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先,盼蘭隻以為多年姐妹情,無雙過來幫她。可現在她能下地,可以自己照料自己,然而龔拓還沒有讓無雙回去,她這才後知後覺的奇怪起來。


    “昨日的時候外麵吵得厲害,如今倒靜下來了。”盼蘭開口,站在窗邊往外看。


    無雙坐在床頭,穿針引線,正縫著一件絮棉比甲,聞言抬了頭:“夫人昨日去大佛寺上香,要留在寺裏兩日,動靜大是在搬要帶的東西。”


    盼蘭回過身來,消腫後的臉儼然瘦脫了相:“這麽冷還去寺裏?”


    府中有佛堂,要禮佛也方便,放在以往,也是選天暖的春日去寺中。大臘月的,還是近年關,此舉著實奇怪。


    “你在房中不知道,”無雙垂下臉,嘴角想勾出一個笑來,“夫人同去的是黃尚書家夫人和小姐,可能……”


    嘴裏莫名一澀,軟唇蠕動兩下送出下麵的半句話,“是以後的世子夫人。”


    屋內一瞬間靜下來,盼蘭仔細看去無雙,並未在人的臉上看出什麽。先前她還說無雙命好,世子給撐腰如何……


    心中陡然悲涼,結合自己的經曆,她現在不會天真的幻想,這貴族世家之內有什麽真情實意。


    “無雙,那你以後……”盼蘭問不下去,她外麵至少有哥嫂,可無雙孤身一人在世上,是不是到死都會困在這兒?


    “我?”無雙笑笑,揚起明豔的臉蛋兒,“我和你,都會出去的。”


    這句話脫口而出,自然而簡單。


    盼蘭愣住,隨後點頭:“嗯,到時候離開京城,無雙你跟我和大哥,咱們回去我們老家。”


    好像是看到了那一日,盼蘭高興的講著記憶中的家鄉,城南的大湖,每到夏日便是接天蓮葉無窮碧,有山有水,還有好郎君。


    情緒感染到無雙,她放下針線,幹脆也數著指頭算起來。贖身會花掉多少錢,剩餘多少,買一間小院……


    “還要嫁一個好郎君。”盼蘭坐去人身旁,填了一條。


    “嫁人?”無雙咀嚼著兩個字,心中微微觸動,不由想起了龔拓。


    他是她的第一個男人,心底深處總是盤固著某種情節。跟他的時候還是豆蔻少女,身子給了他,要說沒幻想過有一份長相廝守那是假的。


    人非草木,孰能無情?


    無雙一笑,拋去腦海中那些,站起身來:“你睡一會兒,我去給你拿藥。”


    盼蘭現在已經換了藥,算算時辰,出門辦事的阿慶應該回來了,無雙想著過去那邊,把藥取回來。


    “多穿點兒。”盼蘭叮囑一聲,送人到了門外。


    藥放在門房,無雙一路走去。


    路上碰到那位懂些醫術的老仆,她與人就盼蘭的傷聊了兩句。老仆說,幸虧是盼蘭碰到她,不然現在屍骨已經躺在亂葬崗。


    拿到藥,無雙多給了阿慶幾個跑腿兒錢。見人臉上掛著個掌印子,關切問了聲。


    後者笑眯眯的接下,無奈說是方才擋了姑奶奶的路,被龔氏賞了一耳光。下人挨打不是稀奇事,不能追究,咽到肚裏也就是了。


    阿慶還說,今日夫人就會回府,畢竟外麵亂,難民又多,不如回來安穩。


    無雙聽了,便想大概是議親之事順遂。那麽,龔拓應該也與那黃小姐見過了罷,心中是否滿意?


