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順了對方的話頭,心中清楚,明麵上指的是陳姨娘和龔敦,實際是說著世子房裏的無雙。這話看似沒什麽道理,但是細品也有幾分意思。


    龔氏揉揉額頭,一臉愁悶:“我得回去看看舒容。”


    “秋嬤嬤,你跟著過去看看。”宋夫人給旁邊的秋嬤嬤使了個眼色,後者趕緊跟上。


    鬧騰了一番,向陽院終於靜下來。


    無雙還沒好利索,在冷風裏一站又有些頭疼。等著宋夫人進到屋裏,她才跟了進去。


    屋裏,地上還殘留著潑出的茶水,爐中炭火冷了幾分。


    沒了人在,宋夫人臉色沉下來,不耐煩的將佛珠扔去幾上,發出一聲脆響。


    她闔上眼睛,嘴唇張開一點兒:“一個個,沒有省心的。”


    無雙不搭話,靜靜站著。或許放在別人身上,會馬上湊上一張笑臉,順著宋夫人的意思說,她不會。


    屋內很靜,連著外麵的院子都沒有聲音。


    良久,宋夫人的眼睛才掀了掀,瞅著正中站立的女子,方才龔氏的話又在腦內響起。便也想起自己這一輩子,和後院的女人們生夠了氣,她一個堂堂世家千金,生生搓磨成這樣。


    所以,她有時會擔心自己的兒子,萬一將來作風隨了龔文柏……


    “說吧,有什麽事?”宋夫人坐正,臉上恢複了以往的樣子,隱約可見昔日的美貌。


    無雙早在腹內打好草稿,輕而軟的聲音響起:“無雙過來跟夫人道別,明早回去姨母家探親。”


    “這個啊,”宋夫人重新撈回佛珠,指尖一下下撚著,“我知道了。”


    說完這句,她不說讓人走還是讓人留,目光對著無雙從頭掃到腳。


    “無雙,”宋夫人笑了笑,原先擠在嘴角的陰戾散去,聲音輕了幾分,“當初是我將你送去的安亭院,如今一晃眼過了多年,你是個懂事的,我很欣慰。”


    無雙垂首,唇角抿了抿,等著後麵的話。


    果然,宋夫人又道:“你先出去幾日,夫人這裏答應你,等世子夫人進了門,我做主,給你抬成姨娘。”


    話音一字一句砸進耳中,無雙隻覺後背發涼。抬眼看過去,軟塌上的婦人一臉和煦笑意,眼中透出一股真誠。


    “謝夫人憐愛,”她垂下眼簾,聲音中沒有一絲慌亂,“可是,奴婢並不想如此。”


    “不想?”宋夫人啪的拍了下幾麵,聲音一冷,“怎麽,世子都入不了你的眼?”


    無雙忙搖頭,眉間輕皺著:“不是,是無雙天生命苦。夫人知道,無雙父母早逝,家人離散,命格實在不好;而世子才望高雅,我怕衝了世子福澤。”


    又是靜默,空氣凝住了般。


    “成,此事以後再說,”宋夫人顯得有些疲累,“你下去吧。”


    無雙稱是,從房中退了出來。


    冷風一吹,她積攢的力氣,在麵對宋夫人的試探時,已全部耗盡,如今獨自強撐著往回走。


    半道的時候,正好碰到回府的龔拓。


    “又往外跑?”龔拓看眼女子,伸手幫她攏了攏領口。


    在外麵,他通常都會端著伯府世子的規矩,極少對她做出這種親密舉動。


    無雙抬眼看他,瞧出了他眼底的輕鬆:“世子今日回來得早。”


    龔拓鼻音嗯了聲,手指從女子精巧的下頜擦過:“沒有什麽事務,便回來了。”


    他如此說,無雙猜想定然是難民疫病的事得到妥善解決。很多時候,他的心思藏得嚴密,可畢竟相處久了,能感受到他的喜怒。


    比如當前,龔拓的心情不錯。


    “世子,晚上在院裏用膳嗎?”無雙問,亮亮的眼睛瞅著男人好看的側臉。


    龔拓垂首,對上她的目光,笑:“是。”


    無雙低下頭,唇角軟軟勾著:“那我回去做芙蓉羹。”


    “好。”


    兩人走著,廊簷下的卷簾已經換成了新的,隨風晃著。


    前麵經過的是馥鬱院,住著龔氏和胥舒容母女。無雙不禁想起方才之事,龔敦的狗怎麽會嚇到胥舒容?


    正想著,一個婆子慌慌張張跑出來,見到龔拓想見到了救星。


    “世子,快去救救我家小姐吧!”婆子雙膝跪地,滿臉的祈求,“她,她……”


    龔拓皺眉,不著痕跡移開一步,躲過那婆子想抓他袍角的手:“好好說,舒容怎麽了?”


