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廣敲開民居樓二層,帶著口罩和墨鏡一亮證件。


    60多歲的酒蒙子兩眼花花,一聽要“征用此地”便熱情招呼,還舉著冰啤問他要不要。


    客廳窗戶正對著柳耘道,阿廣擰上消|音|器,拎槍輕架在窗柵欄的縫隙間,定定瞄準高燁的太陽穴。


    阿成也就位了,他在長椿街第二個交界口拎槍stand by。


    耳機內傳來米和聲音,他終於平複了緊張,變得清清淡淡,“隻要舉刀就擊斃,我管他是誰的人。”


    殷天知道高燁就在那拐角處,她屏吸靠近,腦子卻走馬燈似的想起了孫耀明和孫小海。


    她有些後悔了,現在掉頭她不甘心,可向前一步,會有無盡風險。


    老殷會不會成為第二個王菀冬,第二個祥林嫂。


    他能熬過去的,他一定能熬過去,他有張乙安,他不是一個人。


    殷天心一橫,向外邁步。


    她是前年泰拳王的入室弟子,師父傳授的殺招比比皆是,就用橫撞膝擊肋。


    在她出招瞬間,對方也動了,一道高碩的黑影向她疾撲而來。


    作者有話說:


    第36章


    瘋了的哈士奇


    一方出泰拳, 橫撞膝擊肋。一方出馬伽術,頂肘擊喉。


    兩人撞做一團,又趔趄得迅速後退, 如臨大敵, 待看清楚對方樣貌, 皆是失驚滿滿。


    “殷警官!怎麽是你!”


    “巧了不是!”


    兩人粗氣大喘,都掛著過於浮誇的笑臉。


    阿廣手心全是汗, 他看見最後一刻高燁收刀了, 原地蹦了十幾下高抬腿,而後直衝殷天, 比了個沒使力的招式, 仿佛在演繹一出“撞個滿懷”。


    可他不敢大意,怕高燁袖中藏刀, 捅殷天肚腹,他幾乎都要扣動扳機了,好在兩人一撞就彈開, 殷天安然無恙。


    阿成沒好到哪兒去,亦是一陣後怕。


    “我來找砑石, ”高燁看她茫然, 比劃著解釋,“就是一種鵝卵石,用來碾壓裱件的背麵, 這樣書畫作品一展開才會很光滑密實。五金店的夥計給了我這是地址, 丁弄5排3棟, 我兜半天了, 都沒找到, 然後就聽一腳步老跟著我, 我這不停下看看是誰?”


    “嗐,這誤會大了。我瞧一人影竄得快,就過來看看怎麽回事?老覺得有人貓這牆角,這不就鬆了鬆筋骨,不好意思啊,沒傷著吧?”


    “沒事,我勁兒也大了,您沒事吧。誒,那……那人找著了嗎?”


    “沒啊,呲溜一下沒影了,現在的犯匪都厲害,能上天能遁地,就是苦了我們,得把天上的拽下來,海裏的撈上來,好在我們死軸兒,又葛兒,還嘚兒,一個個死心眼,隻要犯了事,都摁鐵窗裏蹲著。”


    不屑的神色轉瞬即逝,高燁謙遜頷首,“殷警官辛苦,淮江的治安真是靠你們,才一點點好起來。那不耽誤您時間了,我還得接著找找。”


    “去問問老人,菜市場商販,這片的土著。不然幹瞪眼,甲乙丙丁戊的,不好找。”


    殷天笑著告別,轉臉就陰澀,快得像戲法。


    高燁也半斤八兩。


    米和心裏矛來盾去,貓爪一樣道道見血,他兩眼巴望著,身子僵得像塊冰。


    窗戶大開,狂風颯颯,他被浮土吹迷了眼,死勁揉,終於盼到一抹深紅從巷中翩然而出。


    他幾乎喜極而泣,可一顆心還是提溜得老高,“看車!”他喊。


    殷天麵無表情時總有種漫不經心的勁兒,讓他放心不下,恨不得事事親為。


    他自己都沒發現,座位的漆皮被他抓損,他的腰腹因長時間用力扭結而疼得無法動彈。


    高燁隱在巷口,森然地看著殷天進了五金店,這是在證實他言辭的準確性。


    他目光尋尋覓覓,跟隨著殷天上了小mini,車裏好像還有個人,背對著,他掏出紙,記下了車牌。


    終於安然歸來。


    米和盯著她,隻覺得看不夠,盯著她開門,盯著她從自己手中收了餐盒,盯著她扔垃圾,盯著她看自己,盯著她坐上主駕發動車子。


    “高燁記了牌號。”耳中傳來阿成聲音。


    米和置若罔聞,手掌輕貼在主駕的椅背上,“小天。”


    “嗯?”


