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枝卻不害怕他們,慕明然憑著在戰場上敏銳的第六感察覺到了他們今日可能另有目的。


    他抬手便遮住了他們看向了明枝的實現。


    “親王,您的位置在這裏。”


    身旁的小太監小聲地話語仍是沒有打斷了北蠻親王的審視,他直挺挺地站在大殿的中央,在對著慕明然和明枝從上到下審視了許久之後,用著不太流利的中原話,陰沉地說道:“原來中原也有太陽一般的女子,甚好甚好。”


    慕明然在他的話語中察覺到了占有的意思,他卻嗤笑道:“親王真是好久未見,不知您的手臂可好了些。”


    北蠻親王在一場戰役之中被人射中右臂之後,騎射的能力便下降了幾分,他卻怎麽也尋不到大魏軍隊中罪魁禍首。


    原來竟是他。


    他先是一愣,似是想起了那年的事情,嘴角微勾,一把甩開他身側的小太監,狂妄地說道:“原來是你,你且等著。”


    明枝見哥哥為了她把自己置身於危險之中,她緊張地揪著慕明然的衣角小聲說道:“哥哥,別。”


    忽然一道低沉且充滿威嚴的聲音傳了進來。


    “親王可是對孤的臣子有何不滿?”


    坐在位置上的諸位大臣,衝著來人的方向,行禮道:“臣等參見太子殿下,殿下千歲千歲千千歲。”


    明枝在心底還在思索著前些日子裴淵的腿還不良於行,今日也不知怎樣了,莫不是拄拐上來的?


    明枝微微抬頭,用著餘光卻看到了裴淵身著一襲繡金絲玄衣,頭戴銀色寶珠發冠,由內而外散發出的一股貴氣和威嚴卻是明枝從未見過的。


    畢竟他在麵對她的時候,眼底總是帶著淡淡的笑意,周身皆是溫和。


    他的腿!


    距離上次在英國公府才過去了半月,裴淵那般重傷的腿,現下卻是宛若正常人一般,甚至連步履之間都是習武之人的輕快感。


    想必是大好了。


    “起來吧。”裴淵坐在龍椅之上,慵懶地說道。


    北蠻親王在見到裴淵之後,眉眼之中滿是桀驁,但仍是裝作一副被馴服的樣子,行禮問安道:“見過大魏太子殿下。”


    裴淵淡淡應道:“嗯。”


    司禮太監見諸位都落定之後,便吩咐宮人上菜。


    皇宮宴席的菜色雖然看著奪人眼球,不論多麽好的菜都會在等候的途中變得涼。


    參加宴席也是為了社交亦或是在太子麵前露個麵。


    當明枝淺嚐著自己桌上的板栗燉雞時,鹹香與軟糯在一瞬間便融入她的口腔中。


    當她回過神時,才發現這菜是熱的,就連湯盞中的芙蓉湯仿若剛做好的一般。


    明枝眉眼微低,餘光卻悄悄瞟向了上位的裴淵。他的餘光似是一直在追尋著她,在她看過去的時,兩人的目光在一瞬間的似是觸電般的接觸之後,兩人不約而同地挪開了視線。


    大殿之上,耳目眾多不易被外人知曉。


    今日本是北蠻派了使臣來求和,但裴淵卻是沒有半分著急的意思,在宴會的歌舞進行到尾聲之後,北蠻親王及其身後的使臣卻是坐不住了。


    一位略微年長的使臣在向北蠻親王鞠躬行禮之後,手捧文書走到大殿的中央,帶著些許傲慢說道:“太子殿下,宴席也進行到最後了,這是我們的文書,還請您過目。”


    裴淵卻是持著比他們更高傲的態度,他並未說話,修長的手指微微揮動,文舒接過文書遞了上去。


    大魏和北蠻的戰局依然持續了三年之久,大魏占了六分勝算,而北蠻也有四分。


    裴淵在粗略看過之後,隨手便把文書扔在了一旁,他手指摩挲著板紙,淡淡地說道:“欽天監前些日子才說起,今年瑞雪兆豐年,是個好日子。”


    既然大魏是瑞雪的話,那北蠻的雪隻會更大,身為遊牧民族的他們,日子隻會更難過。


    使臣微微頷首道:“所以,我們部落特來求和。”


    裴淵聽完此話後,嘴角卻是扯出一絲嘲諷的笑容,話語之中皆是嘲諷,但語氣仍是淡漠:“所以你們就看上了朔北的平,朔兩城,順便還想讓孤給你們送一個公主和親?”