    就這樣,她懷揣著些許心事,沿著來時的路往課鎮院回去。


    天色朦朧,隔著一段距離,她看見院門開了一道縫,離開前明明關上的,而這裏也不會有人過來。


    正想著,突然子院中傳來瓷器碎裂的聲音。無雙哪敢怠慢,當即提著裙擺往回跑。


    她一把推開院門衝進去,門板哐當一聲撞在牆上。


    院中,盼蘭被一人踩在地上,像條蟲子一樣掙紮,嘴裏嗚嗚不清,另一人手裏高舉著馬鞭,眼看著就要落下。


    “住手!”無雙大喊一聲,柔柔的嗓音變尖。


    正在行凶的兩人似是沒想到有人突然進來,俱是一愣,不約而同往牆邊陰暗處看去,似在請示著什麽。


    順著兩人的視線,無雙看見了站在暗處的龔敦。後者並不慌張,施施然走出來,麵色陰鬱。


    “無雙,本公子勸你莫管閑事,”龔敦瞅了眼地上的盼蘭,冷哼一聲,“她是我院裏的,我要帶她回去!”


    他一身酒氣,腳步有些發虛。


    “嗚嗚……”盼蘭眼神灰敗,帶傷的身子根本無法招架。


    無雙見此,極力穩住心神,看向龔敦:“大公子,你現在該在莊子,擅自回來,夫人可知道?”


    她心裏盤算著,如果此刻跑出門去呼喊,會不會被人聽到?不太行,課鎮院現在冷清,周遭根本沒有人,更何況龔敦就在幾步外,一個男人的動作定然比她快;而且,她怕自己一跑,龔敦狗急跳牆,打死盼蘭,到時候誰說得清?


    “自己家還不能回?”龔敦可不想廢話,他堂堂一個伯府公子被趕去鄉下,還不是拜麵前兩個女人所賜?還有他精心養的愛犬,廢了他多少心血?


    如今,龔文柏不在京中,宋夫人去了大佛寺,就算要了這奴婢的命又如何?


    隻是突然出現的無雙打亂計劃,看著這荒僻地方,他眼神更加陰鬱幾分。


    無雙意識到不對,轉身就跑,龔敦大步追上,一把揪住她的手臂,手上去就想捂住她的嘴。


    現在這般就是拚,男女體力懸殊,她想也沒想張嘴咬上龔敦的手,趁人鬆動,手裏的藥包用力扔出了院門外。


    龔敦大怒,伸手去掐無雙的脖子。無雙何其明白,脖頸被人捏在手中的可怕,身子靈活一閃,躲過那隻粗手臂,用盡全身力氣推向龔敦。


    看似強健,實則繡花枕頭的龔敦腳下一滑,重重摔倒,哀嚎一聲,目眥欲裂:“把她給我摁住!”


    一個隨從趕緊上前扶住他,暗道一聲事情鬧大了。


    下一瞬,另一個手下將院門關上,整座院子被徹底隔絕。


    無雙也不幹等,跑過去扶起盼蘭,連拉帶拽的一起跑進正屋。


    “無雙你別管我,自己快跑!”盼蘭哭得啞了嗓子。


    無雙苦笑,丟下她不是看著她去死?


    龔敦現在倒是不怕了,院子就那麽點兒地方,兩個弱女子能跑去哪兒?


    “去,小點兒動靜。”他盯著正屋的門,要不是時間緊,還真想折磨一下她們。


    兩個手下聽了,卻是不敢動。


    “快去!”龔敦沒了耐性。


    屋裏,隔著一道門板,無雙對外麵的話聽得清清楚楚,她渾身發冷,龔敦真敢在這裏放肆?


    “誰敢進,”她嗬斥一聲,“這是老伯爺的屋子,伯爺和世子仁孝,你們擅闖就是壞了規矩,也別想好過。”


    世家大族總有些獨特的講究,尊崇祖先,希望基業萬年長青。是以,課鎮院才這樣一直好好守著,也怕動了伯府所謂的氣脈,家中起災禍。


    所以,龔敦的兩個手下才顧忌,說起來,這課鎮院是禁地。屋中的擺設更是一直沒變,他們衝進去怎麽會一點破壞沒有?就像無雙所說,他們到時候說不定被打斷腿。


    “公子,您喝醉了,何必跟倆小娘子計較?”一個人看著龔敦,試圖勸說。


    龔敦一瞬間猶豫,他不怕別人,但是龔文柏和龔拓他總要顧忌著。可是酒氣上湧,他又實在咽不下這口氣。


    “廢物,兩個女人都治不了,出了事有我!”


