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出了家門,陳鶴征將伍洇洇送到電梯口。一梯一戶的設計,四周隻有燈光,靜悄悄的。


    伍洇洇看了眼上方的小屏幕,電梯這會兒還在地下車庫,大概要等個兩三分鍾才會上來。


    陳鶴征與她並肩站著,他穿著襯衫,料子挺闊,襯得他身形板正,立在那裏,好似峭壁之巔的鬆柏。


    透過牆壁上的鏡麵,伍洇洇看著陳鶴征的影子,漸漸的,那種發酸的感覺又湧上來。


    她清咳一聲,說:“是不是覺得我挺惡毒的?當著溫鯉的麵說起鍾縈,還說得那麽曖昧,她一定要氣死了,沒準兒還會跟你吵一架。我就是故意的。”


    陳鶴身形修長,無論什麽時候看,都耀眼得不行,他說:“這點兒事,上升不到惡毒的程度,別給自己扣帽子。”


    伍洇洇抿了抿唇:“我就是有點不甘心,想給你們添點麻煩。”


    說穿了,就是鑽牛角尖,小公主的脾氣。


    電梯即將運行到指定的樓層,伍洇洇仰著頭,也不知道是怕自己哭,還是執著於盯著小屏幕上的數字。


    她說:“我拿走溫鯉的照片,你上門來要的時候,我問過你一個問題——陳鶴征,你是不是愛慘了她?當時你沒回答我,現在你能回答了嗎?”


    今時不同往日,陳鶴征沒遲疑,點頭說:“我這輩子隻愛她一個,換了誰都不行。”


    頭頂的照明燈有點閃,伍洇洇覺得眼睛好像被晃了一下,有點難受,她快速眨了眨,說:“今天算我自討沒趣。出了這棟大樓的門,你的聯係方式我都會拖黑,以後,我再也不想見到你。”


    電梯在這時抵達,伍洇洇邁步走進去,陳鶴征則留在了原地。


    隔著逐漸合攏的門板,伍洇洇的視線一直凝在陳鶴征身上。她悄悄用手指壓了一下開門鍵,等陳鶴征對她說些什麽,可陳鶴征隻是沉默,眼神淡淡的,連句再見都沒有。


    數秒之後,伍洇洇周身的力氣終於鬆懈,她鬆了手指,也鬆了緊繃的那口氣,賭氣似的對陳鶴征說:“我祝你們兩個天天吵架!秀恩愛秀得越厲害,吵得也就越厲害……”


    後麵,她又說了些什麽,陳鶴征沒聽清,電梯門徹底關閉,已經開始向下運行。


    *


    送走伍洇洇,天色已經黑下來,陳鶴征回去的時候,看見溫鯉站在客廳的玻璃窗前,仰頭看著窗外一輪半圓的月。


    她身形纖瘦而柔軟,背影尤為單薄,一眼看過去,很容易讓人心生憐惜。


    陳鶴征放輕腳步,走過去,自身後將溫鯉攬在懷中。他克製不住似的,一下又一下,親吻她耳後那一小塊柔軟的皮膚。


    客廳的主燈沒有開,昏沉而靜謐,淡淡的旖旎感。


    溫鯉讓他親得發癢,笑著說:“你好像小狗。”


    陳鶴征手臂收緊,攬在她腰腹的位置,掌心緊貼著她的裙子,低聲說:“鍾縈的事,你不是第一次聽到了吧?早就有人到你麵前來說過,是不是?”


    不然,她不會一聽這個名字就緊張,連指尖都發抖,神色惶惶。


    溫鯉咬了咬唇。


    她整個人都被陳鶴征抱著,呼吸之中,盡是他身上的味道,薄荷葉一般的清與冽,讓她腦袋發暈,注意力都集中不起來。


    “心裏有疑惑,為什麽不直接來問我?”陳鶴征再次貼到她耳邊,懲罰似的咬一下她的耳垂,“信不過我,還是覺得我不會跟你說實話?”


    溫鯉連忙轉身,麵對著他,手臂摟著陳鶴征的脖子,與他貼得更緊,有些急切地說:“我沒有……”


    陳鶴征今晚耐心極佳,他決定跟她一筆一筆清算。


    第55章


    陳鶴征剛說完要算賬, 就在溫鯉脖頸處咬了一口。不輕不重,溫鯉沒有感受到太多的疼,更多的是一種濕潤的麻, 從指尖到心口, 又燙又熱。


    溫鯉的呼吸聲很細,有些淩亂,她眨了下眼睛,小心翼翼地抱怨:“你別咬在這裏呀……”


    咬在脖子上, 萬一留下痕跡了, 明天她還怎麽出門?


