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鯉說話時,陳鶴征再度伸手,一根手指從她下巴底下滑過去,之後,又去勾她的鼻尖和鼻梁。動作很輕,溫柔的,帶一點壞,撩得不行。


    隨著陳鶴征的動作,溫鯉聞到他衣袖間的氣息,清冽如新摘的薄荷,那麽幹淨。


    溫鯉臉都紅了,移動目光朝周圍掃了掃,見大部分人都在玩手機,沒注意他們,才鬆了口氣,轉而又去瞪陳鶴征,“公共場合呢,注意影響,別亂動!”


    態度有點凶,但是,可愛得厲害。


    陳鶴征目光都軟了,他知道女孩子臉皮薄,於是,收手不再逗她,對她說:“你發給我的那張照片,拍到了地鐵的線路信息。我突然很想見到你,就上了同一趟列車。”


    因為想你,想見你,所以,就不顧一切地趕來了。


    多簡單的理由,他說得那麽輕鬆,好像突然出現在她麵前,不過是突然起意的隨性而為。可人類是受感情支配的動物,一切言行背後,都有感情的痕跡,鮮明存在。


    溫鯉感覺到心跳在逐漸變軟,像被草莓味的棉花糖包裹著,胭脂粉似的顏色裏,透出香濃的美味的甜。


    她想了想,還有細節沒搞清楚,於是又問:“你怎麽會知道我在哪節車廂?”


    旁邊的乘客下車了,位置空出來,陳鶴征邁步過去,在溫鯉身邊坐下。他腿長,手指也長,骨節幹淨清晰,按住溫鯉的腦袋,左右晃了一下,好像在撥弄不倒翁。


    “笨啊,”他說,“這條線路挺長,我從第一節 車廂上車,一路找過來,總能在你下車前找到你。”


    早起計算著時間匆匆忙忙地趕地鐵,從車廂的第一節 開始,一路仔細認真地尋找。如果不是親眼所見,誰能相信這是陳鶴征會做的事。


    那麽高傲的人,居然也有心甘情願放低姿態的時候。


    座椅對麵的玻璃窗,映出車廂內的情形,也映出兩個人並肩坐在一起的身影。


    溫鯉沒有去看陳鶴征,單是看著玻璃窗上的影子,已經讓她有溺水一般無法呼吸的錯覺。


    怎麽會有這樣的人呢,溫鯉想,一言一行簡直處處犯規。


    接二連三的,讓她心跳悸動,讓她難以招架。


    溫鯉出神的時候,肩膀驀然一重,是陳鶴征歪過來,靠在了她肩上。


    他整了整臉上的口罩,帶著白色的有線耳機,閉著眼睛對溫鯉說:“有點困,我睡會兒,到站你叫我。”


    話音落下的同時,列車衝出隧道,駛上高架。這一段是地麵線路,窗外,林立的樓宇飛速掠過,綠植繁茂,城市的半壁剪影入目成畫。


    陽光透過窗子落進來,金燦燦的,溫鯉側過頭,小心翼翼地看了陳鶴征一眼,她連呼吸都屏住,生怕吵醒他。


    明亮的光線塗抹著陳鶴征的眉眼,他睫毛很長,垂下來,黑漆漆的,濃密如一片小雨林。


    溫鯉下意識地抬手,想去碰一碰那片漆黑的顏色,動作進行到一半,又頓住。


    算了,他看上去好累,讓他睡吧。


    溫鯉正要把手收回來,陳鶴征卻動了。


    他抓住溫鯉垂在身側的另一隻手,五指從溫鯉的指縫之間穿過去,扣住,然後握緊,變成十指緊扣的樣子。


    一串動作,無比流暢,那麽自然,好像已經進行過千百次。


    溫鯉的手被他握著,心跳有些加速,不受控製。她再度側頭,去看他,小聲叫他的名字:“陳鶴征。”


    陳鶴征在她肩上動了動,沒睜眼,輕微的呼吸拂過溫鯉的耳垂,還有發梢,細細碎碎的溫暖和酥麻。


    溫鯉臉都紅了,咬了咬唇,冷靜片刻,才繼續說:“我們兩個,到底是誰在追誰啊?”


    他那麽主動,連她的戲份都一並搶了,這還怎麽追?


