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覓雙見自己說了這樣的話,林皎月依舊不為所動地要走,當即慌了神,跌跌撞撞衝上前,死死攥住林皎月,慌亂之中,驀然想到一茬兒——


    “你就不想知道,閬哥兒為何會出意外嗎?”


    林皎月聽到這聲極低的喝叫,臉上的神色空白了一瞬。


    她知道,是寧王府為了警醒旁人,隨意要殺一個庶子來殺雞儆猴,可林覓雙的語氣聽起來,似乎其中仍有門道。


    “你說清楚。”


    她終於回頭,聲音帶著難以察覺地顫抖。


    林覓雙頓了頓,狠狠心:“我知道督公為了替你出氣,殺了我一個小叔子……可我聽說,給小叔子支招的,不僅僅是另一個死了的冤大頭!”


    她口中那個死掉的冤大頭,正是在同樣被顧玄禮宰殺的聞溪,她在寧王府中見過對方,不用多想就能猜到,對方是公爹的謀臣。


    但林閬畢竟是南坪伯府的子嗣,她再不喜,也是她同父異母的弟弟,知道此事與閬哥兒險些被害有關,她被關在後院,仍費心從婆母身邊的人口中探聽到,此事,她的夫婿,寧王世子李長夙,也參與了!


    若非如此,她又何必一日比一日更害怕曾經心心戀慕的夫婿呢,原本隻是覺得他端方謙和,才會對自己略顯疏離,至多對自己沒有感情,但都可以慢慢捂暖培養,


    沒曾想,這些不過是他偽裝殘忍自私的表皮!


    這人對著自己一日日不耐,一日日暴露更多的陰私,她越發害怕了。


    肚子裏的孩子確是個護身符,可若是出了意外呢,


    若是李長夙在她懷孕時期,帶回了個妾室呢?


    原本還沒想到這茬,還要多謝那心機深沉的夫婿讓她來討好庶妹,她才想到,督公敢殺她的小叔子,為何不敢殺李長夙?


    都是寧王的兒子,殺一個是殺,殺兩個有何不可?


    公爹如今身子不好了,寧王府本就處境尷尬,督公該當為所欲為!


    她動了心思,她想引庶妹仇視李長夙,借督公的手……殺了世子!


    屆時,她肚子裏的就是寧王府唯一的血脈,婆母哪怕是為了孫兒,也不能再對她橫眉冷眼百般磋磨,這不比仍舊在李長夙手中求生活要好嗎?


    聽了嫡姐這一連串的真相,林皎月被震在原地,渾身的血亦湧上腦海,許久才反應喟歎,這夫婦二人,竟一個比一個惡毒!


    她沒想過李長夙竟也參與了謀害閬哥兒的事,起初以為,對方肯過來同自己送信,雖然沒有點明要行凶之人就是寧王府,大概是顧及他們府上顏麵,可終歸是提點自己,流露結交好意,


    可如今看來,對方不過是仗著他藏得夠好夠深,一邊痛下殺手,一邊再故作心善地來給自己賣個人情!


    那前世呢?


    林皎月死死攥緊手掌,想到前世,自己哭著求李長夙讓自己出行,同他說,自己的弟弟已經死了,求他網開一麵,讓她去見見母親。


    李長夙輕描淡寫地反問,林閬死了,與他何幹?


    與他何幹?


    前一世,也當真無幹嗎?


    林皎月不知該罵還是該笑,呼吸滯澀,再艱難卻好還維持著清醒,沒再如閬哥兒出事那日一般驚厥,多虧了這些日子督公一直填鴨似的照料,叫她養好了身子,


    可更多的,或許也是因為,她心中早有預計,對李長夙早便沒了什麽期許,不過是發覺一個可惡的人,變得更叫人惡心害怕起來。


    但這已經不會叫她恐慌到無法自抑了,她不是前世那個任由對方搓捏的妾室,她的家人和夫君都是她的底氣。


    隻是她心中對那人的厭惡,對他的恨更鞏固累積,深夜沉沉便盡溶於她的眼眸中。


    她還沒說話,林覓雙迫不及待追問:“所以你答應姐姐了嗎,回去便同督公說這事可好?回去便叫督公殺了李長夙,可好!”