    使臣聽出了裴淵口中的不滿之意,他連忙說道:“我們部落每年還會給大魏供一千匹寶駒,兩千隻羔羊以及1萬金。”


    裴淵的父皇以及他的祖父皆是以文治天下,朝中的臣子皆是主和派,在聽到北蠻上供的供品之後,好多人皆是有了同意之意。


    但慕明然卻是知曉朔北的平城,朔城皆是戰略要地,雖是兩城,但若是被北蠻得手,對於皇城和中原的威脅便直線上升。


    他正欲反駁,卻看到北蠻親王仍是一副色迷迷的樣子,甚至連行禮都沒有,徑直地走到明枝的麵前說道:“殿下,本王覺得這位姑娘便可來北蠻和親。”


    第六十五章


    裴淵在聽到此話後, 眉眼低垂,冷冽地說道:“那你還想要什麽?”


    北蠻親王卻是聽出了裴淵話語之中的不滿之意,但他終究不怕, 畢竟中原有句老話:兩國交兵,不斬來使。


    他卻宛若順杆兒爬的毒蛇一般, 指著明枝懷中的安安, 陰沉地說道:“這個小丫頭也一便給本王吧,待她長成之後, 給本王當小妾。”


    當他話音剛落, 忽然感受到一陣刺痛。


    當他側目看向手指時,卻看到了安安拿著吃羊肉的小刀狠狠地刺了上去, 雖然年齡尚小, 但眉眼之中的狠意卻是半分都不差。


    他捂著手,狂妄地大笑道:“不錯不錯, 性子夠烈,本王喜歡。”


    北蠻親王伸手便要去揪安安, 慕明然卻是緊緊護著孩子, 不讓他靠近分毫, 奈何殿上不許配劍, 他拿起手中的竹箸便要打過去。


    “當真是放肆!”


    北蠻親王和慕明然劍拔弩張,正要開打之時,裴淵冷冽且暴戾的聲音出現在了他的身後。


    北蠻親王想仗著中原人求和且溫良的性格在宴席之上大鬧一番,畢竟上一位皇帝便是這般軟弱。


    當他猛然轉過頭想說些狂妄之言時, 脖頸卻感受到深深的刺痛。


    他看著裴淵手持一柄長劍,在一瞬便站在了他的身後, 宛若地獄的鬼魅一般。


    北蠻親王的後背瞬間染上了一股冷汗, 他的武功也不弱, 但裴淵似是更高上他不止一分。


    他一身黑衣散發出的威壓竟是比在戰場上廝殺過的將軍還要狠毒幾分,他感受著裴淵冰冷刺骨的長劍已然刺破了脖頸處的肌膚,甚至在緩慢地向前刺。


    北蠻親王手無寸鐵,毫無還手之力,求生的欲望使得他放下狂妄,但求饒的話卻是怎麽都說不出口。


    而宴席間方才在心底還在試圖同意北蠻求和的大臣,倏然間想到了裴淵在登上太子殿下這個寶座的時候也是手持一柄長劍,那時宸華殿鮮血都足足清洗了三日。


    興許是裴淵這些年的脾氣好了許多,使得他們忘記了未來的君主並不是一個隨和軟弱之人。


    北蠻親王身旁的使臣,趕忙跪地求饒道:“還望殿下放過我們王爺,供品之事,我們還可以繼續商議。”


    裴淵心底升起的怒火卻是使得他怎麽也放不下手中的寶劍,狹長的眉眼似是在看死人一般對著北蠻親王說道:“既然你們部落心不誠,那便沒有再商議的必要了。”


    文舒接過裴淵手中的寶劍,不知輕聲說了什麽,裴淵撂下北蠻親王和諸位大臣,淡漠地說道:“孤還有要事,先走一步。”


    坐在其中的大臣們卻是沒了主意,但裴淵的意思已然明了,禁衛軍首領派專門護送北蠻使臣回到驛站。


    大臣們卻是擦了擦額頭的汗,在心底暗歎道:“幸好殿下今日沒有殺人,朔北還要繼續打嗎?這宴席就這麽簡單嗎?”


    但裴淵的股肱之臣們卻是嘴角微勾,朔北將軍們可以動手了。


    明枝想著安安今日的藥劑還未喝,便想著去長華宮中尋蘇達萊,順便問問他安安的咳喘之症可解?