    “當然是你追我。”陳鶴征閉著眼睛,眉眼之間的少年如初見時那樣,英俊而鋒銳,他說,“你追你的,我願意對你好,那是我的事,各論各的,互不耽誤。”


    溫鯉緩慢地眨著眼睛,有點無奈,還有點想笑。


    上輩子是隻狸花貓嗎?這輩子這麽傲嬌!


    提示音響起,到站了,應該下車。


    溫鯉低頭看了眼腕上的手表,她今天出門早,想提前去練習室做熱身,所以時間很寬裕。


    既然寬裕,那就讓他多睡會兒吧。剛好,她也想跟他多待一會兒。


    列車繼續前行,車廂晃動著,地麵上偶爾映出窗外綠植的影子,斑斕的,明暗不定。


    兩個人的手,一直十指相扣著,沒有放開。


    溫鯉打開隨身攜帶的帆布包,一支口紅掉出來。她擰開蓋子,在陳鶴征手背虎口的位置,畫下一個楓葉色的笑臉,再將自己的手背貼上去,微微用力,印出一個對稱的笑臉圖案。


    兩隻手,兩張笑臉,傻傻地笑,溫鯉看著它們,也跟著笑起來。


    她抬起眼睛,看向車窗之外,陽光真好啊,心情也是。


    和喜歡的人在一起,真好啊。


    地鐵足足過了三站,溫鯉才將陳鶴征推醒,他竟然真的睡著了,醒來時還有點迷糊。


    陳鶴征站起來,他個子高,立在車廂裏,平添幾分強勢和壓迫感。


    溫鯉正要說話,車廂忽然顛簸,她重心一偏,踉蹌著,險些摔倒,陳鶴征拉住她的手腕,索性直接將她勾到懷裏。


    他一手扶著旁邊的立柱,一手護著溫鯉,將她半抱著,隨著動作,虎口處的笑臉露出來,落入視線。


    陳鶴征垂眸,看一眼,接著,又抬眼去看溫鯉。


    溫鯉仰頭對他笑,笑得又甜又乖,生生笑得人沒了脾氣。


    陳鶴征在溫鯉額頭上彈了一下,故意說:“畫得真醜。”


    列車即將進站,溫鯉看一眼站牌,說:“我要到對麵去坐回程的地鐵,你呢?”


    “我讓於叔過來接我,”陳鶴征拿出手機,“上午約了人在咖啡廳碰麵。”


    溫鯉眨一下眼睛,“你不去舞團嗎?”


    所以,他一大早地跑過來,就是為了陪她坐一路地鐵?


    “不去,”他答得痛快,“我過來,就是為了見見你。”


    真任性啊。


    溫鯉看著他,有點想歎氣,唇角卻小幅度地彎起來,偷偷地笑。


    可是,又那麽甜。


    她的阿征,真的好好啊。


    *


    多坐了幾站地鐵,結果就是險些遲到。溫鯉換了衣服,走進排練室時,裏麵已經聚了不少人,連鄭嘉珣都在。


    陶思喜歡粘著溫鯉,見她進來,立即湊過去,說:“溫鯉姐,你不是一早就出門了嗎?怎麽到得這麽晚?”


    溫鯉將豆漿和蛋餅悄悄塞給她,說:“我在地鐵上睡著了,坐過站。早點可能有些涼了,對不起啊。”


    “沒關係,”陶思擺手,“我胃口壯,生冷不忌。”


    開季度例會那天,突發意外,溫鯉去照顧尤倩了,沒聽到會議的具體內容。


    陶思吸了口豆漿,小聲跟溫鯉解釋:“蔣總說,《芳問》這個項目,鄭老師的團隊也會參與進來,跟我們一起排演。”


    溫鯉點了點頭,沒作聲。


    鄭嘉珣是團內唯一的首席,有名氣有獎項,腰杆很硬。她手裏有一支磨合成熟的現代舞團隊,平常都是獨立排練,很少跟其他人混在一起。


    現代舞《聽河流》,就是鄭嘉珣的團隊研創出的作品,一經首演,就獲得很棒的反響,多次受邀參加國際藝術節,至今仍是reborn的門麵級作品。


    陶思快速將早餐吃完,嘴巴塞得像個屯糧的倉鼠。


    溫鯉忍不住笑,抽出張紙巾遞給她,說:“擦擦嘴吧,小耗子!”


    “跟鄭老師一起排練,壓力真的好大啊,”陶思偷偷跟溫鯉說,“她一看就不怎麽好惹!”