    林皎月深吸口氣,甩開她的手便往回走:“世子妃不要胡說了,督公的想法豈是我能左右的,今日之事我會當做沒聽見。”


    林覓雙驚了:“林皎月!你不是最心疼你的母親和弟弟嗎,知道……李長夙要殺閬哥兒,你竟無動於衷?連我都不忍心去打探了消息,你如何對得起他們對你的關心愛護?”


    “旁人不知,我還能不知?督公能為你殺王府的庶子,再多殺一個世子何妨!”


    林皎月氣到發抖,轉身朝她用盡全力的低聲尖叫:“他是我的夫君!不是我的刀!”


    林覓雙哪是顧全親情,她不過是想叫自己借著仇恨,去給顧玄禮吹枕邊風,叫他殺人罷了。


    沒錯,她是恨李長夙,可恨同報複,也都是她自己的事,顧玄禮沒有必要被她牽扯進危險中,若非到了無法挽回的地步,她不會被林覓雙幾句話就哄騙得腦袋發熱。


    林覓雙被林皎月吼得大腦一片空白,等反應過來之際,林皎月已經要離開了。


    不,不能叫庶妹就這麽走,她那麽多個目的,至今還沒得到一個回應!


    林覓雙麵色發白,剛要上前拉住對方,忽而聽到身後園中傳來驚叫——


    “貴妃娘娘!”


    “來人呐!有人!有人要謀害貴妃娘娘!”


    林家二女皆一震,宮中隻有一個貴妃娘娘,這宮人驚聲尖叫的,豈不就是那集聖寵於一身的段貴妃?


    而林皎月想得更多,前世光知道段貴妃在宮宴上出意外了,本想若有機會,提點一二也可,可今日貴妃沒有出席,她便以為舊事不會再現。


    沒想命運便是這般神奇,不論前情如何更迭,到了什麽時候,仍給什麽結果。


    叫聲一出,四麵八方的禁軍和宮人都朝著這頭趕來,原本靜謐祥和的殿前廣場頓時擁擠異常。


    林覓雙見狀自然驚惶,下意識要摟緊自己的肚子,不留意不覺,她裙下竟潺潺流出溫熱,是小產之兆!


    孩子……!


    她臉上瞬間失色,若沒了孩子,又沒完成李長夙的要求,她回去還能有好日子過嗎!?


    眼見林皎月當真毫不顧念姐妹舊情,撇下她要往宮殿的方向趕,林覓雙心中頓時生出了股玉石俱焚的火來。


    她怒火中燒,猛衝幾步將林皎月拽回來。


    “你是不是瘋了!”


    林皎月難以置信,亦同她掰扯掙紮起來,甚至想叫旁邊的人來幫忙,


    可在宮裏,貴妃才是最要緊的,身旁陸續路過不少宮人,見到她們倆,連看都不看一眼便穿了過去。


    人群中,誰也沒注意,林皎月竟也被拖拽著,朝著林子深處走去。


    她心中一片駭然,隱約猜到林覓雙想將她置入險境,或許還要胡謅是李長夙的注意,以此來誘使督公出手。


    可林覓雙真是愚蠢至極!


    她怎就沒想過,自己出事,督公首當其衝要懲處的,就是林覓雙自己呢?


    不過短暫思索,林皎月就反應過來,今日實則是最好的時機,借著林覓雙腦袋不清醒,順水推舟叫她和李長夙一道遭殃。


    可……


    她咬緊牙,重新掙紮。


    她為何要順他們的意?為何要成全林覓雙的玉石俱焚?


    她舍不得她的督公手上再多沾丁點兒血,她想同他幹幹淨淨的在一塊!


