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要出去,聽見傳來的吵鬧聲。


    姐妹倆看過去,見是北越的一名女官,正和一名南渝的守衛統領爭吵。前者指責後者做事不盡心,驛館裏丟了東西;後者反駁,他們隻負責驛館安危,並不管人丟不丟東西。


    女官生氣:“就是你們這樣,我們小王子才下落不明,搞不好就是你們南渝所為。”


    “話不能亂說,”統領當即氣憤回應,這是多大的罪名,他可擔不下,“人一直在你們馬車內,我們總不會鑽到你們車裏去。”


    爭執還在繼續,這隻是一個小縮影,反映著現實,北越和大渝之間好容易建立起來的和諧,正麵對著嚴峻的考驗。


    出了驛館,街道上空蕩蕩的,連淩無然自己也不知道要去什麽地方尋找。


    “東城罷,”無雙扶著人上了馬車,對車夫吩咐一聲,回來又跟淩無然解釋,“東城多為平民,有不少小乞兒,給他們些吃的,他們有消息都會說出來。”


    淩無然點頭,認為有理,現在什麽辦法都要試一試,趕緊催促車夫快些。


    東城,無雙來過幾次,知道哪幾條街相對安定,便帶著淩無然在那些地方走動。後麵,北越的侍衛也在暗中保護。


    半晌的時候,淩無然累了,被無雙勸到一家茶樓休憩。


    店家安排了一間包廂,裏麵有張軟塌。淩無然有孕在身,不敢讓她操勞太多,無雙偷著點了安神香,喂人吃了顆藥丸,淩無然本就虛弱,沒一會兒就睡了過去。


    無雙走到外麵,關好房門,往走道的窗外看了眼。


    自從嗅到蕭元洲身上的雄黃味兒,她現在總覺得有眼睛盯著她。他們這邊在想盡辦法找溥遂,反過來想,對方也怕他們找到線索,會讓眼線盯著。


    正想著,走道上走來一個高大身影,邁著大步而來。


    是蕭元洲,他始終一身北越的打扮,走到哪兒都那麽顯眼。


    無雙不禁後背發僵,麵對一步步走近的人,她握在一起的手收緊:“蕭大人。”


    她麵上不變,對著來人迎上前兩步,微微欠腰,和見他的每一次那般。


    蕭元洲手上還纏著繃帶,往包廂指了下:“王妃在裏麵?”


    “累了,已經睡下。”無雙回著,小心翼翼,生怕說錯一個字,“姐姐身子弱,撐了快兩日,讓她睡一會兒。”


    蕭元洲點頭,隨後站到窗邊,麵對無雙:“這邊都查到什麽?”


    “問了些街邊的乞兒,說是前日夜裏有孩子被拐,再後麵還沒打聽到。”無雙眼簾微垂,說話輕柔,視線中是蕭元洲的黑靴。


    她不擅長說謊,所以不敢直視對方眼睛,怕被人看出端倪。不管蕭元洲是不是錯怪,她都不會冒險。暗處的人希望她按照他們的想法去做,那麽她就隨他們的意。


    蕭元洲靜默一瞬,而後開口,聲音不大:“別在外麵太久,早些回去。”


    無雙稱是,便說回房去照顧淩無然,遂推門進去包廂。


    蕭元洲站了一會兒後,也起身往外走。過道狹窄,送水的婦人端著盆往旁邊避讓,才讓身材高大的他先行通過。


    回到包廂的無雙,深吸了口氣。她一直站在門邊,也就聽見了蕭元洲離去的腳步聲。


    又過了會兒,想起了輕微的敲門聲。


    無雙拉開門扇,外頭站這個身著粗衣的女子,手裏端著銅盆。


    “無雙?”外麵的女人紅了眼眶,聲音微微發抖。


    無雙先探頭出來,看了眼空蕩蕩的走道,這才一把將盼蘭拉進包廂:“快進來。”


    “真的是你?”盼蘭忍不住啜泣兩聲,忙把銅盆放下拉上無雙的手,“你沒事,太好了。”


