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沐還是在接手陸晟之後才知道,這兩年陸晟並非一直單身,但也不再像前幾年一樣頻繁更換女朋友,他收斂了很多,也忙了很多。


    葉沐當然不會自戀的認為,是自己改變了他。


    而在自己經手的藝術家的私生活方麵,她的想法和葉之鳴不同,她認為還是要勞逸結合。


    葉之鳴將陸晟當作賺錢機器,恨不得一口氣把他榨幹,但葉沐想著,這是一筆長期買賣,要走長線,就不能用得太狠,不能一味的瘋狂輸出,總要一邊輸出一遍找補。


    葉沐喝了半杯水,說了這樣一句:“你這次都單身多久了,最近都沒有有感覺的對象麽,有的話就去追,別被工作絆住了。”


    陸晟正在看參展資料,聽到這話,看葉沐的眼神都變了。


    葉沐問:“怎麽,我說得不對?”


    不是不對,而是這句話由她嘴裏說出來,讓人很難適應。


    陸晟問道:“是我最近的作品有什麽問題麽,所以你才建議我找個人,找感覺?”


    葉沐頓住,隨即笑了:“沒有問題,我很滿意,買家也很喜歡,但我覺得還可以更好。”


    陸晟:“可感覺不是說有就有的。”


    葉沐:“我知道,所以我才提前把話放這兒,如果你遇到了,別猶豫,你想放假,我可以給你假,讓你有充分的時間去找感覺。”


    她自覺,作為前女友以及現任經紀人,她已經拿出十足的誠意、寬容和大度了,而且公私分明,簡直完美。


    以前,她看中他的才華和魅力,現在,她看中他的“變現”能力,這是不同角度的欣賞。


    隻是陸晟也不知道有沒有接收到她的信號,後來沒有再回應,不會兒就上樓了。


    葉沐處理完手裏的瑣事,就拿著筆記本離開。


    她是自己開車過來的,一年前考了駕照,最近買了新車,有時候遇到惡劣天氣,自己開車會比叫車等車方便一些,但如果要去“夜生活”,開車就很麻煩了。


    這一年多,葉沐雖然和起飛廣告沒有聯係,但有時候還會和張葭約在“夜生活”,聊聊天,喝喝酒。


    大概是對這裏越發熟悉了,葉沐已經沒有開始剛來時的局促感和緊張感,她很享受這裏的氛圍,也習慣了用這種方式緩解生活壓力。


    她也漸漸明白了,為什麽有那麽多男男女女來這裏尋找“快樂”,這樣的速配非常省時省力,不耗神,也不用負責。


    其實葉沐也在這裏遇到過聊得比較愉快的異性,也想過嚐試一夜情,不過當她知道那位聊得愉快的異性,是她的同行之後,就瞬間打消了念頭。


    這個圈子並不大,尤其是做藝術品經紀人的,就算彼此沒見過,也都聽過。


    葉沐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被葉之鳴的生意經洗腦了,當下就覺得,對方是故意接近自己,可能是要玩什麽不入流的競爭手段。


    她承認,她是小人之心了,但她寧可先小人,防患於未然。


    後來葉沐又在“夜生活”遇到過兩次那個異性同行,還見到他和別的女人聊天,聊了不到半小時就把人帶走了。


    期間那位同行見到葉沐,也來打過招呼。


    葉沐也看得出來對方對自己仍有意思,可她什麽都沒回應,就用微笑應對,讓對方接收到她的“婉拒”。


    ……


    時間過得很快,如今葉沐已經能完全適應這行的節奏,出入各個應酬場合,臉上隨時掛著微笑,卻又不過分熱絡,和每一個人保持著正常的社交距離,又不至於怠慢。


    女人在職場上,一旦接觸的男性多了,難免就會有性騷擾的事件出現,幾乎所有職場女性都有類似遭遇。


    而有的性騷擾,並不到的大家以為的“猥褻”程度,有的就是言語上的。


    葉沐遇到過幾次。


    如果對方不是那麽過分,就是言語上試探、撩騷,點到為止,她就當做無事發生,但如果對方來勁兒,她就直接開懟。


    因為開懟得罪了兩次客戶,葉之鳴知道以後沒有斥責,反而比她還生氣,擼袖子就說要去幹架。


    葉沐就不鹹不淡的來了一句:“還是不要了,你打不過。”


