著法子與那江南總督李言結交,那人油鹽不進,不喜美色,甚至連家中都是分外貧寒,實乃清官。


    若是能得到他的支持,那被瑞王和他外祖左相郭潤吞了半數的林州賑災銀的事情便會傳到朝堂。


    屆時,一個狂躁會打傷親弟,老臣以及吞了國庫銀子的皇子,不知他那父皇還會不會保他。


    隻要他心愛的皇子倒台,之後便好辦了。


    他覬覦那權力之巔的位置已然許久了,隻有權力才能成為自己想成為的人,才能保護了自己想要保護的人。


    裴淵想到此處,便再次輕撫了明枝的額頭,他柔聲說道:“枝枝可是幫了我一個大忙。”


    還未等明枝回應,那震天響的鞭炮聲便在府邸中響了起來,庭院中的鑼鼓聲仿若要直衝雲霄一般。


    明枝甚至覺得自己的心髒仍在砰砰直跳,似是與近鄉情更怯一般的感覺,她甚至覺得自己有些許害怕,她害怕看到她的冰冷的木製牌位。


    裴淵察覺到了明枝的身子似是縮了起來,便往她的身側挪動一番,虛扶著她說道:“大喜的日子,不許哭。”


    明枝沉默地點了點頭,還未等她平複下心中的情緒。


    李汝便身著了一襲正紅的喜服站在了垂花門前,他的麵容依舊剛毅,平日中仿若鷹眼的眼中,此時卻帶了些許的少年郎才有的些許害羞。


    一個身經百戰的將軍,一個手握二十萬大軍的將軍,便是與敵軍在戰場上廝殺都是毫不畏懼,勇往直前。


    今日卻是分外的激動,他甚至還尋了女子染黑頭發的膏劑,他如今的身子已然撐不了幾日了,已然臥病在床了許久,他還專門在四下無人的院落中,慢慢練習著如何行走。


    明枝看著李汝將軍的身形仍在微微晃動,但步伐卻是分外堅定,當他行至賓客麵前時,坐在他們身後追隨著李汝出生入死的武將,堂堂八尺大漢甚至有人發出了嗚嗚的哭泣聲。


    而其他人卻是分外疑惑,怎麽隻有新郎官一人,不是說有嬌嬌娘嗎?


    隻見李汝行至中央,從懷中取出了一塊似是珍藏了許久的牌位,與其他牌位不同的是,這上麵僅僅是寫著李汝之妻。


    眾人嘩然,原來今日是冥婚。


    一些傳承數代的簪纓世家自是不願來參加冥婚,先是一位老先生覺得李汝此人甚至粗俗,瞥了他一眼,便堂而皇之的從正門離去了。


    之後或是帶著歉意,或是理直氣壯,就那一瞬,廳中眾人便離去了一半有餘。


    如此來看,身處高位的便隻剩裴淵,瑞王妃以及江南總督夫婦。


    那些坐在後側的武將見狀,拎著酒瓶,也不顧是非恩怨,填補起了前排席間的位置。


    其中一位麵嫩的小將軍,喊道:“真是一群讀書讀多了的呆子,那麽多為國捐軀將士的牌位,小爺可見多了。”


    將軍們紛紛應和道:“那是!我們見過的屍體比他們見過的馬還多。李將軍,還請速速開始吧,我們自會為您撐腰。”


    守護西南這麽些年,似是因著年齡大了,這般情形他自然是料到了,麵容卻是分外沉靜。


    他強忍著身子骨中鑽心的痛,衝著在座諸位高聲說道:“李某感謝諸位撥冗參加我的婚禮,更感謝諸位同僚的義氣。”


    說著說著他剛毅的臉龐上,便流下了一熱淚,此時他的胸膛中湧出的感激,感恩仿若噴射而出的火焰一般。


    他便繼續往下說道。


    第二十五章


    “在座的諸位,也許李某之前在官場上多有得罪,但還是感謝大家來參加我的婚宴。我自幼便被舒老將軍收養,他對我養育之恩,提攜之恩,來日結草銜環也難報其恩情,這杯酒不敬天,不敬地,我敬義父,若是有朝一日能再次相見,我還是願意做您的義子。”