    “小姐她,”婆子抹了一把臉,“關著門躲在屋裏,一句句的說胡話。”


    無雙看看馥鬱院,又看看龔拓。


    龔拓麵無表情,隨後抬步往馥鬱院走去,婆子趕忙從地上爬起來跟上,眼睛往無雙看了眼。


    “世子。”無雙衝著男人的背景喚了聲。


    龔拓回頭。


    作者有話說:


    阿郎就是狗子,女鵝十三進的伯府。可以說這輩子除了狗子,沒接觸過其他男子。


    便宜他了。


    第6章


    無雙站在廊下,輕輕道:“我回安亭院準備。”


    龔拓頷首,隨後轉身離去,身影很快消失在院門內。


    日頭西沉,天邊染成橘紅,很快就會被黑夜吞噬。


    芙蓉羹做起來相當麻煩,準備的材料多不說,還很零碎,盡是些嬌貴的食材。手腳不停,也得費上近兩個時辰。當然,做出來的湯羹也是美味,無雙小時候生病,不愛吃喝,母親都會做給她。


    後來想家人,她會做來吃。有一次,龔拓嚐過,說味道好。


    忙活一通,桌上擺了幾盤菜,也正好是龔拓平時用膳的時辰。正中,就是無雙親自做的那道芙蓉羹。


    她等在正房內,看著手中的小藥盒,是白日鬱清送來的那個,裏麵隻剩一粒藥丸。


    起先她隻當是普通的傷寒藥,後來在向陽院與龔妙菡說話,才得知這是宮中太醫研製出的藥丸,用來克製當下傳開的疫病。當然,對普通傷寒也有奇效。整個伯府,他隻給了她和龔妙菡。


    她將藥收好,守在門邊。


    外麵起了風,人還是沒回來,眼看著桌上的菜已經涼透。


    無雙看眼外頭搖晃的燈籠,不回來了嗎?


    一夜,龔拓沒有回來,那桌菜已經涼透。辛苦做成的芙蓉羹不好浪費掉,無雙讓嬋兒和巧兒那倆小丫頭端了去吃。


    自己這邊安靜回了耳房,收拾著包袱,牆下的小盒子被一並裝好。不知怎的,右眼皮跳了兩下。


    等到天亮,府中的家仆還是往常的點鍾起來,做著各自的事情。


    天氣陰霾,厚重的雲彩壓著。


    知道無雙今天要出府探親,嬋兒和巧兒很是羨慕。她們才進府幾日,適應難不說,正是最想家的時候,盡管將她們賣掉的也是家人,可那也是唯一的記掛。


    簡單用過早膳,無雙服下最後一粒藥丸,那個小藥盒直接扔進炭盆。原先熄掉的灰燼,慢慢燃起火星子。


    半晌時候,過去向陽院,與秋嬤嬤說了聲,無雙便準備出府。


    她會從後門出去,肩上搭了個包袱,還是素淨的打扮。


    遊廊盡頭,立著一道修長的身影,不知是想出門還是剛回府。


    “世子。”無雙過去,柔身福了一禮。


    龔拓垂眸,看不到女子的麵龐:“讓鬱清送你去。”


    一如既往的順從,纖弱的肩上搭著一個粗布包袱。明明生了一副妖媚豔麗的身子,柔弱無骨,偏要用這些粗糙遮掩,實在不襯。


    “謝世子,”無雙站在三步之外,眼皮突突跳著,“離著不遠,而且,表哥會過來接我。”


    話音剛落,後門那邊進來一年輕男子,正被府中家仆帶著往這邊走。


    “表哥?”龔拓看過去,視線落在男子身上,“哪個?”


    一身洗得發白的青色儒袍,略帶著些書卷氣,身形清瘦。


    “姨母家的二表哥。”無雙是沒想到韓承業會來,今日大早才有人給傳的信兒,說是來接她。


    “他啊?”龔拓一聲冷嗤,眼中滑過一抹嘲諷,不再說話。


    無雙知道他在笑什麽,她會賣進伯府,多半的原因是韓承業:“世子保重,無雙告退。”


    說完,她從階上下來,提了提包袱,朝著等在牆下的韓承業走去。


    廊下,龔拓的薄唇才動,未出口的話咽了回去。眼見著纖細的身影離去,到了另一個男人的身邊,然後再沒回頭往他這邊看。


    北風厲,牆下更是陰冷。


    韓承業等在那兒,他已經很久沒見過無雙。最近的一次見麵還是三年前,自己的娘跑來跟無雙要銀子,他得到消息趕來阻止,見到了那個出脫成型的表妹。


    比起在韓家時沉默寡言的幹癟小丫頭,真的是脫胎換骨的改變。


    他感覺到有人在注視他,看過去,是站在廊下的貴族公子。曾經,他也和同窗談論過當今時事,知道那位就是伯府的世子,高貴的出身,平坦的前程,他們這些寒門無法相比。


    想著應該對人行禮,還不等動作,對方已經轉身離開。


    “無雙表妹。”韓承業上去兩步,伸手想去接人肩上的包袱。


    無雙身子一側躲開,聲音淡淡:“不用。”


    韓承業笑笑收回手,多少有些尷尬:“走吧,我雇了輛馬車在外麵。”


    對於無雙的冷淡,他不介意,畢竟是他們韓家有錯在先。當初賣掉無雙,他正在書院並不知情,趕回家時,小小廂房已經空了,炕上留著繡了一半的鞋麵。娘拿著一個荷包在他麵前晃著,說他讀書的錢有了。


    知道她要回韓家探親,韓承業先是震驚,後麵一想是不是無雙在伯府遇到難事。他對她存著很深的愧疚,因此瞞著家裏人過來接她。


    無雙沒去猜韓承業心中所想,她在想著自己的打算。一步步的,終於跨過了那道門檻,出了這間府邸,肩上似有所感的鬆緩開。


    巷子裏,停著一輛舊馬車,黑色的老馬耷拉著腦袋。


    兩人上了馬車,無雙提著包袱坐到最裏麵;韓承業則就坐在外麵的車前板上,背靠門框,不時和車夫聊兩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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