    不等林皎月掙開,人群中,突然有人從後方緊緊貼上她,甚至伸手摩挲過她的腰。


    林皎月麵色驀然一白,渾身雞皮疙瘩跟著起來——


    怎會有人如此大膽!竟敢趁亂來揩油,揩她督公夫人的油!


    原先被林覓雙氣出來的心氣兒,以及對李長夙、寧王府的恨,頓時轉變為驚慌。


    她想也不想,便用空出來的那隻手朝後推去,結果隻推到了一隻冰冷的手掌心裏。


    顧玄禮因著服藥,體溫慣常比常人要低的。


    短暫怔忪後,林皎月反應過來,沒好氣地重重拍了把那手掌!


    便聽到身後之人低低笑了一聲,朝她貼得更近過來——


    “夫人剛剛倒數第二句話,咱家聽著,十分喜歡。”


    周圍人潮湧動,又逢天黑,林子裏枝丫橫生遮遮掩掩,自然無人注意到,那駭人的九千歲如同個浪蕩紈絝一般,緊緊跟在身姿曼妙的姑娘身後,


    還同對方耳鬢廝磨,磨得女子家紅了臉頰,眸中盈滿水光。


    林皎月想起來,她說得倒數第二句話,是——


    “他是我的夫君!不是我的刀!”


    她又羞又惱,回頭狠狠瞪了對方一眼,卻不知借著朦朧月色,憑白生出幾許媚意,叫顧玄禮的笑更深了幾分。


    既然早早就到了,為何不帶她走,反而偷偷在一旁聽牆角!又偷偷摸摸過來嚇自己,裝什麽浪蕩子!


    狗、狗太監!


    林覓雙尚不知自己最想要的那把刀已經跟在二人身後了,周圍人越發多起來,她腦袋裏同周圍一樣,一片嗡嗡,緊張到呼吸都有些不暢。


    她要去找到貴妃,然後嫁禍行凶之人是林皎月和李長夙!


    反正她在來找林皎月之前,不少人都瞧見了李長夙吩咐她,她連自己都活不下去了,舍得一身剮敢把世子拉下馬。


    可她完全沒留意,一拉,竟帶走了兩個人,而原本那還在掙紮的庶妹,則不怎麽吭聲了。


    有了顧玄禮跟在身後,林皎月心裏不自覺安定了許多,再向前看去,一時間竟有些無言,


    她這嫡姐當真不聰明。


    最後,眾人終於在林子裏找到了被大宮女扶在懷中的段貴妃。


    段貴妃麵如金紙,叫匆忙趕到的文帝麵色大驚,趕忙前去攙扶。


    可一碰才發覺,段貴妃身下流血,怪不得從剛剛到現在連動都不敢動。


    文帝勃然大怒,顧不上先抓住凶手,隻吼叫著宣太醫!


    周圍諸多人,包括原本躍躍欲試滿腹壞水的林覓雙,被天子震怒登時嚇傻了。


    登基數載,文帝雖說獨寵貴妃,但宮中亦有其他妃嬪,可偏偏這些年無一人傳出有孕的消息,所以段貴妃肚子裏的這個,極有可能是他的長子。


    哪怕心中有再多謀算,貴妃仍是他寵愛的妃子,肚子裏,也是他的孩子,他怎會舍得?


    也是此番,林皎月才看到,段貴妃不愧是寵冠六宮的美人,哪怕如今遭了災,虛弱無力地躺在文帝懷中,依舊窺得出往日的明豔端方,絕代風華。


    段貴妃貝齒咬唇,也不知是不是母子連心,腹中胎兒驚動了,她也跟著痛徹心扉,淚水簌簌,那副嬌柔脆弱的模樣,叫同為女子的林皎月看了,都共情傷心。


    可不知是不是林皎月的錯覺,她混在人群中,仿若看到貴妃朝她這頭瞥了一眼,


    一眼之後,貴妃悄然鬆了口氣。


    林皎月心尖微動,身後牽著的那隻手也無意識跟著顫了顫。


    周圍的人有瞧見督公同夫人站在一道的,自然不會出聲,隻當尋常,謹慎畏懼地安靜避讓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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