    “我沒事。”無雙看著昔日姐妹,心中百感交集。


    要與過去徹底斷開,終究是不可能。再相見,往事仍是那般清晰。


    她知道盼蘭心裏很多疑問,也有很多話說,可是現在不是說這些的時候。選在這間茶樓,是因為之前龔拓提過,盼蘭男人的大姐,在東城這邊經營茶樓,盼蘭會過來幫忙,是以她才說讓淩無然來東城這邊。


    其實,她此行就是想見盼蘭。


    “盼蘭,方才出去的人你可認準了?”無雙問,聲音壓得很低,怕外麵有人偷聽,也怕睡著的淩無然醒來聽到。


    盼蘭點頭:“放心,他那身行頭紮眼不說,身形也好辨認。”


    “還有別的,”無雙拉著盼蘭到了一旁,手裏故意往水盆裏一伸,做出水聲,“幫我跑一趟恩遠伯府。”


    思來想去,大概她現在唯一能相信的、且能幫到她的人,隻有一個。


    。


    城外,幾個過路的人正在樹下的茶攤上裏歇息。外頭白花花的日頭,預示著天往後會越來越熱。


    兩台板車停在路邊,車上摞著幾個麻袋,應該是哪家的先生,帶著夥計給東家運貨。


    一張舊桌邊,龔拓身上一套青色儒袍,洗的泛白,正拿手指沾著水,在桌麵上寫著什麽。


    “先生,”一個夥計送上冊子,“京城主家送來賬簿,您對一對,數目是否正確?”


    龔拓眼皮一掀,從人手中接過,道了聲好。細長的手指翻開紙張,便看到了裏麵的夾頁:“坐下說。”


    鬱清想了想,最後還是坐到龔拓對麵,小聲道:“大人,附近村子找遍了,沒有小王子。”


    “不在村子?”龔拓合上書冊,將薄薄的紙張收進袖中,“老早之前,就在淩無然自己進入大渝時,我們當時收到過消息,有一批人也由北越進了大渝。”


    “是。”鬱清應道。


    “這批人後來不知去向,”龔拓看去路上,眼睛眯了下,“在淩無然後,在溥瀚漠的使團之前,他們剛好就在中間,你不覺得奇怪?”


    鬱清想了想,還是沒明白個所以然:“大人明示。”


    “說明,”龔拓手指一夾,從腰間取出一個小紙包,“這人熟悉溥瀚漠的一舉一動。”


    接著,他打開紙包,裏麵是一些撚碎了的煙葉。


    “煙葉?”鬱清看著,想問一聲大人您吃煙了,又沒敢。


    龔拓指尖沾了些,拿來眼前:“我在邊城那幾年,知道西正林出產這種煙葉,煙大味兒衝,但是很提神。”


    “大人喜歡這種煙葉?”鬱清問,著實摸不透自己上峰的意思。


    “喜歡,”龔拓手指一撣,沾的煙屑抖了幹淨,“千裏迢迢來到京城,怎能不喜歡?”


    見他臉色一冷,鬱清眉宇一皺:“大人的意思是……”


    “方才從這兒走的那個人,去跟上他。”龔拓掃了眼官道,這時的路上根本沒有人。


    鬱清才記起,他進茶棚之前,是走了那麽個小個子,身體結實,腳程很快。再看看龔拓手裏的煙包,似乎明白了什麽。


    “那個是西正林人?可他的樣子不太像。”


    “他進來隻喝白水,”龔拓看眼對麵桌角的空杯盞,脊背往後一靠,“我們大渝人,口渴是不是會選擇喝茶?”


    鬱清瞬間明白上來,立刻站起身:“因為他們喝不慣這裏的茶。”


    不喝茶,有北越的煙葉,這兩樣加起來,剛才那人的確值得懷疑。現在這個時候,他們是不會放過一丁點兒的線索。


    待鬱清帶著幾人離開後,茶攤兒上隻剩下龔拓一人。茶博士提著水壺過來幫忙添了水。


    龔拓這時才取出袖中的紙條,伸展開來細看。映入眼簾的是兩行娟秀的小楷,隻看著就能感覺到寫這字的女子有多溫婉。


    “北越使團,西正林……”他嘴裏念著,心裏飛快的盤算,眸光驀的一閃,薄唇輕啟,“難道是他?”


