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心棠想著趁熱打鐵,直接挑明主題,房中卻寂靜了下來,她的心不免又突突起來。


    宇文玦凝注著她,似乎要在她的臉上找出一絲東西,一絲作為借口來見他一麵的東西,可她臉上隻有關切朋友之意,再無其他。


    他的臉色沉了下來,偏頭嗤笑一聲:“朋友,阮娘子交友還真是廣闊。”


    聽出他的諷刺之意,阮心棠麵上一熱,說是朋友總是師出有名,否則一個不相幹之人,她為何這樣出力呢。


    見她有些局促,宇文玦還是忍不住問了一聲:“還有其他要說的嗎?”


    對上他深邃的眼眸,阮心棠一陣心亂如麻,搖搖頭。


    宇文玦看了她一眼,低下頭去開始翻開公文,冷淡道:“本王知道了,下去吧。”


    知道了?是什麽意思?幫還是不幫?阮心棠心中不定地行了告退禮。


    聽到她離開的腳步聲,宇文玦才重新抬起頭來,看著剛剛她站過的位置,晃了一下神,才沉聲道:“石昊,你去調查一下雨霖鈴。”


    一個青樓女子,心思總是不單純,他能接近阮心棠,他就必須調查清楚。


    **


    五月十二這日,就是靖王府的春喜宴了。


    王府上下早早就熱鬧起來了,嵐舍雖然地處偏僻,可那熱鬧的聲音還是一波一波輕微地傳了進來,睡慣懶覺的阮心棠也不得懶覺睡了,早早起來梳妝打扮,不過近日她不是主角,不必那樣大費周章。


    這場宴會雖然是給瑤伽選婿,可也不能明著讓那些青年才俊排排站,像是選妃似的,所以辦這一場宴會,請的都是京城所有名門望族的娘子郎君,更像是一場遊園會。


    阿銀和春芽伺候阮心棠梳洗時,式微來了,阮心棠忙是起身迎她:“式微姐姐請坐。”


    式微反拉著她讓她坐在梳妝台前,笑道:“我不坐了,宸貴妃已經來了,在綴錦閣看戲呢,你待會打扮好了,就直接過去,外頭熱鬧著呢,我還得去看著點。”


    宴會辦在內宅後花園,綴錦閣就在後花園的南麵,阮心棠自一進後花園,就引來眾人的矚目,聚在一起的娘子們少不得議論紛紛,說是她進府才沒多久,就把瑤伽給趕出府了,真是個厲害的主兒。


    阮心棠聽了隻當沒聽見,掃了一眼偌大的花園,隻問阿銀:“你看見鹿兒沒有?”


    阿銀也瞧著四周:“沒呢,三公主好動,指不定在哪兒玩呢,近日人多,有她熱鬧的。”


    走近綴錦閣時,裏頭已經傳出咿咿呀呀的唱吟聲,綴錦閣是個專門的戲台,台下觀眾席形成了“凹”字形,能容納四五十人觀看,阮心棠從南側門進去,正看見宸貴妃坐在主位全神貫注看著台上,兩邊都坐著幾位夫人娘子陪坐。


    她怔了一瞬,宸貴妃身旁的位置,宇文玦倚靠在椅背上慵懶地看著前方,在她站定時,目光已經移了過來,阮心棠心裏一跳,他卻已經平靜地移開,繼續看著台上。


    阮心棠晃了一下神,宸貴妃已經看過來,笑意立刻染了眼角,朝她招招手,阮心棠定定神,含笑從旁邊走了過去,還是引起了眾人的注目,皆是朝她微微而笑。


    “心棠,來坐下陪我看場戲。”宸貴妃伸出手來,阮心棠行了禮,也伸出手握住。


    她正要往一旁坐下,卻被宸貴妃拉住了手:“四郎身邊有位置,你就坐四郎身邊。”


    阮心棠啞然,這裏人多,自然不好拒絕,便在眾人目光灼灼之下走過去,緩緩落座,如坐針氈。


    那些夫人自然看出了宸貴妃的用意,不甚惋惜之時也隻能賠笑。


    剛坐下,宸貴妃就疑惑地問下一旁下首的夫人:“咦,剛剛說話忘了看,這是演到哪一出了?”


