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的視線在接觸的那一刻,明枝又慌張地把眼睛低下。


    刹那間,裴淵緊緊地把明枝攬入懷中,輕嗅著她身上淡淡的清香,他聲音沙啞地說道:“孤真的知錯了,枝枝可不可以再給孤一次機會了?”


    明枝聞著他身上熟悉的檀香味,她的思緒似是飛了起來,想起了當初第一次見裴淵的樣子。


    那時他們狼狽的就像離群的孤雁一般,他心中自然有他的鴻鵠之誌,而她卻是深宮之中的一個無依無靠的孤女。


    現下全都變了。


    裴淵已然是這個國家的掌權者,他為了她們母女在閻羅殿走了一遭,每逢換季左腿便會隱隱作痛,又給英國公府翻案,剮了十二次心頭血給安安治啞疾。


    都這般了,那她還在猶豫什麽?


    明枝在心中暗暗問著自己。


    裴淵卻是等了許久都沒有聽到明枝的回應,原本暗暗期待的心卻披著短短一盞茶的時間所澆滅,他的眼中已然沒有了期待,唯有些許落寞。


    “殿下,你真的隻心悅我一人嗎?”


    明枝軟糯且微弱的聲音從他的懷中發出的那一刻,他的眼角滴落了一粒不易察覺的淚珠。


    他趕忙應道:“自然,後宮之中唯有你一人。”


    話音剛落,明枝的手中忽然被塞了一張溫熱的宣紙,想必是裴淵在已然在心口放了許久。


    明枝疑惑地問道:“此乃何物?”


    “你先打開。”裴淵環抱著她,大手握著她手欲打開此物,明枝卻察覺到了裴淵的手指似是在微微地顫抖。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英國公其妹慕氏明枝,賢淑敦厚,溫婉淑德實為皇後之上上人選,著,冊封為後,為天下之母儀,前朝後宮唯她一人足矣。”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朕之嫡長女,名喚華安,聰穎淑慧,德才兼備,乃有大能者,今冊立為皇太女,封鎮國公主。”


    明枝看著這兩張似是寫滿了聖旨話語的宣紙,她難以置信地說道:“殿下!”


    裴淵握著她的手,沉聲說道:“孤思索了許久,再多的話語都沒有昭告天下來的確切。孤知你憂心安安,但是你有沒有想過她是真的想當儲君?”


    “那也太危險了,她還小。況且大魏從來沒有過公主當儲君,朝臣不會同意的。”


    明枝想到的事情,他早早便知曉了,他蹭著明枝的額頭,緩緩說道:“孤在閻羅殿前走了一遭時,已然想到了安安隻是一個公主,但若是皇位傳給旁係,孤一旦死去,新帝斬草除根你們也不會有活路,當時隻是無奈之舉。之前孤似是看到了你生安安那時,也不願讓你再生了,況且我們的女兒一向聰穎。”


    “孤自會給傳給她一個錦繡江山,她自然能做到一個賢明的君主,但孤卻想鋪好所有的路給她,隻需她可以安安穩穩地當幾十年女帝,之後哪怕國破家亡,咱們一家早就在地下團聚了。”


    裴淵沉穩且有條理的話語使得明枝慌亂的心髒輕鬆了幾分,但是他卻沒有告訴明枝,過不了多久他便要領兵去西北。


    縱使謀劃再深,他怕這次不聚,便再也沒有機會了。


    而被文舒抱著在車轎外的安安卻是聽到了裴淵對她的期許,她猜到了爹爹傳位給她的無奈之舉,但是卻沒想到她的爹爹卻是想給她鋪好一切。


    安安眼眶微熱,撲在文舒的懷中,眼淚一滴一滴地浸濕了他的衣衫,文舒輕撫著她的後背,低聲說道:“莫哭了,殿下是真的希望您和明主子可以過得快活些。小主子也莫要有壓力,殿下自會備好一切的。”


    在裴淵橫抱著明枝從馬車內出來的時候,安安似是變臉一般,拋棄了方才的悲傷,滿臉笑意地看著他們,欣喜地說道:“阿娘不生氣了嗎?”


