衝著邢局再三請命, 簡直烏鴉一般“嘎嘎”叫喚, 辦公室恨不得鳥毛滿天飛。


    邢局被她嚷得一個頭兩個大,最終隻能服軟。


    他和姚局嚴正聲明, “若再惹出事端,麻溜兒卷鋪蓋滾蛋!皇帝老子來了都沒用,這輩子別想再進體係!”


    殷天一步三鞠躬, 撒腿往外跑,就怕對方收回成命。


    丁一遠和侯琢一輛警車。


    殷天自己開一輛, 緊跟其後, 警笛“烏啦烏啦”一路呼嘯。


    老莫的語音進來了,“黑心羊身邊有個能手,叫阿成, 港島人, 是個信息庫。倆人穿一條褲子長大, 忒熟, 知道對方屁股有痣的那種熟。他查過你, 也查過我, 我反向追蹤,他電話號兒我現在發你手機上了。”


    殷天瞥一眼,長摁號碼撥了過去。


    “嘟嘟”幾聲響,接了。


    “阿成是吧,我是殷天,米和的肚子誰捅的?”殷天懶得廢話,直接開門見山。


    對方明顯措手不及,窒了半天沒說話。


    “問你話呢,”殷天提聲,“不回話沒禮貌懂嗎,誰捅的?”


    阿成的低音炮不緊不慢,“不知道。”


    “不知道還是不能說。”


    “不能說,尤其對你不能說,他昏迷的時候都在強調這一點。”


    阿成的港普口音很怪異,吞字吞得厲害,殷天連蒙帶猜。


    可無論怎麽軟硬兼施,他就是不鬆口。


    “是不是受害人家屬?你說不說都是一樣,我遲早能查出來,但我沒脾氣查出來和有脾氣查出來的區別可大了去了,他說甭聲張就是不想把事情鬧大,現在鬧不鬧大的主動權在我,不在他,你明白我意思吧?”


    阿成有些躊躇,他知道殷天是個不按常理出牌的定時炸彈。


    她的威脅是真威脅,具有現實意義。


    “誰他媽捅的!說話——!”殷天失了最後的耐心。


    “受害人的父親,他女兒被捅了十八刀,被肢解成了5份,天女散花一樣出現在垃圾站、火車站、客運站、濱江公園和白鷺江上遊,她父親74歲,他捅的。”


    殷天的火氣瞬時堙滅了,人也靜默下來,“行了,我知道了。”


    “不要去鬧。”


    殷天氣極反笑,“為什麽要去鬧,他這次幫凶手打什麽?無罪嗎?將心比心,我要是這姑娘的爹,我應該不止捅一刀,我會把他捅成一篩子,18刀是吧,等凶手出來了,我再捅凶手36刀。”


    殷天憤恨地把耳機線拽下來,氣得猛捶方向盤,“天天幫這種雜碎,以後死都不知道怎麽死!”


    警車進了豐華小區,華子向他們招手。


    殷天鐵青著臉下車,跟上車時的喜慶截然不同。


    保安老頭這次不油膩了,心事重重,他怕擔事,看向丁一遠的目光謹小又慎微,“警察同誌,前天晚上我值的班,我瞅她了,慌得不得了,跑得好快啊,腳都崴了,高跟鞋,”他舉起對講機,“呶,比它豎起來還高,90度崴下去,哎呦疼得呦,我還問她沒事吧,她理都不理我,臉得嚇白了,我往後看,沒見到人啊。第二天,第二天沒影了,今兒我也沒看到。”


    侯琢看向華子,“上班的地方怎麽說?”


    “公司說她昨兒沒請假,無故曠工,今兒也沒到崗。”


    724室的門口堆著外賣垃圾和兩個快遞箱。


    丁一遠敲門,“馬悅琪,開門,馬悅琪!”


    無人應答。


    侯琢直接破門。


    客廳靜悄悄。


    日光裹著整個房間,烘得熱乎乎,她家瓷器多,遍地亮晶晶。落地窗沒關嚴,輕紗水一樣地柔軟飛舞,煞是好看。


    穿完鞋套,殷天提著魯米諾首當其衝。


    客廳沒人,廚房沒人,臥室沒人,衛生間沒人。


    殷天看過房屋被破壞的照片,現在已經被歸置得一齊二整。


    那些破損的瓷器和畫作被新的擺件所替換,房屋也被刷白了,不見油彩和紅漆的蹤跡。


    華子把所有的窗簾都拉上,屋內削弱了明朗,徐徐昏黑下來。


    殷天和侯琢帶上口罩,以衛生間為首,開始噴灑魯米諾和激發劑溶液,等了片刻,沒有可疑血跡。


    臥室亦沒有。


    殷天的心揪著,華子也是,眼淚都溢了出來,兩隻手大力攪著,指關節泛著青白。


    她是金水派出所的新兵蛋子,不能在第一個案子上就栽跟頭。


    她怎麽就沒有相信馬悅琪呢,她也是女人啊,應該有著最起碼的共情。


    三雙眼睛死死巴望著地麵和牆麵。


    客廳玄關有了變化!


