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年說這話的時候慢悠悠的,但周圍聽見這話的人,卻紛紛吃了一驚。


    部隊裏這麽多人,並不是所有人都住在大院,知道章年和季行止那一層關係。


    加上季行止跟章漾結婚,還沒舉辦婚禮,認識章漾的人就更少了。而章年從前就跟季行止不大對付,顯然他是絕對不可能在部隊宣揚季行止就是自己姐夫這事兒。這便直接導致了還真有很多人壓根不知道這兩人之間的關係,如今麵麵相覷。


    季行止和章年身邊的朋友,都不是多嘴的人,沒有誰會拿著自己好友的私生活在部隊裏當談資。


    所以現在,餘淑華在聽見章年這話時,直接愣在了原地。


    她希望是自己聽錯了,可很顯然此刻章年那冰冷的視線掃過來時,就是在再一次告訴她,她眼下騷擾的人,就是自己的姐夫。


    章年在說完這話後,就飛快甩開了自己捏著餘淑華的那隻手,同時還“嘖”了一聲。也不知道他這一聲聽起來頗為嫌棄的聲音,究竟是在嫌棄餘淑華,還是在嫌棄自己剛才捏著鼻子叫了季行止一聲“姐夫”。


    反正不管他是怎麽想的,他這嫌棄的“嘖”的聲音,讓餘淑華的臉色變得慘白。


    “季副營是你姐夫?”餘淑華這話也不知道是在問章年,還是自言自語,聽起來失魂落魄。


    章年點頭,“不然呢?”他是有句諷刺想說出口的,不過現在看在餘淑華是個女同誌的份上,還是忍住了沒說,不是他姐夫難道還能是眼前這人的合法丈夫嗎?


    餘淑華臉上的微笑在章年那雙似乎什麽都看透的目光下有些維持不住,她幹巴巴地解釋:“我就是看見季副營打球出了不少汗,所以……”


    “姐!”章年沒等她說完,忽然就轉過頭,朝著不遠處的章漾叫了聲。


    餘淑華的聲音戛然而止,她幾乎不敢回頭去看章年現在叫著的那個人。


    先前她敢朝著季行止身邊湊,不就是看在季行止名義上的妻子根本就不會出現在部隊嗎?即便是知道自己這樣的行為可能不被人接受,但她也能安慰自己,季行止也是受害人,他隻不過是礙於長輩的麵子,不得不跟一個自己沒有好感的人結婚。


    可是如今,章漾的出現,她還沒有那麽厚臉皮覺得自己的行為在對方跟前也算是光明正大。


    就,很心虛。


    章漾大約是在章年去季行止跟前時,就已經重新縮回了綠蔭下,跟周瑾湊到了一塊兒。


    她雖不認識剛才那個站在季行止跟前的女子是誰,但她很相信季行止不會給自己任何難堪。


    至於現在為什麽沒有跟著章年一塊兒過去,隻是因為她覺得頭頂的秋老虎真是太厲害了,再多曬一會兒,可能要黑兩度。


    這時候聽見章年的喊聲,章漾也就隨性抬了抬頭,朝著那三個人的地方看了一眼,像是勉強的回應。


    “你就這麽看著餘淑華跟季行止?”周瑾自然也看到了餘淑華朝著季行止跟前湊的樣子,她偏頭看了眼現在正在用小牙簽戳著飯盒裏的桃肉的章漾,瞪了瞪眼睛,語氣裏滿是不讚成。這種時候,難道不就應該主動走上前去宣示主權嗎?怎麽能忙著過來吃水果?


    章漾看起來沒一點著急的樣子,因為剛朝著嘴裏塞了兩塊桃肉,導致她現在兩邊的腮幫變得脹鼓鼓,看起來多了幾分嬌憨。


    “不然呢?”章漾含含糊糊反問,“反正他肯定會自己過來的。”


    周瑾挑眉,季行止會自己過來?這場麵,她覺得有點不敢想象。


    可就在她腦袋裏出現“天方夜譚”這四個大字的時候,剛抬頭,一道修長高大的男人的身影,就落進了她的視線裏。


    我靠?


    周瑾心裏震驚,然後默不作聲朝著一旁挪了挪,將自己現在的位置讓給了已經走過來的季行止。


    季行止還真來了。


    周瑾坐到了一旁,但也實在是有些忍不住,朝著一旁看去。


    這時候季行止彎著腰,正目光灼灼地看著坐在台階上的年輕女子,聲音裏飽含耐心和溫和,正在跟章漾解釋。這模樣,著實是她認識了十多年,沒見過的季行止。


    “不熟。”這是季行止過來後的第一句話,緊接著他繼續道:“以前去衛生診所的時候見過兩次,我也不知道她今天來找我做什麽,沒生氣吧?”