    明枝裝作生氣的樣子,輕柔地捶打著裴淵的胸膛,說道:“你們父女若是再騙我,我便再也不理你們了。”


    裴淵放下明枝,牽著她的手,另一隻手接過文舒懷中的安安。


    他想,什麽勞什子權力,什麽大魏,麵前的小姑娘和小小姑娘才是他的全世界。


    分外冷清的東宮,今日卻是充滿了人間的煙火之氣,明枝飲著宮中最好的梨花釀,斜靠在抄手遊廊上的軟榻上,懷中抱著安安,一陣寒風吹來,她猛然打了一個寒戰。


    裴淵雖然是看文書,但餘光之中皆是她們母女,他趕忙拿起自己身側的狐裘緊緊包裹著她們母女。


    安安的精神已然困頓,卻裴淵這番動作所驚醒,她揉著眼睛說道:“爹爹,什麽時候放煙火?”


    明枝以為隻是簡單的守歲,卻沒想到竟然還有煙火,她已然迷蒙的眼睛也充滿了期待地看著裴淵。


    “既然安安困了,不必等到子時,現在便放吧。”


    侍人們在聽到裴淵的話語後,便把一小簇煙火的火藥堆在了東宮的正殿前的空地上。


    安安興奮得手舞足蹈,明枝一時也來了興趣,但已然微醺卻是沒有一絲力氣下地,她隻得攔著安安,囑咐道:“不可下去,若是被炸傷了怎麽辦?”


    咻--咻--


    煙火被火折子點燃之後,卻沒有像之前的那般飛射-上天空,在一刹那爆發出美麗的花狀。


    麵前的煙火升起的高度甚至還沒有東宮的桂樹高,但接連噴射出的小煙火卻是宛若火樹銀花一般。


    裴淵坐在遠處,看著明枝穿著銀白色的狐裘,抱著安安,斜靠在軟榻看煙花的這一幕的溫馨卻是值得此生都不得忘懷。


    他拿起手中的狼毫筆,在宣紙之上快速地畫著麵前的景色,寥寥幾筆,一副美人抱孩童賞煙火圖便出現在麵前。


    明枝卻是見他不來看煙火,探著頭看了過去,她笑道:“還少個你。”


    她似是喝醉了,拿過裴淵手中的筆,但她畫畫的功力不如裴淵,值得花了八成像,肉眼便能看出是兩個人畫的。


    她嘟囔道:“沒有畫出你的俊俏。”


    裴淵卻笑著抱起安安,又把筆放到了她的手中,笑道:“沒關係,安安來落款,明日便讓他們裱起來,放在孤的書房。”


    安安卻是沒有想到這般重要的事情要她來做,她學著裴淵的筆鋒,落下了他的名字。


    隨著印章落下的那一刻,一幅簡單的賞煙火圖卻是在後世拍出了天價。


    -


    東宮的床榻似是比長華宮的要大,要軟些。


    這是明枝被裴淵放在床榻之上的第一個想法,她迷離地看著用溫熱布子給她擦拭臉頰的裴淵,聽他說道:“孤去側殿睡。”


    明枝卻是沒有反應過來,下意識地說道:“這個床很大。”


    裴淵的腳步一頓,掀開床邊的帷幕,眼裏滿是深情和留戀,親吻上了明枝軟糯的唇,他似是在克製什麽。


    裴淵看著明枝的意識似是並未回籠,他低聲問道:“待孤走了,你會想孤嗎?”


    第六十七章 (大結局)


    明枝的腦海似是沒有想通他在說什麽, 她皺著眉頭,磕磕絆絆地問道:“你要去哪裏?”


    裴淵低眉說道:“去西北。”


    明枝含糊地說道:“聽起來好遠啊,你還會回來嗎?”


    她的手指緊緊揪著裴淵的衣角, 麵容仿若含著露水般的芙蓉花,蹭蹭他的衣衫。


    裴淵輕撫著她的頭頂, 話語之中都是堅定道:“你一定要等我回來, 好嗎?”