    怎麽,他教訓自己的奴婢還不成?


    三個男人在外麵撞門,單薄的門扇自然抵擋不了多久。


    無雙推著桌子擋住,用盡力氣,連盼蘭也咬牙抵擋。


    時間一點點的過去,門板哢嚓一聲斷開,破碎著砸在地上,門外是龔敦陰戾的臉。


    兩個手下攥著繩子衝進來,順勢就要往盼蘭的身上套,拖著就走……


    “砰砰砰”,此時的院門被人從外麵拍得震天響,大聲喊著:“無雙姑娘,把門打開!”


    無雙正被龔敦攔著,聽見喊聲立即看去院門,火光從門縫裏透了進來。


    終於來了。


    作者有話說:


    女鵝會跑的,不要急,快了。


    第10章


    很快,兩個身手利索的護院翻牆進來,一眼看到了裏麵的情形。


    是剛從莊子回來的大公子,正指使兩名小嘍囉將一個婢女往外拖。眼看人喊的撕心裂肺,頭發散落,要被勒死的架勢。


    屋裏,無雙推開身龔敦,顫著手將繩索從盼蘭身上解下,後者受到驚嚇,加之傷沒有好,兩眼一翻暈厥過去。


    她抱著盼蘭,眼睛看去大開的院門,提著的心並沒有放下去。


    一點點的生機被她抓住,就是幫著跑腿兒買藥的阿慶。她回來前對人說,臉上帶著傷不好看,課鎮院這裏有化瘀的藥膏,讓他一會兒過來拿。是以,她把藥包扔出去,就是想讓阿慶發現。


    隻要撐到宋夫人回府,龔敦就不敢再做什麽。


    而下麵會怎樣,就要看宋夫人會如何處理。


    向陽院。


    宋夫人臉色難看,一路回來疲累,還沒進門糟心事就找了上來。


    “大公子真是越發大膽了,這府中沒有規矩了是吧?”她實不想管這些爛事兒,加上那跪在門外的陳姨娘哭哭啼啼,心裏甭提多煩躁,“怎麽無雙去到那兒,麻煩就跟去哪兒?”


    秋嬤嬤在一旁站著,輕聲回道:“也不怪她。大公子喝醉了酒,想起那條死狗,就去了課鎮院。”


    宋夫人瞥了眼,鼻音一聲輕哼:“為一條狗砸了課鎮院?出息!”


    “夫人,看時辰世子快回府了,無雙摻和在這件事裏,她是安亭院的人,您看……”


    “不省心,”宋夫人煩躁的扔掉佛珠,“回來的話,將人請過來。”


    聞言,秋嬤嬤往後退開不再說話。伯府和黃家準備議親,宋夫人看重此事,總想著順順當當辦下來,誰知一回來就是亂子,也難怪人生氣。


    外麵一陣嘈雜,是課鎮院那邊的人全來了這邊。


    冬天的夜又沉又冷,在外麵待上一刻就會全身凍透。幾個清閑的姨娘幹脆打著請安的幌子,站在簷下看熱鬧。


    無雙挽好掉落的頭發,發間隻剩一跟發簪,另一根不知掉去何處。


    龔敦此刻被兩個家仆攙扶,一副傷重隨時會暈厥的樣子,口裏咬定找到證據,證明盼蘭之前偷過他房裏東西,所以去拿人。誰知人非但不認罪,竟還對他上了手。


    可他也不想想,自己身高馬大的,被一個柔弱小娘子動手傷到?首先,與陳姨娘不對付的幾人先是笑出聲來。


    陳姨娘保養得當,透著中年美婦的韻味,聞言臉一白,更是惡毒的瞪了一眼無雙。


    “夫人,這倆奴婢好大膽,還請您給敦兒做主。”陳姨娘對著正屋就是一拜。無雙是龔拓房裏的人,她不能拿人怎麽樣,隻能借宋夫人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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