    章漾還沒有問,但現在季行止已經主動解釋。


    如果這不是周瑾親眼所見,親耳所聞的話,任由是誰告訴她季行止還有這麽耐心溫柔的一麵,她是打死都不會相信。


    可偏偏,這是真的。


    章漾像是早就知道季行止會主動找到自己,她一邊笑盈盈聽著,一邊小口吃著章年給她切好的水果,一開口,周圍都充滿著蜜桃味,那臉上看起來沒一點著急。


    “真的不熟嗎?不熟還給你送水?這麽看起來好像也不是不熟吧?”


    章漾可以不急,可是季行止難得有些著急了,他一著急,就忍不住蹙眉。


    “真不熟,我就沒跟她說過兩句話。”季行止覺得很冤枉,他怎麽知道餘淑華為什麽要今天來給自己送水?他自家媳婦兒就在旁邊看著呢,他怎麽可能接別人的水?“我也不知道她為什麽給我送水。”季行止默默道。


    章漾見他現在滿頭大汗,也沒真就這麽把季行止給晾在原地,她從水壺裏倒了一杯水,加了些鹽,“先喝點潤潤嗓子。”


    季行止坐在章漾身邊,目光一直緊緊盯著她,像是要從章漾臉上看出來她是不是真的沒生氣那樣。


    他喝了水,不太確定,“你生氣了嗎?”


    章漾:“你不是都說了跟她不熟嗎?”


    既然這樣,她為什麽要跟一個不熟的人生氣?


    季行止稍稍鬆了一口氣,但很快,章漾下一句話又讓他剛放下的心提了起來。


    “但是……”章漾話鋒一轉,“你怎麽這麽招人?”


    季行止:“……”


    章漾像是沒看出他的臉色那樣,接著說:“你看看章年,我就沒有發現他跟別的女孩子有什麽牽扯,你說你是怎麽回事?”


    季行止:“……”


    “你就是在部隊裏招蜂引蝶。”章漾說。


    季行止還沒有想好怎麽自證清白,就先聽見從自己身邊傳來的“噗嗤”的笑聲。他轉頭,就看見周瑾死死捂著嘴的樣子,那雙露出來的眼睛裏,笑意都掩藏不住。


    周瑾是真忍不住了,她什麽時候見過這樣的季行止?


    從來都隻有他教訓別人的份,再加上他就是大院中“別人家的孩子”那一類的人,現在見到季行止被教訓,這場麵頗為新奇。而且被章漾教訓,季行止還一句反駁的話都說不出來。一米八好幾的大男人,這時候就蹲在嬌小的女子跟前,費力地想證明自己從前沒有做過的事。


    走到哪兒都能讓人下意識噤聲的男人,現在看起來就像是一條大型忠犬,溫和得不行。


    但這種錯覺,當季行止的目光掃過來時,周瑾便已經瞬間清醒。


    就算季行止是忠犬,那也是在章漾跟前。而在她這樣的發小跟前,還是一匹凶惡的狼。


    她憋住了笑,無辜地看著季行止。


    季行止:“……”


    周瑾在季行止嚴苛的目光下舉手投降,“好吧,我可以幫季行止證明這真的跟他無關,真的。”


    周瑾明顯感覺到當自己說完這話後,季行止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終於沒有那麽嚇人了。她心裏嘖了聲,然後看著章漾開口道:“先前我跟你不是坐在這裏的時候,我就說了跟餘淑華的關係不太好嗎?其實就年初,季行止在部隊沒有回去,我媽讓我來給我爸送飯,路過季行止他們家的時候,阿姨也讓我幫忙給季行止送餃子,結果我去辦公室送餃子的時候,就撞見了餘淑華。”


    說到這裏時,周瑾還朝季行止瞪了一眼。


    那時候估計餘淑華就已經把她當做了“競爭對手”,還讓她丟了個大臉。


    “她估計是把季行止看過了她的囊中之物。”周瑾說到這裏,為自己的文學素養點讚,假裝沒有看見季行止沉下來的臉色,然後不由自主朝著章漾身邊挪了挪屁股。


    “我爸辦公室跟季行止在同一棟樓,我送了飯後,去了次洗手間,結果不知道是哪個缺德鬼,把我鎖在裏麵了。”周瑾談起來這件事時,哪怕都已經過去了大半年,也忍不住咬牙切齒。


    大冬天的,那洗手間裏窗戶都關不上,大風嗷嗷吹著,本來辦公樓就沒幾個人,她喊破了嗓子,都沒人來幫她開門。


    “最後我都快要廁所裏凍死了,我媽見我這麽長時間沒回去,給我爸打電話,我爸帶著人,才找到了我。”周瑾當時臉色難看極了,那時候她已經在廁所裏吹了四五個小時的冷風。北方的冬天,在外麵站兩小時,都能把人凍成冰棍兒。


    章漾:“最後呢?怎麽樣了?是誰幹的?人找出來了嗎?”