    “麵鹹了。”


    殷天撇嘴不答腔。


    米和見她默默,繼而奮進,“謝謝。”


    “客氣。”


    他用纖長手指在椅背畫圈,“謝謝。”


    “客氣。”


    “謝謝。”


    “客氣!”


    兩人開始了拉鋸。


    “謝謝。”


    “你有完沒完?”


    “謝謝你那天送我去醫院。”


    殷天點煙,不小心熏了眼睛,半眯著後視鏡,看他一眼,“不然呢,埋了嗎?”


    “小天。”


    “嗯?”


    “少抽點。”


    “嗯。”殷天打開車窗散味,


    “小天。”


    “嗯?”她壓火。


    “謝謝你回來……”他喃喃,可天上悶雷一滾一炸,她半個字都沒聽清。


    “大點聲,祖宗!”


    “小天!”他極其配合


    “幹什麽!”她忍無可忍。


    “你親我了!”


    “對!親你怎麽了!”


    兩人開始在車裏吼叫,縱使沒了雷,也不減音量,跟倆捶胸的猩猩在山頭對唱似的。


    “你沒有什麽要跟我說的嗎!”


    “沒有!”


    “不以結婚為目的的談戀愛就是耍流氓!”


    “我是不是給你臉了!”


    “你要——”


    “——你要再擱這廢話,滾蛋!聽得懂嗎!滾蛋!給老子滾回去——!”


    兩人喊得麵紅耳赤,幽怨可怖的手機鈴不合時宜地響起來。


    殷天明顯還有嚷完,最後幾個字卡在嗓子眼,嗆得她直咳。


    米和在後排搖頭晃腦,傻子般笑得花枝亂顫。


    他就是想聽她聲音,哪有人罵人這麽好聽的,像黃鸝鳴翠柳。


    電話是侯琢打的,估計是張美霖的案子,殷天摁了車載功放,粗聲粗氣,啞嗓接聽。


    “謔,怎麽了這是,感冒了?”


    “沒事,怎麽了?


    “張美霖監控有線索,咱長河家園碰,還是局裏碰?”


    “局裏,你等我20分鍾。”


    殷天在路口掉頭,“我回一趟局裏,然後咱再回去。”


    米和憨頭憨腦,“都聽你的。”


    怕他再廢話連篇,殷天趕忙摁了cd,樸實率真的鄉野民謠娓娓而來。


    她真是低估了對方的戰鬥力,全然沒料到,米和孜孜不倦,喊了一路的話。殷天覺得他瘋了,像隻癲狂的哈士奇,如果不是因為有椅背隔著,他甚至能伸舌舔死她。


    深惡痛絕,忍無可忍!


    殷天在淮陽分局的路口停車,暴躁地甩開後門,爬進去攥他衣領,掐緊他麵頰,“能不能他媽閉嘴,能不能好好坐車!”


    米和打了個嗝,眉眼彎彎地想抱她,短發茬來回蹭她鎖骨,像是撒嬌,像是委屈。


    癢得殷天直縮脖子,趕緊向後退,退猛了,腦袋磕車頂上,疼得悶哼。


    米和鼓起嘴要給她呼呼,被殷天的大掌扇了回去。


    她捂著頭忿恨地進了分局,侯琢就在一層大廳,見她來了,把手機一遞。


    視頻裏是樓道的垃圾桶,一隻素手發狠地拆解著零食。


    一小袋一小袋進口餅幹被張美霖捏得稀碎,大力擲向黑洞般的大桶。


    她速度越來越快,披頭散發地跟自己較勁,情緒一次次積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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