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安安捧著糖葫蘆吃得正香, 坐在周然的頭頂看著街市上琳琅滿目的小玩意。


    一會要去那邊,一會兒要去這邊。


    周然也甚是寵她,但另一隻手卻是護著明枝不被人流擠到, 行至一處桂花糕攤前,明枝和安安皆是用著期待和欣喜的眼神看著周然。


    周然無奈說道:“枝枝這般大了, 還是這樣。”


    攤鋪的老婆婆笑著看著他們互動, 笑著說道:“這位爺給夫人買一塊吧,老婆子這裏的桂花糕可是這條街最好吃的。”


    明枝聽著她似是誤會了他們的關係, 正欲開口說話, 便看到了忽一個橙衣姑娘氣鼓鼓地站在周然的麵前,高聲說道:“周然, 我要與你恩斷義絕。”


    明枝暗道不好, 大抵是哥哥的姻緣。


    她正欲解釋一番,周然卻一反常態冷冰冰地說道:“我並不認識姑娘。”


    橙衣姑娘卻被他這番冷冽的話傷透了心, 眼中噙著淚花,從荷包中取出一枚蓮花紋樣的玉佩, 摔到他的身上, 憤憤說道:“正好, 既然你已有妻女, 本姑娘也不願與你有瓜葛。”


    明枝在看到玉佩的那一刻,便知曉了麵前之人,便是當初英國公府還在時,給哥哥定親的姑娘, 永安伯爵府的嫡女蘇妙妙。


    安安看著娘親滿是擔憂的眼神,她又看了看麵前哭得梨花帶雨的姑娘。


    她輕咳了一聲, 用自己最大的聲音說道:“舅舅, 要回家。”


    這般石破天驚的話, 卻使得周然尷尬地站在原地,而蘇妙妙止住了淚水,眉眼之中滿是震驚。


    輕哧一聲後,從渾身僵硬地周然身上取過那枚玉佩,徑直地走過他的身側,衝著明枝微微福身說道:“讓您見笑了,不知貴府可有宅院,大抵要叨擾您幾日了...”


    明枝卻是第一次見這般膽大的姑娘,她未來的嫂子果然不是池中之物。


    她忽略了周然快要眨抽搐的眼睛,淺笑著牽著她的手,回禮道:“我現在借住在平西侯府,若是有朝一日府邸建好,定會邀姑娘來住幾日。”


    蘇妙妙見時機不對,便告辭離去了,半分眼神都沒有看向周然。


    看著她的身影逐漸離去,周然一口氣緩緩舒出,裝作生氣的樣子,揉著安安的癢癢肉說道:“你這小姑娘,竟然這般就把舅舅賣了!”


    安安卻是笑著喊著娘求助。


    明枝卻是知曉哥哥在猶豫什麽,當初她家是英國公府,而蘇家僅僅是伯爵府,嫁女高嫁。


    現下她哥哥的官職僅僅是從四品的少將軍,永安伯大抵是不樂意把自己寶貝的嫡女嫁給他的。


    她走到哥哥的身側想安慰一聲,卻見哥哥揉了揉她的額頭,笑著說道:“走吧,你一向愛看話本,哥哥掙了這麽多年的俸祿便是給你們花的。”


    明枝見哥哥岔開了話題,便不欲再說此事了。


    隨著夜色逐漸降臨,在外麵逛了一日的三人拎著許多包袱回到了平西侯府。


    當馬車剛駛入巷子中,平西侯府的門前卻是站了許多的人,燈火通明仿若白晝。


    周然卻是察覺出了半分奇怪,他左手緊緊抱著安安,而右手攬著明枝給予她支撐。


    明枝看著圍繞在其中之人卻是文舒。


    他今日衣裳的等級卻是比平日還要高出一級,已然是一副大內總管的樣子。


    他手持明黃色繡龍的聖旨,在看到他們出現的那一刻,眉眼之中滿是欣喜。


    他拋下眾人,衝著他們三人行禮道:“見過明主子,小主子,少將軍。”


    明枝心中卻是分外忐忑,莫不是要封安安為儲君的聖旨下來了,她的喉嚨已然因為緊張而發不出聲音。


    周然拱手應道:“文公公可有要事?”