    當然,葉沐不會因為這些事就換工作,或者不工作,任何行業都有人渣,“好人”是少數的,為了躲避人渣而換行業,希望一輩子都不遇到這種事,這簡直是中彩票一樣的概率。


    在這些人品低劣,人格低賤的人眼中,他們占異性的便宜,根本就不是什麽事兒,而且他們對自己尤其寬容,覺得這和員工從單位拿了幾支筆回家,占了公家便宜一樣輕描淡寫,不值得小題大做。


    再說眼下,葉沐正在“夜生活”招待客戶,她還定了最好的包廂。


    客戶不是自己來的,還帶了個小情人。


    小情人年紀不大,雖然是男性,說起話來卻柔情似水。


    葉沐注意到客戶對小情人的寵愛,一邊喝酒,一邊觀察著小情人的一舉一動,不由得暗歎對方簡直比她還有“女人味”,又對客戶的品味衡量了一番,隨即就提到正在經手的幾件藝術品。


    她甚至用了一些形容,比如細膩,比如突顯激烈的心理活動,比如顯示人與人,人與社會的矛盾,等等。


    其實這些都是套話,用在任何藝術品上都可以,但客戶的小情人聽了之後,卻頗受觸動,大概是像他這樣身上明顯掛著“同性戀”標簽,還會化濃妝以及穿女裝上街的男性,平時沒少受到歧視和攻擊,所以在聽到葉沐的一番描述之後,很快就流露出一種哀傷卻又堅強的表情。


    小情人感動之餘,還不忘鼓吹枕邊人,說這幾件油畫他都很喜歡。


    那客戶一聽,立刻詢問葉沐價格。


    葉沐隻笑著跟兩人約定當麵鑒賞的時間,還不忘加了那小情人的微信。


    轉眼,客戶出去接了個電話。


    葉沐就跟小情人聊了會兒,小情人感歎著說:“剛才聽你說的那些,我就知道,你能懂我。”


    似乎每個人都在尋找懂自己的人,需要認同,需要認可,而越是被誤解的人,就越需要他人的肯定。


    葉沐就順勢跟他聊起生活。


    小情人一股腦說了很多過去的故事,當然都是和感情相關的。


    也不知道是哪句話勾起來的,小情人忽然說,其實他是設計女裝的,有自己的工作室,但其實他平時出門是不穿女裝的,都是為了迎合現在的枕邊人。


    他還說,自己在感情上一向很卑微,但現在這段相比過去,他已經很滿意了,這對他也是一種治愈,先前那段實在太傷害他了,他為了挽回前麵的愛人,還被迫過了一段三人同居生活,一個一三五,一個二四六,結果他每天都生活在煎熬當中,最終慘敗收場。


    葉沐一邊聆聽一邊震驚,伴隨著酒精入喉的感覺,她的三觀和心理活動一同受到衝擊。


    不過她也得承認,她不止聽進去了,也是真的想賺這筆錢,於公於私都要做足,於是在震驚之餘,還不忘安慰了小情人幾句。


    其實在生意場上,同性戀並不少見,葉沐見過一些,聽過的故事就更多了。她就聽張葭說過,以前接洽過的一個客戶,也算是熟客了,年逾中年,每次出差過來身邊的伴侶都不一樣,開始還是女人,到後來就變成了男人,也從來不避諱張葭,酒店訂的都是大床房。


    就這樣,兩人聊了差不多二十分鍾,客戶還不見回來。


    葉沐便找了個借口,打算出去看看。


    誰知剛走出門口,就遇見一個熟人,正是蕭固的女助理。


    葉沐下意識朝緊鄰的包廂門掃了一眼,門沒關嚴,女助理應該是剛出來,就站在門口,顯然裏麵的人是蕭固。他似乎很喜歡二號包廂,回回來都是這裏。


    葉沐和女助理點了下頭,抬腳就要走,卻被女助理叫住。


    “葉總。你那邊的客人,現在在蕭總這裏。”


    葉沐怔住了,這一出她是沒料到的。


    “他們認識?”葉沐先是提問,進而說道:“抱歉,耽誤了蕭總的時間。”


