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知這家夥直接站不住腳,咩咩驚叫起來。


    話說四個孩子玩得正起勁,光顧著哈哈笑了,哪聽得見羊兒叫,等留意到的時候,羊已經被衝出去了老遠。


    恩賜大驚失色,喊叫著去救羊,可他個子小腿又短,在水裏行動不穩,差點栽進水裏,被栓子一把拽住才沒嗆到。


    眼看那羊越衝越遠,邱天讓栓子看著恩賜,她則呼哧呼哧趟水上岸,順著河沿往西,跑到小羊所在的位置,然後不由分說再度趟進水裏。


    沒料到一進水竟瞬間踩空,噗通落了進去,她這才想起,這塊有個深水坑,趕上這兩天漲水,水坑裏的水甚至沒過她的腰。


    這一腳下去沒來得及站穩便栽倒了。


    邱天雖說會遊泳,可猛然栽這麽一下也瞬間慌了神,即將被水淹沒的瞬間,她知道嗆一口是在所難免了。


    然而意料之中口鼻被水灌滿的刺激和窒息感卻並未出現,邱天眯著眼愣了一瞬,隨後開始手腳並用地掙紮。


    猛然發現她竟是懸空著的。


    她下意識睜開眼,先是看到水流潺潺的河沿,再往前看,她家的小羊已經自己站了起來,馬上就走到河沿邊了……


    邱天瞠目結舌,不想承認自己這一通操作有點多餘。


    “這回放心了?”


    上方突然傳來熟悉的聲音,微微氣喘,依稀帶著一絲無奈,“咋莽莽撞撞的?人家小羊不比你強?”


    仿佛所有的感知覺剛剛回籠,邱天方意識到自己渾身濕透,正被陸豐年像夾小雞仔似的夾在腋下。


    說小雞仔有點抬舉自己,她現在這狼狽造型,妥妥落湯雞。


    然而饒是如此,她仍難掩驚喜地驚叫道,“你咋來了!?”


    陸豐年歎了口氣,把人提溜到岸邊放下,這才回答,“咋的?我不能來?”


    邱天趕緊搖頭,許久未見的喜悅溢於言表,卻又依稀有些難為情,語塞間隻幹巴巴打量陸豐年,驚覺這人出了趟遠門,竟然白淨了好幾度。


    這怕不是享福去了吧?


    這時,栓子和杏花也跑了過來,圍著她問,“妞妞,你沒事吧?”


    “嚇死了,剛才你差點臉朝下栽進去,這要是嗆到了可不是鬧著玩的。”杏花心有餘悸地拍著胸口。


    恩賜則去收拾那隻小羊,怪它不聽話到處亂跑,害的他姐差點被淹死。


    陸豐年見小丫頭除了受了點驚嚇,似乎也沒大事,稍稍放下心來,囑咐道,“趕緊回家換身衣服。”


    邱天見他身上也幾乎沒有幹爽的地方,夏天薄透的布料沾了水緊緊貼附在身上,啥線條都遮掩不住。


    瘋球了?往哪兒看呢這是?!!


    她氣急敗壞地撇開視線,緩了緩,支支吾吾地問,“那你咋辦?”


    陸豐年笑,“我還能咋辦,先這麽著唄,一會兒就幹了。”


    邱天抿唇沒說話,心裏卻在瘋狂驚叫:這樣好嗎?不引人犯罪啊?村裏多少人惦記你自己沒點逼數?


    轉而又一想,還不是拜她所賜?


    “不好意思哈,害你弄濕了衣服。”


    陸豐年一愣,隨即極新鮮地盯著她,直看得她臉熱。


    “你、你你瞅我幹啥?”邱天極為罕見地結巴起來。


    陸豐年仍在笑,“幾天不見,小妞妞變得這麽客氣,我還有點不習慣。”


    “……”


    “行了,我體熱,再說今兒大晴天,一會兒就幹了。”


    陸豐年渾不在意地抖動幾下粘在身上的衣服,轉身重又趟進河裏。


    邱天這才注意到他穿了一雙新鞋,白色的,運動鞋的樣子,是這年代少見的款式,然而這雙嶄新的鞋卻被水浸得透濕,一點也顯不出好來。


    邱天目光怔怔地追隨著陸豐年的身影,見他走到河沿對麵,腳用力跺了幾下控出些水,然後俯身收拾貨郎擔。


    一側的貨郎箱是橫倒在地上的,幸好箱子蓋得嚴,裏麵的東西沒有掉出來……


    杏花似乎也在看著陸豐年,突然冒出一句,“貨郎剛才跑得可快了,扁擔一扔,撲騰就跨進水了。”


    栓子卻說,“我也想要一雙那樣的鞋。”


    邱天卻格外沉默,隻恨自己剛才驚慌失措,錯過了無數細節。


    第36章


    邱天看著陸豐年收拾好貨郎箱,將擔子重新挑在肩上,朝河沿裏左右看了看,確定搭石擺放的位置,穩步走過去。


    然而漲水後,低矮稀疏的搭石早被水沒過,起不到一點渡人的效果。


    即便此時並無必要,他的鞋早就濕透了。


    一直到陸豐年在老地方支攤落腳,視線朝她這邊移過來的時候,邱天才想起回家換衣服。


    順帶還多帶了一條幹淨毛巾。


    然而再出來時陸豐年身邊已經圍滿了人,女的比男的多那是顯而易見的。


    陸豐年好久沒來了,受歡迎自然是理所應當、合情合理,不過邱天可不願意在眾目睽睽之下把毛巾遞過去。


    直到正午當頭,天最熱的時候,村口才重又恢複安靜。


    邱天扒著門往外看,陸豐年正拿著軍用水壺喝水,他的衣服似乎幹了,卻又沾上汗,隨著喝水吞咽的動作,汗水順著下頜緩緩往下流,接著拐了道貼合幅度的彎,骨碌碌落至衣襟,消失了。


    她遠遠偷看了一會兒,接著吧嗒吧嗒跑過去。


    陸豐年倚在樹影下,往一旁放水壺的時候瞧見了她,他拿手蹭掉唇邊的水笑道,“這半天沒見你,跑哪兒去了?”