    文舒笑著說道:“少將軍今日大喜。”他說完這句話,便向後退了幾步,高聲說道:“慕明然,慕明枝接旨。”


    在聽到自己真實姓名被說出的那一刻,周然便知曉了這般是給英國公府翻案的聖旨。


    他含著滿腔的激動,同明枝應道:“草民,民女接旨。”


    他身上的榮耀具是屬於周然,當他回歸於慕家之時,已然孑然一身。


    明枝卻是分外恍惚,當她意識回籠的時候,她隻記得聖旨是裴淵以皇帝的口吻寫道,他要彌補犯過的錯誤,現在要給他們翻案,她的哥哥繼承祖父的英國公之位,少將軍之位也繼續保留。


    而她便是慕家的大小姐了。


    明枝恍惚地看著文舒,難以置信地問道:“這是真的嗎?”


    文舒從懷中取出一封信箋遞給她,笑著應道:“自是,英國公府已然修繕完成,今夜便可入住了。殿下還托我帶來了給平西侯的賞賜。”


    平西侯在聽完聖旨之後,熱淚盈眶,衝著天邊的方向,高聲說道:“老哥哥,你們可以安息了!”


    周然看到此景站定在他的麵前,倏然跪地,重重地磕了頭,聲音哽咽地說道:“多謝義父。”


    平西侯笑中帶淚拍著他的肩膀說道:“快起來,現在可是英國公的人,再見麵,隻怕是要我給你行禮了。”


    他開玩笑的話使得周然的淚水在黑暗之中倏然落下,他搖了搖頭應道:“您是我一輩子的義父。”


    在與平西侯告別之後,趁著夜色,慕明然便在文舒的帶領之下,回到了曾經的家。


    因著夜色漆黑,也收拾不了太多的事情,隻得讓文舒先把東西都放下,明日再去采買些丫鬟小廝。


    明枝抱著安安,遵循著自己腦海中斷斷續續的記憶,繞過棠花門,透過八角景的窗柩,卻看到了自幼居住的梧桐苑內已然點亮了燈火。


    明枝從手指緩緩整理了自己的衣裙,把安安放到地上,她輕撫著頭頂的發簪,隨著腳步越發靠近,心髒跳動的速度也越發的快。


    明枝靠在門外的拐角處卻怎麽也不願進去,安安卻是察覺了內裏之人。


    她也學著明枝方才的行為,笨拙地整理了自己的衣衫,仿若山林之中的小精靈一般,飛快地跑了進去。


    明枝脫口而出說道:“安安小心些!”


    之間那人今日穿著了一襲月白色的長衫,上麵似是潑墨般的紋樣,襯得人分外俊俏,發髻上一枚透亮的白玉簪。皎潔如銀的月色灑下,裴淵仿若從仙宮中走出的人兒一般。


    原本緊張的明枝,嘴角卻止不住地勾了起來,他果然知道她最喜愛什麽,大抵今日也是專程穿了一襲俊俏的衣衫前來。


    而安安仿若小炮彈一般,飛撲到裴淵的腿上,就像之前他總會高高抱起她。


    他卻是猛然一退,踉蹌了幾步,撫著石桌才穩住了身子。


    安安的眼裏瞬間染上了擔憂,小聲地說道:“爹爹。”


    她軟嫩的聲音很小,甚至都會隨風飄走,但裴淵卻是聽到分外真切,他的腿傷都沒有那麽必要了。


    他單手抱起安安,使得身子的重心全都轉移在他的右腿上,他激動地說道:“可否再喚孤一聲。”


    安安卻是有點羞怯,她趴在裴淵的肩膀處,輕聲軟糯地說道:“爹爹,對不起。”


    裴淵聽到此話,心頭既是酸澀又是激動,他蹭著安安柔軟的肩膀,應道:“不必對說對不起,是孤對不起你們。”


    明枝看著裴淵額頭的冷汗已然再往下落,很顯然他的身子仍未康複,看著裴淵這般寵溺女兒的情形,她出聲說道:“裴華安,你該去睡覺了。”


    安安抿著嘴,緊緊摟著裴淵的脖子似是想要尋求爹爹做主,她還想要爹爹舉高高。


    裴淵卻是知曉了明枝的意思,嘴角帶著輕撫的笑容說道:“隨你阿娘去吧,日後我們總會相見的。”


    明枝也不顧他們的難舍難分,橫抱著安安把她塞到床榻之中,按著往常一般,用著吳儂軟語哼著江南小調,輕柔地哄著安安入睡。


    安安本就該睡了,在明枝的催眠曲之下,眼皮不受控製地睡了過去。


    站在抄手遊廊之中的裴淵透過窗柩的縫隙看著琉璃燈盞微黃的燈光照在明枝的身上,卻是分外的柔和。


    這般溫馨的情景便是他此生的夢寐以求。


    明枝拎著兔毛披風,緩緩踱步走出屋內,看著裴淵的鼻尖已然凍得通紅,淡淡地說道:“怎得這般不愛惜自己的身子,腿還未好,便到處跑。”