    夫人看著戲台上的才子佳人,這不還是剛剛那一出,再一想立刻會意了宸貴妃的意思,笑著揚聲道:“娘娘,正演到近水樓台先得月呢。”


    眾人的目光在宇文玦和阮心棠身上來回遊走,都不由會心一笑。


    阮心棠心裏猛地一震,在她們的笑容下回應的笑容愈發僵硬,臉也開始發燙,她借著去摘葡萄的空隙瞄了一眼宇文玦,卻見他神色平常,咬葡萄時力度就重了些。


    那些娘子本想乖巧地陪著母親看戲,正好能在宇文玦跟前晃眼,此時見宸貴妃的態度,這不是明擺著告訴她們,她已經屬意阮心棠這個兒媳婦了,她們今日這一番心思打扮,隻覺得如芒刺在背。


    阮心棠實在受不了那些或打量或敵意的眼神,從宇文玦身後繞到宸貴妃跟前小聲道:“娘娘,我想去找鹿兒。”


    宸貴妃已經將自己的心意傳達了下去,讓那些對她兒子有非分之想的人趁早知難而退,自然也就不會勉強她幹坐著,柔聲道:“你去吧。”


    阮心棠如釋重負,轉身時膝蓋撞上了宇文玦的椅子腳,她悶聲輕哼一聲,宇文玦已經轉過身來扶住了她,宸貴妃忙是關心道:“有沒有撞疼?”


    阮心棠勉強笑著搖搖頭:“不疼。”


    她站穩後,看了眼宇文玦,宇文玦也在審視著她,似乎想從她的臉色去判斷她踢得重不重,見她臉色緩和下來,才一言不發鬆了手,又轉過身去關注著台上,似乎剛剛並沒有扶過她。


    阮心棠撇撇嘴,快步走出了綴錦閣,卻不知一道目光已經跟著她出了綴錦閣。


    宸貴妃平視台上,慢條斯理道:“坐不住,也走吧。”


    宇文玦朝她頷首,起身離開。


    阮心棠走出來,正要去找宇文鹿,卻覺得被人盯上了似的,目光下意識移過去,果然見一個十六七歲的少女看著她靜靜地笑,見她望過去了,就朝她招招手。


    那時禦史中丞家的娘子,前世在宴會上見過幾次,是個活潑直白的姑娘,阮心棠走過去,和她齊齊行了平禮。


    “阮娘子,你別怕,我隻是找你說說話。”方娘子笑嘻嘻道,“我們去那邊林子裏,那兒人少。”


    阮心棠看著她,前世沒聽說她有什麽不好的名聲,見那林子雖然人少,卻也是通著這裏的花園的,就跟著她去了。


    才進林子,方娘子就轉過身來:“我們才見過兩次,你一定奇怪我有什麽話對你說對嗎?我這人頂不愛拐彎抹角的,我隻問你,你中意靖王殿下嗎?”


    阮心棠呆住了,為她的直白,更為她的問題,她愣愣地站在那,真像是一尊仙女像。


    方娘子手掌在她眼前晃了晃:“這個問題很難回答嗎?中意兩個,不中意三個字。”


    阮心棠有時候也挺羨慕這樣性格的人的,這樣人大都不會將心事放在心裏反複琢磨的爛了,任由腐爛的心事灼燒著自己的心。


    她看著方娘子灼灼的目光,那眼神好不掩飾地透露著她對宇文玦的喜歡,熱烈地灼傷了她的眼,她側過身去,低聲道:“不中意。”


    “那太好了!”方娘子歡喜道。


    阮心棠看向她,她這時候才有一點小女兒般的嬌羞:“你這般美貌有才情,如今有住在王府,若是你喜歡王爺,那我一定是一點希望也沒有的。”


    她不禁想起剛剛在綴錦閣那位夫人說的“近水樓台先得月”的話,想來,方娘子大概也這樣在意,所以才特意來問她。


    “王爺!”