    華子驚呼捂嘴,殷天的臉也猝然黑沉。


    藍色的熒光跟朵妖姬玫瑰,亮得灼人眼,是滴落狀的血跡。


    侯琢顧不得埋怨自己,連忙拍照記錄。


    一滴,兩滴,三滴……他緊緊跟著,血跡一路延伸進廚房。


    殷天深吸一氣,看了眼丁一遠,丁一遠正打電話叫技術隊支援。


    她的心像被一隻大掌奮力地扯拉,揉捏得犯惡心。腦海中有股急切的想法破蛹而出,可惜飛滾得太快,她抓也抓不住,但殷天知道它很重要。


    越是遑急得想,越是飛快得忘。


    她定了定心神,一頭紮進廚房噴灑試劑。


    若客廳是單支玫瑰,那廚房便是團團的藍繡球。


    有著大麵積的噴濺狀、流柱狀和擦拭狀,將黑白相間的瓷磚鍍了層妖冶的銀霜。


    殷天霍然閉眼,膝蓋發軟。


    侯琢也驚呆了,華子不知所措地哭哼,“怎麽辦,我害死她了,我害死她了!”


    “是我,是我的錯。”殷天訥訥嚅囁,“她被那個漁夫帽帶走了,這個出血量應該不會致死,監控,查監控!”


    華子猛然向外衝,她也腿軟,崴了一腳,扒著櫃門咬牙起來,“我去看,我知道在哪兒看!”


    侯琢埋頭拍照,盡量穩住手腕不哆嗦。


    殷天趴在地上,“怎麽會有流柱狀?流柱覆蓋噴濺,怎麽會?”她起身查看著廚房台麵的器具,看到了冰箱櫃門上背書包的櫻桃小丸子。


    不想上學就裝頭痛,“讓我睡覺吧!反正已經來不及了!”


    那湧動的奇思又回來了,這一次清晰又強健,直接在她額間乍現。


    她一把抓住丁一遠,直勾勾地盯著小丸子的書包,“今兒四中附小校慶,我跟蹤她女兒的時候看到了校方安排,上午慶典一結束就會放假,”殷天的聲音帶著濃濃驚惶,“這個點,她女兒,一個人在家。”


    丁一遠一悚,“給我地址!”


    殷天跟著他跑,“鶴台家園a棟502。”


    丁一遠一腳油門駛離了豐華家園。


    殷天緊跟其後,她掉頭急轉,去了惠愛醫院。


    老城擁堵,以惠愛最甚。


    連警車的鳴笛都沒用。


    殷天索性斜|插到路邊,撒腿狂奔,穿過急診大樓,直衝向門診部。


    她跑得一身汗,扒著羽絨咧大領子,冷風灌進去,激起一層細密的雞皮疙瘩。


    莊鬱不能有事,陳念陽不能有事。


    無論最終是法辦莊鬱,還是私下的任意複仇,她們在當下都不能有事。


    殷天的腦子執拗地回響著,安然無恙,必須安然無恙,活著,都得給她活著!


    她顯然沒意識到,極端情境下,支撐她去救人的是作為一名刑警的本能,或許意識到了,但被她刻意屏蔽了。


    她可是個“惡人”啊。


    門診部人頭攢動,莊鬱的科室在6層,殷天擠不上電梯,就爬樓。


    她闖進科室,像個猙獰地劫匪,“莊鬱呢?莊鬱呢!”


    科室的實習生呆看著她,又看向她身後,“莊主任。”


    殷天猛地回頭,她凶惡的表情來不及收回,把莊鬱駭得後退一步,扭身就要走。


    殷天一把攥住她,“不是我!”


    莊鬱豁命掙脫,她連軸做了兩台手術,疲憊不堪,這抵觸的模樣一下刺激了實習生,以為是鬧事的病患家屬,那姑娘張嘴大嚷,“保安,通知邱哥!邱哥!有人要傷害莊主任!”


    “我沒有進你家,是別人!”殷天鬆開她,兩手舉高,示意著不會妨害,“他已經綁架了一個人,陳念陽在哪兒,是不是在家,是自己在家還是在夏珍珍家!”她盡量使自己鎮定,“莊鬱,我此時此刻對你沒有惡意!”


    莊鬱震在原地,“陽陽……”


    “在哪兒啊!”殷天大吼,“這人太聰明了,他長期跟蹤一受害人,受害人多次報案,我們任何蛛絲馬跡都沒有找到,我們甚至以為是受害人在撒謊,現在廚房裏都是她的血,陳念陽在哪兒!“


    “在家,她自己在家。”莊鬱的眼眶當即紅了。


    殷天剛要說什麽,丁一遠的電話打了進來。


    殷天幾乎不敢接,哆嗦地一劃,“喂?”


    丁一遠的語調是鬆弛的,“沒事了,孩子他爸在呢,兜著圍裙給孩子做飯呢。”


    殷天和莊鬱挨得近,兩人都聽見了,同時愣住。


    殷天脫口,“陳謙回來了?”


    莊鬱全身抑製不住地顫栗,腿肚子一軟,直往地上跪,殷天連忙架住她。


    “不是陳謙,不是陳謙!”莊鬱幾個退步靠在牆上。


    “你沒有給陳念陽發過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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