    明枝宛若孩童一般努力地頷首,盡管她今日吃了酒, 神誌不太清醒, 但心底卻是滿滿的不舍。


    她的淚珠立馬便落了下來,撲在裴淵的懷中嗚咽地說道:“我舍不得你走, 你能不能別去, 我會好想你的,就像南瓜那麽大的想念。”


    裴淵的心尖已然被明枝這般話所觸動。


    都值得了。


    他嘴角噙著笑, 低聲說道:“你有什麽願望,等我回來幫你完成。”


    聽完此話後, 明枝瞬間從他的懷中竄出, 掀起床邊的錦被把自己蒙起來。


    裴淵以為醉酒後的明枝想要入睡了, 他便徑直起身, 意欲離開時,溫暖的小手猛然從被窩之中揪住他的衣角。


    聲音蒙蒙且低聲說道:“等你娶我。”


    裴淵的腦海中在一刹那,仿若剛才的煙火一般,這句話就像潺潺的暖流湧入了他的心房, 縱然戰場之上的不確定有很多,他已然做好了萬全之策, 明枝的這番願望卻使得他哪怕隻有一口氣, 也要活著回來見她。


    他從被子中挖出羞怯, 滿臉泛紅的明枝,親吻著她的額頭應道:“等孤回來。”


    --


    正月初一的清晨,總是伴隨著爆竹的聲響,明枝緩緩睜開眼睛,揉著分外痛的額角,試圖讓意識回籠。


    忽然寢殿的大門被人猛然推開,細碎且快速的腳步聲傳到了她的耳中,她沙啞地說道:“安安,小心摔跤。”


    宛若小炮彈般的安安撲到床榻邊,眉眼之中滿是焦急:“阿娘,爹爹走了!”


    裴淵走了?去哪裏了?


    “去西北。”


    裴淵的聲音忽然在她的腦海中響起,她揉著隱隱作痛的太陽穴,端起侍女手中的醒酒湯,回想著昨夜發生的事情。


    原來昨夜他專程騙她進宮,不僅是為了團聚,更是為了告別。


    東宮的侍人皆是裴淵手中的精銳,她隨手揪住一個侍女,焦急地問道:“殿下在哪裏?”


    “明主子,還請上轎!”


    倏然間,文舒的聲音傳到了她的耳中。


    待她抱著安安上了輦車之後,接過文舒手中的文書,細細端詳一番,已然明白了裴淵此次去西北的意圖。


    當初在江南五縣作惡多端的二皇子,領著草原王顧奕然的一半精兵逃竄到了西北,打著二皇子的名號,試圖推翻裴淵的江山。


    西北的邊防一向固若金湯,奈何二皇子卻是有著許多詭異的技法,還傳播了□□一般的話語,自封為王,還招攬了一批信眾。


    此時的西北邊防搖搖欲墜,隻得身為太子殿下的裴淵親自去往,穩固軍心。


    當明枝穿著一襲紅衣抱著安安站在城牆之上,裴淵已然穿著一襲銀色的盔甲,騎著高頭大馬越行越遠。


    這銀色的盔甲和當初在二皇子手下救她與安安那時,別無二致。明枝的心尖忽然湧上了一股焦慮,她揮著手高喊道:“裴淵,你記得回來娶我。”


    裴淵心尖猛然一顫,他回首向後看時,卻發現了明枝抱著安安在城牆上。


    相顧無言,隻有情誼在視線之間流轉。


    他久久地凝視著心尖上的姑娘,不舍之情已然流露了出來,他緩緩轉回頭,不願再看她。


    --


    自從裴淵走後,明枝忽然感覺自己的生活變得甚是乏味。


    蘇妙妙與兄長不知道在除夕那夜發生了什麽,他們的關係似是更進了一步。


    慕明然會裝作給她買簪子的時候,再從妙妙一支,而妙妙借著探望她的名號,住進了英國公府,畢竟幼時她們的定親皆是京城之人知曉的。


    明枝想,待裴淵回來,定要讓他下賜婚聖旨。


    而安安總是在最近半夜忽然驚醒,說些什麽,爹爹受傷了的胡話。


    她的精神已然被折騰得憔悴,輕抿著手中的茶盞,看著垂花門上的發出的綠芽,細算一番裴淵已然走了三月有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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