    ---


    裴淵走出宸華殿後,在行出一段距離之後,他緊繃的精神似是懈怠了下來,雙腿一瞬間便分外酸軟,他後背的汗水已然浸透了衣衫,冬日的寒風吹拂過去,甚是冰冷。


    在他踉蹌了兩步,似是要摔倒之際,文舒趕忙攙扶著他,低聲問道:“殿下堅持了這般久,身子可還好?”


    裴淵沙啞地應道:“無礙,海東青傳書,讓朔北那邊可以準備起來了。”


    此從裴淵蘇醒之後,渾身酸痛也要挑燈到深夜去批改文書,文舒心底卻是擔憂,他張嘴想問了許久都沒有說出口,今日他勸諫道:“殿下,您的身子可是要先養好些,北蠻五年之內定能解決,怎麽這般急?”


    裴淵緊攥著文舒的衣袖,踉蹌地行至步輦之上,淡淡地說道:“因為死過一回,所以怕了。”


    怕死嗎?不是


    北蠻已然對大魏造成了威脅,不早日除去,終究是心頭大患。


    若是有朝一日,他的真死了,縱使安安聰穎非凡,但是一代帝王的成長終究需要時間。他要在短暫的時間內盡到一個父親能盡的責任,給安安準備好一個百姓富足,朝臣皆是有才能之人,那時把一個繁華強盛的大魏交給安安,他才會死而無憾。


    他的枝枝前半生已然太苦了,之後便可幸福許多。


    一向聰穎的文舒讀懂了裴淵話語中的意思,他低眉繼續問道:“蘇神醫已經在長華宮備好了給小主子的藥劑,您今天可能支撐的住?”


    “可,走吧。”


    --


    夜色漆黑,安安今日卻是散發出了自己渾身的精力,眼皮不停地在上下打架,明枝隻得抱著孩子走。


    當她踏入長華宮之時,卻是察覺到了此處不易察覺地安靜,以及鋪天蓋地的苦藥味傳到了她的鼻尖。


    她把安安放置在右廂房的床榻之上,走出寢室,忽然想起一項喜愛安安的羅織嬤嬤卻未出現在這裏。


    她帶著心中的疑惑,順著藥劑的味道卻行道了裴淵的寢殿之前,門外站立的士兵卻是比平日還要多上幾位,在看到她時,侍衛的眼神甚至出現了一絲慌亂。


    明枝抬手製止了他們的稟報,


    她察覺出了一絲不對,莫不是裴淵又受傷了,若是被他知曉了,隻怕又會誆騙她。


    明枝緩緩推門進去,卻聞到了一股若有若無的鮮血味,她緩慢地踱步上前,眼前的一幕卻使她這輩子都難以忘卻。


    裴淵身著一襲白色的寢衣,左腿已然比之前白骨裸露的樣子好上許多,但看起來卻比右腿瘦了許多。


    他的衣襟敞開,臉色卻是一片蒼白,蘇達萊手持一柄鋒利的刀具,似是在割著裴淵的心口之處,瓷杯中已然低落了一個茶盞底部的鮮血。


    而在他們身側擺放的食盒,卻是她分外熟悉的東西。


    似是結束了,裴淵沙啞地問道“這是最後一次了吧,用不用再多喝幾日?孤今日聽著她還有咳喘之症。”


    蘇達萊給他包紮著胸口,嘖嘖道:“不用了,咳喘有別的藥劑。你小子對自己可真狠。”


    裴淵想起了什麽,繼續問道:“枝枝是安安的母親,她的身上可有此毒?”


    正在尋找紗布的蘇達萊,卻被裴淵的語氣笑了:“不用,好好養著自己的身體吧,別老想著給別人喝血了,也就是你之前吃的藥剛好和小姑娘的病相克,這一周一次,足足喝了十二次,也割了你十二次的心頭血已經足夠了。”


    他說完後,還是沒有尋到紗布在哪裏,他對著外間喊道:“嬤嬤,你見紗...”


    他話都沒有說完,抬頭看去卻看到了已然淚流滿麵的明枝。


    蘇達萊尷尬地問道:“那個,方才不是羅織嬤嬤進來嗎?”


    明枝噙著淚花,搖了搖頭。


    在電光火石之間,蘇達萊已經拎著藥箱跑了出去:“小丫頭,你你你你,你給這個臭小子包紮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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