    接過披風的裴淵,眉目微低,眼神微閃。


    明枝看著他晃晃悠悠怎麽也披不上,但身子卻是快要摔倒的樣子。


    她剛伸手去接,一個高大的身影便撲到了她的身上,兩人踉蹌了幾步,險些跌落台階。


    明枝驚魂未定地喘著粗氣,當她回過神的時候,卻察覺到一股溫暖的身子緊緊摟著她,身上的檀香味伴著些許藥香竄到了她的鼻尖。


    不知為何,明枝情緒化的淚水便落了下來,她淚眼婆娑地裴淵帶著無辜和歉意的眼神,低聲憤憤地說道:“你能不能照顧好自己,先是身子未好便跑了出來,現下腿還疼還抱安安那般久,愛惜自己的身子好不好!”


    明枝柔荑拍打著裴淵的胸口,眼淚卻是一粒一粒地滴落在他的胸口上。


    第六十三章


    裴淵本欲使計, 讓明枝生出幾分惻隱之心,誰料卻惹得她竟然哭了出來。


    他忍著腿上劇烈的疼痛,用披風緊緊攬著她, 扶著她坐在抄手遊廊之上,他抱著明枝, 仿若抱著珍寶一般, 輕撫著她的後背,低聲安撫道:“無礙, 孤不是已然大好了。”


    明枝一想到當初他奄奄一息, 慘白的臉上已然沒有了半分血色,又看他現在這般逞強, 淚水便更加洶湧地流了出來。


    她被裴淵身上的檀香味所包圍, 蹭著他的胸膛,哽咽地說道:“你個騙子, 一貫會誆騙我,我都看到你抱著安安的時候, 左腿都不停地在顫。”


    裴淵正欲反駁, 明枝卻用一根手指按著他的嘴唇, 繼續嘟囔道:“你不可以早死, 你也莫要騙我,莫要嘴硬了。”


    他被明枝這番行為卻饒得心緒混亂,他看著明枝微顫睫毛上的淚珠分外地惹人憐惜。


    裴淵輕柔地挪開她的手指,眼底滿是濃濃的情意, 趁著明枝還在啜泣,出其不意地輕吻上了她柔軟的嘴唇。


    明枝卻是一驚, 她感受著對方呼出的淡淡藥香味, 心髒卻是猛然跳動, 她的眼睛一動不動地看著裴淵近在咫尺地臉頰。


    她的臉頰也猛然變得分外通紅,心髒似是要跳出來一般,她並未感受到輕吻的愉悅,腦海中滿是羞怯之意。


    他冰冷的唇角卻帶著些許冷冽的藥香。


    裴淵見她眼睛一動不動,臉頰卻宛若秋日的蘋果般,甚至連呼吸都分外微弱。


    他不由得淺笑出聲,一把攬過明枝瘦弱的肩膀,輕嗅著她脖頸處淡淡的香氣:“這麽這般笨,竟是都不會呼吸了。”


    明枝窩在他的懷中,一雙圓溜溜的杏眼滿是氣惱:“你不知羞!”


    伸手便要推開他,離開此處。


    忽然裴淵發出一陣悶哼聲,手指捂著明枝推搡的地方,他的臉上一瞬間閃過隱忍的痛感。


    裴淵這般痛苦的樣子卻是使得明枝慌了神,她慌張地撫著他的後背,顫抖地說道:“可是我方才推到你的傷口了?”


    明枝在心中懊悔著剛才的行為,刹那間她的手腕卻被裴淵冰冷的手指握著。


    他緩緩抬起頭,方才的痛意似是未曾出現過一般,嘴角卻帶著一絲狡黠的笑意,沉聲說道:“枝枝若是再重些,孤隻怕要去見嶽父了。”


    見他似是沒事人一般,明枝卻是惱了:“你又騙我!”她也不顧裴淵還在抄手遊廊坐著吹冷風,推門便踏進了寢室。


    就在明枝進門的那一刻,裴淵胸前的衣襟卻是滲出了點點朱紅,水墨般的長衫此時卻仿若梅花在其中點綴一般。


    裴淵卻在心底慶幸,幸而支開了明枝,要不然她又該擔憂了,若是被她發現安安的藥劑皆是由他的心頭血製成,性子良善的她,大抵是不願再繼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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