    阮心棠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裏,忽然聽到方娘子驚呼一聲,聲音裏帶著雀躍,她抬頭時,方娘子已經經過了她的身邊,她隨著方娘子的身影看過去,宇文玦雙目如潭,冰冷冷的潭水如同從頭澆到底,阮心棠四肢發冷。


    方娘子崇拜地仰望著宇文玦:“王爺,臣女是第一次到靖王府來,您能帶我參觀一下嗎?”


    方娘子的確很大膽,一般閨秀看到宇文玦連話都不敢說一句,她卻敢要求宇文玦帶她參觀王府。


    宇文玦隻是看著阮心棠,瞳孔緊縮,冷冽開口:“請。”


    阮心棠愕然地看過去時,宇文玦已經冷然轉身離開。


    第39章


    阮心棠從林子裏走出來, 看著周遭玩鬧嬉笑的人群,頓時生出一股淡淡的孤獨感,她緩緩朝四周看去, 瑤伽正坐在夢溪池那兒的涼亭裏, 閑適地扇著團扇, 靜靜地看著身邊的郎君或討她開心, 或吟詩作賦。


    瑤伽似乎已經接受了現實,正冷靜地想要從那些人當中挑出她的如意郎君。


    至少,表麵上看來, 是這樣的。


    忽的, 阮心棠眼眸一定,竟在那一群談笑風生的郎君中看到了一個熟悉的人影, 人影似乎也看見了她, 朝她遙遙看過來。


    阮心棠和陸離相視一笑,陸離朝遠處使了個眼色,阮心棠會意。


    在柳樹下碰麵時, 陸離先是低頭笑了一聲, 道:“承蒙宸貴妃看得起,我在那群貴族公子中,實在是上不得台麵。”


    他這話說的妄自菲薄,倒是沒有一絲局促難為情, 很是坦然。


    阮心棠抬首道:“要我說, 他們之中也難有比你更好的了。”


    陸離猛地心中一震, 這幾日反複起來又被壓下的念頭此時又滋長了起來, 可看到阮心棠嚴重的澄澈明淨時, 不由地又泄了半分氣,心道:她這話恐出自真心, 卻缺少真情,不然她的眼神不會這樣透亮坦然。


    這一向又使他搖擺不定起來,目光不禁向後看去,正見郭三娘領著兩個女使十分氣派地站在宇文玦身邊,一臉高傲地環視著四周。


    陸離轉過目光來,看見阮心棠也瞧著那一處微微出神,不知在想什麽,他有些失落,卻聽到阮心棠咬牙道:“你瞧那人,剛剛身邊還站著方娘子,此時又成了郭三娘了,若是同那樣的人在一起才真的要氣死,慪死,可見身份地位太高,反而惹人覬覦,不落安全感。”


    陸離笑了一聲,略有放鬆,心道:想來傳聞也隻是理所當然罷了,如今她寄居在王府,外頭的人不明就裏多有揣測也是正常的,實則他們之間並沒有什麽。


    “其實今日我本不想來的。”陸離背向著宇文玦他們那邊,麵向小橋流水,“但想著來了,總是能見你一麵。”這些話他一直想說,又怕他們才相識不久,這麽早說來,唐突嚇壞了她,今日不知怎地,一衝動就說出來了,他本不是個衝動的人。