    女助理說:“沒事,蕭總的客人剛走,葉總請。”


    女助理說話就將包廂門打開,請葉沐入內。


    葉沐抬眼一看,就見到屋裏正在說話的兩人。


    哦,準確地說,是葉沐的客戶負責說話,蕭固負責聽。


    蕭固就和過去一樣,來這裏總是一身休閑裝,他的第一需求是舒適和品質,此時他的坐姿也比較自在。


    反觀葉沐的客戶和女助理,一個穿西裝一個穿套裝,非常的職場化,也非常的精英打扮。


    葉沐走過去,習慣性的揚起笑容:“王總,原來您在這裏。”


    葉沐又看向蕭固:“蕭總。”


    蕭固:“請坐。”


    葉沐入座,就聽王總問:“你們認識?”


    葉沐笑道:“是啊,蕭總和您一樣,都是我們畫廊的大客戶,平時關照了我們不少生意。”


    其實打從葉沐進門,就已經做出判斷。


    王總玩“失蹤”,跑到隔壁屋暢談了二十分鍾,這就說明他根本沒把她放在眼裏,畢竟是她在做推銷,他的姿態會更高。


    但一轉眼,王總來了這裏,這就和她的推銷行為別無二致,說明隔壁屋的人比他位置要高,或者是王總想賺蕭固的錢,才令他舍棄掉自己的包廂。


    說白了,這些都是經濟行為。而所有經濟行為背後的動機,都是利益驅動。


    還有,就葉沐觀察所見,王總和蕭固的座位也是分主次的,蕭固居中,無論是坐姿朝向還是表情,都沒有迎合的意思,而王總是整個身體朝向蕭固這邊,上半身前傾,臉上的笑容比剛才麵對葉沐時熱情了好幾分,還有點討好的意思。


    這會兒,王總一聽蕭固也是畫廊的客戶,而在葉沐口中,他和蕭固還“一樣”都是大客戶,當下就覺得有了麵子,想著好歹得跟葉沐買兩張畫。


    葉沐給王總臉上貼了層金,又陪著說了會兒話。


    其實是廢話居多,畢竟她也不清楚王總要跟蕭固談什麽生意,從哪方麵拉交情,她就隻是在話裏話外,通過一些用詞來表達暗示,讓王總意識到,蕭固和畫廊是長期合作,關係匪淺——如果王總想拉關係,那麽“畫廊”就可以成為這層關係,隻要他多來,多買,就有更多機會見到蕭固。


    在這件事情上,葉沐承認自己玩了心眼,但這也是正常操作,她也沒有添油加醋,暗示的都是事實,隻不過王總要過分腦補,那就是他自己的事了。


    當然,她也沒想著藏著掖著,更不打算遮掩。


    她之前就聽葉之鳴說過不少蕭固的事,有些是葉之鳴親眼所見,有些也是聽來的,她知道葉之鳴是為了讓她知己知彼,而她聽在耳中,便隻覺得蕭固這個人城府很深,手段很多,甚至可以說是狡猾。


    生意場上什麽肮髒手段都有,蕭固遊走其中,總得“入鄉隨俗”,而且既然用了,就會有人說,就會成為故事流傳出去。


    在知道這些前情之後,葉沐便不會天真地以為,她在蕭固麵前故意暗示王總,蕭固會看不出來。


    而且當著王總的麵,蕭固也不能說什麽。


    她要的就是這個效果。


    期間,葉沐和蕭固還有幾次眼神交匯。


    她是出於禮貌看過去,而蕭固則是審視。


    她看到了他眼裏的洞悉,他也抓到了她的小花樣。


    但結果就和她預料的一樣,蕭固什麽表示都沒有,還在王總詢問他的藝術喜好時,隨口推薦了兩位名家。


    而這兩人,一位是沈韻,一位是陸晟。


    王總立刻對這兩人的作品產生興趣。


    其實葉沐知道,蕭固喜歡的藝術家不止兩人,可他卻隻點出兩人,還都在葉家畫廊的經營範圍,主要還是為了給葉沐麵子。


    這之後,直到回到自己的包廂時,王總對葉沐的態度也變了幾分。


    葉沐心滿意足,自覺這頓沒白掏腰包,待王總和小情人盡興而歸之後,她就叫了輛車將兩人送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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