    李汝說著說著情緒便激動了些,就連有著些許蒼白的臉頰也泛著淡淡的紅暈。


    而在座的賓客也端起酒盞一飲而盡,曾經受過舒老將軍提攜的將士們心頭便愈發的難受。


    世人皆道:將軍百戰死,壯士十年歸。


    除了在沙場作戰的將士們,沒有人能知曉其中的心酸。


    明枝拿起手中的絹帕輕拭著眼角的淚花,她的英國公府也是這般,滿門的榮耀皆在戰場,想到此處她的胸口便陣陣發蒙,甚至還有些喘不過氣。


    而李汝豪爽地一飲而盡後,瞬間爆發出巨大的咳喘聲,仿若要把肺咳出來,就連身子都在微微發顫,一向硬挺的身子此刻卻佝僂了許多。


    在他身旁的一個十幾歲的少年郎眼中滿是擔憂,正欲扶著李汝,他卻一把甩開:“無事。”


    他撫平了衣衫上的褶皺,努力再次挺起自己的胸膛,卻已然無力,隻得緩緩地扶著桌子說道:“我自幼便喜歡一個姑娘,在西南的時候,她卻得病去世。我想著在我死之前能給她一個名分,來日我們躺在一個棺材中,也不辜負這世的良緣。”


    隨後他輕拭著懷中被摩挲了許久的牌位,一向剛硬的眼神中,此刻卻滿是溫情。


    若是細細看,便能看見舒暖兒親手繡給自己的喜帕此刻被李汝放在離胸口最近的地方。


    一個刀疤臉的將軍流著淚猛然站起身,端著手中海碗大的酒盞,豪氣地說道:“俺老趙是個粗人,不論前路如何,還是祝您新婚大喜。”


    “多謝趙兄。”


    忽然嗩呐聲響徹雲霄,這曲子雖是聽著喜慶,但又帶著些許淒涼。


    司禮官高聲喊道:“吉時已到。”


    又有一位穿著暗紅色衣衫的神婆亦或是擺渡人,朝著皇宮所在的正北方向,高聲喊道:“前路皆是無名路,小姐還請你快快走。”


    說著說著她從衣袖中甩出了正紅色的紙錢,仿若春日柳絮一般飄灑在天空,就像新嫁娘出閣般,那滿目都是紅。


    伴隨著嗩呐的哀鳴,這一場婚儀開始了。


    明枝眼角的淚水,仿若珍珠一般不停地掉落在了裴淵的肩膀上。


    她的眼神滿是迷離,她甚至都不記得婚儀的具體內容,隻記得那李汝將軍在高朋滿座中與舒姨母結為了夫妻。


    結發為夫妻,恩愛兩不疑。


    裴淵的手輕拍著明枝的後背,安撫著她悲傷的情緒,但是眉眼之中卻滿是冷冽的審視。


    李汝這番話明裏暗裏都透露著告別的含義,他們作為交換的物什--舒太妃的骨灰,他已然幫他弄到了手,那虎符之事也不知會如何交付。


    忽然一陣啜泣的聲音傳到了他的耳邊,他側目看向身旁的總督夫人也是哭成了淚人了一般。


    江南總督李言溫柔的看著懷中的妻子,輕貼著她被淚痕流過的臉龐,用著蹩腳的江南方言安撫著。


    李言卻是察覺到了落在他身上的目光,抬頭欲探尋一番,結果看到了三殿下居然在安撫他的侍妾。


    堂堂一個皇子竟然因為侍妾的哭泣而變得手足無措,就連眼底目光都是分外的柔和。


    裴淵感受著李言落在他身上的目光挪開後,他眼底卻是閃過一絲笑意。


    果然如傳聞中一般,江南總督李言與其妻子甚是恩愛,就連妾室都未曾有。


    裴淵又想起方才明枝幫助了李夫人,一個完美的計劃便在他的心中逐漸浮現。


    而明枝卻是察覺到似是有人在她的身後久久地凝視著。


    她回頭看去,卻是並未看到任何一人。


    ---


    婚宴結束之後,裴淵牽著她冰冷的手,一步一緩地在往門前行去。


    明枝已然沒有了思索的情緒了,她仿若行屍走肉般,情緒之中滿是哀傷。


    見著周圍已然沒有了賓客,她定在原地,不願再往前。


    她看著裴淵寬厚的後背,感受著他指尖的溫度,方才壓抑了許久的情緒,忽然釋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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