    手裏捏著紙條,除了看上麵的訊息外,他還想到另一件事,不自覺的勾了唇角,眼神柔和下來。


    他想起無雙,因為這次,她對他是信任的,願意將重要的信息告訴他。


    喝盡盞中茶水,龔拓走出茶棚,整個人站去了太陽底下,陽光刺著他的眼睛:“十多年前你輸了,今日你同樣贏不了!”


    作者有話說:


    第83章


    明日是太後的壽誕, 相比於去歲六十大壽的熱鬧隆重,今年隻安排了宮宴。


    皇帝仁孝,讓人在民間尋了些戲班雜耍, 進宮表演給太後看。是以,街上偶爾會走過運送行頭的馬車, 那是要提前進宮的表演班子。


    一條偏僻的深巷中, 西沉的日頭照不到這兒,陰冷且昏暗。


    “您怎麽進城了?”蕭元洲問,警惕的他回頭看看,見著長巷無人,這才轉過來看著三丈之外的人。


    那人腿腳一瘸一拐,自暗中走出來:“我不放心,來看看。”


    蕭元洲站到人身旁去:“不能讓人發現您在渝京, 溥瀚漠會察覺的。”


    “他?現在恐怕隻顧得上找自己的兒子。”那人頭一抬,露出一張可怖的臉, 傷疤縱橫,還缺了一隻左眼, “倒是有個人一定得提防, 龔拓。”


    “一切的事情都已準備妥當,隻要到了明日就好, ”蕭元洲話語一頓,神情中帶著尊敬, “叔父放心。”


    蕭坊一身破衣,與身旁的蕭元洲相比, 就是個走街巷的叫花子, 沒有一點兒北越貴族的影子。


    聞言, 他不屑的笑了聲:“不, 我不放心,我要萬無一失。我,要他死!”


    最後的話,他是從齒縫中磨出的,似乎是想將他說的那個人咬碎。


    蕭元洲皺了下眉,他從小跟著蕭坊,一身箭術也是來自這個叔父。所以,他不會違背蕭坊的意思。見勸不動,便想著找個辦法,畢竟現在城裏對他們來說,並不安全。一旦讓人發現了蕭坊的的蹤影,就是功虧一簣。


    “你去幫我帶一個人來,”蕭坊掃了眼蕭元洲,雙手往身後一背,“有了這個人,就能捏住龔拓的軟肋。”


    同樣是戰場上拚殺出來的,蕭坊自然也有自己的感應。十多年前,戰場上的博弈,他明白龔拓總會想得比別人多,說不定現在已經摸到了他們,隻是他們自己還未察覺。


    “誰?”蕭元洲問,事已至此,隻能繼續往下走,也看得出蕭坊進城,正是因為這個人。


    蕭坊往前走了兩步,站在灰牆下:“淩無雙。”


    “阿雙?”蕭元洲怔住,眼中全是不可置信,他盯著蕭坊的背影,想不明白,“為什麽動她?她與這件事無關……”


    “當然有關,”蕭坊打算蕭元洲的話,語氣嚴厲,“我看你和溥瀚漠一樣,被這些南朝女子迷了心竅。”


    蕭元洲雙手不禁攥起,垂下眼眸,嘴唇抿緊。


    蕭坊冷哼一聲,回頭看一眼便知道自己說中了蕭元洲的心思,於是更加堅定除去那女子的信念:“你知道她是誰?”


    “知道,她是阿然的妹妹,”蕭元洲嘴中泛苦,胸中更是憋悶,“叔父,別動她。阿然的孩子已經……她的妹妹便放過罷。”


    “混賬!”蕭坊怒斥一聲,眼中暴戾凸顯,“淩無然可不是你的妹妹,她是南朝女子,你當我們蕭家當初為何救下她?還不是因為有了她,就可以接近溥瀚漠?”


    蕭元洲痛苦的皺眉,說不出話來。


    蕭坊好似還嫌不夠,又道:“你口裏的阿雙,早些年是龔拓的寵婢,跟著他多年。”


    長巷外走過一輛牛車,吱吱呀呀。


    其實,蕭元洲也是有察覺的,龔拓與無雙之間,好像有種莫名的熟悉,盡管兩人都不曾開口說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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