    隻因他看著宇文玦那超脫眾人的清華之氣,有生以來第一次產生了自卑之心,現下他們之間是沒有什麽,但不保以後也沒有,若是他先占得先機……所以他那樣說了。


    阮心棠聽了不以為意,側身去看他時,那臉上的專注之色讓她為之一顫,才意識到他這話並不是單純的朋友相見,她別過臉去,看著湖麵心突突地跳了起來。


    聽他繼續道:“看著這眼前的景致,讓我想起小時候待過的地方,我也算是在那長大的,是江南的一處小鎮,我想,或許你會喜歡,如果你有興致去看看的話。”


    這一番話不亞於求親了,他說的隱晦,意思倒是明明白白,阮心棠自然聽得出來。


    此刻她十分懊惱:定然是前段時間他受傷,我因為內疚対他太過焦急擔心,讓他誤會了。


    阮心棠故作輕鬆地笑著:“我要是出去遊曆,鹿兒肯定是要跟著我一起去的,她這人呐,耐不住寂寞,太過清幽雅致的景色她不喜歡,就喜歡熱鬧繁華的,鹿兒每次來王府,都是抱怨她四哥的王府太過寂靜了。”


    她說的輕鬆,心中卻在打鼓,這樣說應該沒問題吧,既拒絕了他,又不傷他的麵子。


    陸離愣了一下,果然疑惑她是否聽懂他話中真正的含義,猶豫著要不要說的再明白一些。


    阮心棠已經繞著他身邊四處張望起來:“大半天沒看到鹿兒了,也不知她去哪兒貪玩了,你來有見過她嗎?”


    陸離見她已經扯開了話題,悵然一笑道:“沒見過。”


    “我去找找她去。”


    說著,阮心棠提裙往人群中跑去,陸離無奈,隻能跟在身後。


    “阮娘子。”郭三娘一直在尋找阮心棠的身影,此時見到她不禁眼前一亮,立刻喊了出來。


    阮心棠倏然停住了腳步,回頭望去,郭三娘正望著她趾高氣昂地笑著,宇文玦則站在郭三娘身邊,靜靜地朝她望了一眼,隨即就撇開了眼。


    郭三娘朝她招招手,阮心棠心不甘情不願朝她挪了過去。


    “呀,阮娘子這牡丹簪有些眼熟。”郭三娘定定望著她頭上的簪子,皺了皺眉思索起來。


    身邊離得近的那些娘子們也都看了過來,眼尖的已經看出那簪子和郭三娘帶的女使頭上的是一模一樣的,猜到郭三娘憋著壞呢,可一個正經千金和丫鬟戴著的一樣,實在有失身份。


    隻聽郭三娘恍然道:“這不是和你頭上的是一樣的嘛!”她說著將身後的丫鬟推了上來。


    周圍已經有悉悉索索的低笑聲,不知誰扯了身旁偷笑的袖子,眼神偷偷朝宇文玦那兒瞟了瞟,頓時周遭嘲笑的聲音都靜了下來。


    阮心棠臉色已經有些難看,慢慢拔下簪子,瞧瞧自己的,再瞧瞧那女使頭上的,認真道:“真是一樣的。”


    郭三娘輕蔑地挑了她一眼:“下人們戴的東西,阮娘子怎麽還當寶貝呢。”


    阮心棠不以為然地笑了一聲:“那是郭宰輔門第富貴,丫鬟們的穿戴也與眾不同,格外高貴些,這簪子貴重的很,是三公主送給我的,不然我怎麽買的起呢,我又不像郭府有著潑天的奢靡。”


    此話漸漸琢磨出些不対勁的地方。


    宇文玦冷哼一聲,郭三娘背脊一涼,臉上輕蔑的神色不由都僵硬了起來。


    隻聽宇文玦冷然道:“郭家如此富貴,連丫鬟戴的事物都價值不菲,想來朝廷賑災一事,郭家也會以個人名義出一份力了。”


    郭三娘沒想到一個奚落嘲笑阮心棠的舉動,竟讓自家大出血,心在滴血之餘,卻又不能不端持著大家閨秀的清高:“王爺說的自然。”她的聲音怎麽聽都不太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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