    現在廁所那門,從外麵關上的話,在板子上麵和下麵都有一個小門栓。一被鎖上,就算是木頭門,也打不開。


    周瑾:“……我覺得是找到了。”


    她那個時候都已經被凍得沒知覺,麻木了,但是在出來的那一秒鍾,愣是把自己當警犬,要湊到那門栓上聞一聞那味兒。現在護手霜油脂性極強,百雀羚那味道經久不散。


    恰好在來洗手間的路上,周瑾就在這麽一個人身上聞到過這股味道。


    反應過來後,周瑾就要去找餘淑華問個究竟。但周父覺得她簡直太荒唐了,抱著廁所門栓聞了一陣兒不說,現在還要去聞別的姑娘的手。所以很快,周瑾就被二話不說的周父給帶回了家裏。


    好在她身體就是抗造,回家哆哆嗦嗦著喝了兩大碗薑湯,然後又蓋著厚厚的被子發了一身汗,第二天起來,居然也沒有發燒,不過感冒是沒得跑。


    在那之後,周瑾倒是有一次抓住了機會,遇見餘淑華,問她那跨年夜晚上的事。


    她以為餘淑華不會承認,但卻沒想到後者倒是很幹脆,見隻有她一個人,很快點頭就這麽承認了。


    “然後呢?”章漾聽到這裏,不由皺著眉頭問。


    周瑾咬了咬牙,“我氣得不行,就想揍她!”


    她從小在大院長大,周圍的朋友幾乎都是季行止這樣,皮得不行的男孩子很多,打打鬧鬧就是家常便飯,這也直接導致了周瑾那手臂也很有力量,在同齡的姑娘們裏,真要幹起架來,都是佼佼者。


    架自然是沒有打起來,餘淑華甚至先她一步“動嘴”,尖叫了起來。


    “她那一撥先發製人,我真的是沒話說。”周瑾翻了個白眼,很是無語道:“我還沒有碰到她衣服呢,她就已經先鬼哭狼嚎起來。好家夥,這直接吸引了方圓十裏的人,我直接被我爸帶走了。帶走之前,還被當眾教訓了一番。”


    周瑾攤手,“我現在是明白了,我惹不起,鬼知道我見了她,真就倒黴,啞巴吃黃連啊!”


    章漾聽到這裏時,差不多已經將她和餘淑華之間的恩怨摸了清楚。


    她手裏的桃子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吃完了,章漾將飯盒朝季行止手中一放,抬頭看了眼那邊被自己的小姐妹絆住了腳,還沒有離開的餘淑華,微微眯了眯眼睛。


    章漾站了起來。


    從蔡麗的事情可以看出來,她不是一個喜歡為難小姑娘的人。但是如果有人做得實在是有些過分的話,她也不會真看著不管。


    就像是今天送水的事,章漾心裏的確是有些不舒服的。但她相信季行止絕對不是不負責的男人,對方也不可能對別的女子有什麽想法。就基於這一點,她沒有想過為難餘淑華,哪怕看見章年都走了過去,她也隻是退到了樹蔭下乘涼。


    但現在,章漾卻改變了想法。


    也許周瑾現在都不明白自己怎麽每一次遇見餘淑華都落於下風,但她卻知道。


    對上綠茶,像是周瑾這樣直來直往的爽利姑娘,自然是吃虧的。


    餘淑華現在有些煩躁,她被剛才跟自己說話的一群小姐妹圍了起來。剛才章年那句“我姐夫”的話,十足響亮,周圍的人都有聽見。而她站在季行止跟前,頓時就陷入了尷尬的境地。


    如今,小姐妹們都在安慰著她。她想走,偏偏走不掉。


    “餘醫生,沒事的沒事的,就算是沒有季副營,這部隊裏不是還有那麽多優秀的大好男兒等著你挑嘛!”


    “對呀,沒關係。再說了,我們隻是戰友之間的關懷,送個水有什麽大不了的。我想,季副營家裏那位,也不會有什麽想法。你看,她剛才不都沒有找你嘛。現在……”


    後麵說話的人,話到這裏時,下意識地朝著章漾的方向看去。結果這一看,就出了問題。


    前一秒她還說章漾不會介意,但現在,那個穿著旗袍的纖細而高挑的女子,正朝著她們走了過來。


    那臉色,看起來不像是沒事不著麻煩的樣子。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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