    第37章


    背後說人八卦, 說的還是舞團內名氣最大脾氣最爆的鄭嘉珣,陶思恨不得把嗓音全壓在喉嚨裏,隻用氣音說話。


    她咬著豆漿吸管, 透過牆壁上的鏡麵, 往鄭嘉珣那邊看。隻一眼,立即收回視線,怕被人發現似的,怯生生地跟溫鯉說:“鄭老師可真漂亮啊, 現實生活裏, 我就沒見過比她更漂亮的女孩子。從她身邊走過去,我都覺得自卑。”


    說完,可能是怕溫鯉多心, 連忙補充:“溫鯉姐, 你也好看,特別溫柔特別幹淨的好看。”


    陶思吃早點吃得急,唇邊殘留著一點點蛋餅的油星,溫鯉拿紙巾幫她擦了擦,又幫她將碎撥到耳後,笑著說:“我們都好看,天底下的每一個小姑娘都好看, 不用自卑。”


    話音落下的同時, 練習室裏忽然爆出一陣笑聲, 清清脆脆的, 挺好聽。周圍的人紛紛看過去, 溫鯉一時好奇, 也遞過去一記眼神。


    是宋聞溪, 她圍在鄭嘉珣身邊, 熱絡地同她說著什麽。


    宋聞溪也是個美人,瘦而白,五官清秀,但在鄭嘉珣麵前,還是缺了幾分氣場。


    今天鄭嘉珣沒化妝,身上是圓領的練功服,長發用素簪子隨便一挽,最尋常的打扮,擱在她身上,卻有一種透著痞氣的慵懶,豔且傲,好像讓她低一下頭,都是一種折辱。


    她將左腿搭在牆壁的把杆上,舒展手臂和腰身,放鬆筋骨,漂亮柔韌的身形一覽無餘。


    宋聞溪唇形飽滿,笑起來很好看,當著鄭嘉珣的麵,她努力讓自己笑得更好看,邊笑邊說:“鄭老師,你皮膚可真好,一點瑕疵都沒有,不像我,特別容易起痘。老師,我能加你微信嗎?有好多練功方麵的問題想請教你呢。”


    拐了一大圈,是想加人家的聯係方式,多條人脈,多份資源。


    精明、務實、見風使舵,宋聞溪一貫的處事風格。這在哪個圈子裏都很常見,並不值得驚訝或鄙夷,都是人之常情。


    溫鯉收回目光,專心熱身,不再去看。


    另一邊,鄭嘉珣收回搭在把杆上的腿,站直,脖頸修長,鎖骨處聚了些汗,愈發顯得膚質瓷白,清冷似一塊無瑕的玉。


    她撩起目光,懶洋洋地朝宋聞溪掃去一眼,平淡道:“你臉上不僅有痘痘,還有黑頭,找時間去做個醫美吧。”


    音落,將宋聞溪晾在原地,轉身走了。


    練習室裏靜了一瞬,連空氣都尷尬。


    其他演員表麵上各忙各的,背地裏紛紛目光飛起,繞著宋聞溪打轉,或嘲,或笑,表情都很精彩。


    陶思今年剛畢業,年紀小,涉世淺,心思都擺在臉上,見宋聞溪吃癟,笑得肩膀直抖。


    宋聞溪麵色青白,立在原地環視一圈,大概覺得陶思最好欺負,突然邁步奔向她:“你笑什麽呢?有話當著我的麵說!”


    陶思被宋聞溪尋仇似的氣場嚇住,整個人都僵了。溫鯉拉著陶思的手臂,將她扯到一邊,同時對宋聞溪說:“宋老師,冤有頭,債有主,拿小孩撒氣不算本事的。”


    宋聞溪眼睛裏全是火氣,她一想到自己正被溫鯉被團裏的所有演員當成笑話看,就覺得頭發都要燒起來了,不由地拔高音調,對溫鯉嚷:“就會頂著一張無辜的臉充爛好人,知道什麽叫管閑事死得快嗎?”


    溫鯉不喜歡吵架,吊著嗓門彼此攻訐的樣子,實在難看。她轉身要走,宋聞溪卻不依不饒,甚至伸手要去握溫鯉的肩膀。


    場麵頓時混亂起來,其他演員見狀,連忙上前阻攔,有人去拉溫鯉,還有人去拉宋聞溪,勸她有話好好說,不要衝動。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灼燒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金岫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金岫並收藏灼燒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