    “在家呢,外麵太熱。”頓了頓又問,“陸爺爺腿傷好點了嗎?”


    “好的差不多了,我這不都出來了?老頭可強了,我要不在家看著,他早就跑出來撐船了。”陸豐年抖了抖衣襟,轉眸看向小姑娘,“上星期你讓葛順帶去的桃挺甜,爺爺吃了不少。”


    邱天眼眸一亮,“山上還有呢,不如我們再去摘一點?”


    陸豐年本想拒絕,可看到小姑娘熱情的樣子,拒絕的話便沒有說出口,“也行,等我把貨郎擔……”


    “先放我家!”說著轉身引路。


    陸豐年一愣,笑著俯身收拾貨郎箱。


    前幾天才下了雨,山上泥濘,邱天很快便發現此時上山摘桃並不是明智之舉,更何況陸豐年穿了一雙那麽白淨的鞋。


    近距離看不難辨認這是一雙回力鞋,這牌子在這個年代還挺受歡迎的,隻是菱源鄉閉塞,這鞋便顯得極為罕見。


    她跟在陸豐年身後,有些抱歉地說,“可惜了你的小白鞋,都沾上泥了。”


    前方傳來陸豐年的輕笑,“髒了再刷唄。”


    “你的鞋在哪兒買的?還挺好看的。”她隨口問道。


    陸豐年默了默,“北京。”


    邱天霎時愣住,腳步不由停了下來。


    所以……他有親戚住在北京?且他能在北京落腳半個月之久,那大概是關係挺近的親戚了。


    她又想起先前無意間聽聞的傳言,說陸豐年和他爺爺在南角村大隊並不合群,細思推測,這其中是否有千絲萬縷的關係?


    陸豐年覺察到後麵半天都沒動靜,停下腳步轉身去看,卻見邱天正幾分忖度,似有所思地看著他。


    “咋了?”


    聽到他的聲音,邱天猛地回神,“沒咋,就是……”她扯唇笑道,“就是覺得你眼光挺好,這雙鞋好看。”


    陸豐年聞言低頭看了看,不置可否地笑道,“不耐髒,要不是臨時沒鞋穿,我還真不稀罕。”


    “你在跟我凡爾賽嗎?”她脫口而出。


    陸豐年一愣,“啥塞?”


    邱天使勁抿嘴,心想自己又說了啥玩意,怎麽連凡爾賽都出來了。


    “那什麽,我是說,穿這雙鞋得特別小心,弄髒了刷不幹淨就心塞了。”


    陸豐年皺眉,“心塞?”


    邱天一臉崩潰,想起這年代當然也沒有“心塞”這詞,可是她現在是真的心塞,怎麽一遇見陸豐年,她就好嘴瓢?


    “就是說……我的心現在就像炸藥瓶子似的塞住了……你再問我,我……”她決定行使一下身為小孩子的便利,“我就要哭了!”


    陸豐年眨了眨眼,忍笑點頭,“不問不問,你別心塞。”


    “…………”


    說話間,桃林已近在眼前,桃子被摘了幾茬,已經剩的不多,兩人好半天才摘了一筐。


    陸豐年直說夠了,邱天才作罷。


    接著兩個人站在樹下,大眼瞪小眼地抓撓露在外麵的胳膊,因剛才摘桃的時候沒留意,桃毛沾身,渾身刺撓。


    可是這玩意越撓越癢,隻能清洗一下才能緩解。


    邱天便領著陸豐年去找水源,三叔家屋後就有一處從山體石縫間流出的泉水,三叔特意在下方鑿出一方石坑將水儲存起來。


    兩人繞到屋後石坑旁邊,陸豐年從旁薅下一片闊葉盛水,對邱天說,“我給你倒水你先洗,別把你三叔存的水弄髒了。”


    邱天沒跟他客氣,卷高袖口把手和胳膊洗幹淨,然後換她給陸豐年倒。


    陸豐年洗胳膊的時候,邱天不好意思直看,視線輕飄飄地四處溜,倏忽看到不遠處草叢裏伸出一節攀援植物,細弱的莖葉上懸著成串的黑灰色果子。


    自打靠山間野物掙了點小錢,她就對這些花花草草之類的格外留意。


    “那是啥?”她指給陸豐年看。


    陸豐年洗好手站直,往那邊看了一眼,“絞股藍。”他說。


    “絞股藍?”


    邱天瞪大眼,這玩意她早聞其名,隻今天才見到活的,絞股藍可是以全草入味的中藥。


    她便把自己知道的療效告訴陸豐年,又說,“陸爺爺心腦血管不好,絞股藍可以緩解。”


    陸豐年一愣,“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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