    女孩子的聲息,香香的,很柔軟, 陳鶴征叫她撩出滿身的熱, 連血液都燙了。


    他在她麵前似乎總是很沒有定力,隻是碰一下,或是看上一眼,都容易讓呼吸變深變重。


    但,現在還不是時候。


    陳鶴征嘴唇抿得很緊,他蹙眉,盡力將翻湧的氣血壓下去, 那雙雨林一般深黑的眼睛裏, 逐漸浮起清明。


    感情上, 留不得心結, 他必須同她說個明白。


    *


    客廳的主燈關著, 隻在亮了一盞形狀精致的落地燈。


    溫鯉叫陳鶴征堵在落地窗前, 無路可走。她身後是俯瞰角度下的滿城燈火, 城市布局棋盤般羅列, 車流似銀河,身前則是浮動著香氣的一室暗影,以及陳鶴征那雙又黑又深的眼睛。


    在這樣的氛圍下,靜謐又旖旎,同陳鶴征對視,是會要人命的。


    那個男人,太知道如何利用生來就完美的皮囊,將人壓迫或是蠱惑,讓人除了他,再也看不見以外的任何事物。


    溫鯉覺得心跳在變快,呼吸叫他身上的味道滿滿占據,幾乎連空氣都透不進來。


    她伸出手,明明是想推他的,讓陳鶴征離她遠一些。手指碰到陳鶴征的肩膀,不知怎麽搞的,就變成去摟他的脖子。


    兩個人離得太近,中間幾乎容不下一張極薄的紙,陳鶴征摟著溫鯉細軟的腰,鼻尖在她耳垂附近輕輕蹭著,低聲說:“鍾縈的事,都有誰跟你說過?又說了些什麽,你告訴我。”


    提到鍾縈,溫鯉混沌的腦袋閃過一起清明,她下意識地想說葉清時,又覺得這種時候提這個名字簡直犯忌,於是轉了個方向,用可憐兮兮的聲音說:“我看過熱搜。”


    葉清時同溫鯉說的那些話,隻是開了個頭,或者存心添亂,真正讓溫鯉耿耿於懷,覺得心髒刺疼的東西,源自熱搜話題下的粉絲爆料。


    之前,一條#陳鶴征正在為鍾縈創作新歌#的話題,跳到了文娛榜單的第四位。在話題下發帖互動的,除了狂衝kip的各類營銷號,還有一群叫“晨鍾暮鼓”的cp粉。


    這些人嗑的就是陳鶴征和鍾縈的cp——神秘冷感製作人x桀驁不馴女歌手。


    單是把人設擺出來,已經極具張力和萌點。


    cp粉神通廣大,不僅扒到了一些陳鶴征的私人信息,還找到了鍾縈出道前的經曆。粉絲說他們相識於德國,一場命中注定的邂逅。


    才華橫溢的超級富二代和酒吧駐唱的女學生,陷入顏值,忠於才華,一觸即燃。


    陳鶴征寫的歌,外人不能唱,但鍾縈可以。


    鍾縈也為陳鶴征背棄低調原則,走到聚光燈下,成了商業化的女歌手。


    甚至有人拍到過兩人的合照。


    照片上的背景如油畫,應該是國外小鎮的露天咖啡座。陳鶴征穿帽衫,膚色很白,墨鏡架在手指上,他側著頭,同身邊的女性友人說著什麽,鼻梁的弧度格外高挺,眉宇間是慣有的涼薄傲慢。


    發帖人說,這張照片是她無意中拍下來的,當時就覺得那個穿帽衫的男的帥慘了,身材和衣品都一級棒!雖然氣質冷了點,但是,顯得特別貴氣。


    拍照時發帖人不小心和他對視了一眼,衝擊力堪比心髒驟停。照片在發帖人手機裏存了很久,直到最近迷上嗑cp,才曉得那兩個人是陳鶴征和鍾縈。


    這條動態是超話裏回複樓層最高的精品貼,底下全是激動到不行的粉絲評論,溫鯉逐條看過去,手指微微發起了抖。


    這張照片,清晰又直觀地提醒著溫鯉,她和陳鶴征之間,隔著一個音訊全無的五年。


    有新朋友在這期間走進了陳鶴征的生活,而她對此後知後覺,甚至,無能為力。


    更何況,鍾縈還有一個曖昧到不行的微博簡介——


    “我愛著一個人,你呢?”


    這個句子一度成為cp超話裏的鎮圈金句,甚至,還衍生出一個紅極一時的文案——


    每一句試探性的詢問,都藏著女孩子深埋的喜歡。


    溫鯉也是看過粉絲超話才知道,這個在她朋友圈裏出現過好幾次的網紅文案,源頭竟然是陳鶴征和鍾縈。


    網絡信息,假的多,真的少,溫鯉也知道,磕cp這種事情圈地自萌,一種娛樂方式而已,不能較真。


    可她真的好難過啊,想哭卻哭不出來,全在心口的位置堵著,積壓良久,連呼吸都疼。


    *


    房間裏靜悄悄的,陳鶴征背著光,垂眸看向溫鯉時,瞳仁的顏色深不見底。


    溫鯉忍不住摟著他的脖子,將他抱緊,眼睛裏浮起澀意,聲音也弱弱的,她說:“我沒想過要懷疑你,阿征有多喜歡我,我很清楚。你說你身邊從來沒有別人,我信你。我隻是……”


    話音在這裏停頓下來,溫鯉大概也覺得自己有點幼稚,沉默片刻,才繼續說:“隻是討厭很多人都說你和鍾縈更般配。”


    這話一出口,壓在溫鯉心裏的那塊石頭,好像也一並落了地,讓她很沒出息地紅了眼睛。


    她討厭看見“般配”兩個字,也害怕所有人都覺得,鍾縈比溫鯉更適合跟陳鶴征在一起。她知道愛情裏不該有攀比,可是,累積在胸口的酸澀實在太鮮明,她沒辦法視而不見。


    那是陳鶴征,是她用一整個青春和全部力量去喜歡的人,她受不了他與別人產生牽扯。


    這段失而複得的感情,對於溫鯉來說,實在太珍貴,也太脆弱。她想好好保護它,不想再讓它經曆任何波瀾。


    一念至此,溫鯉忽然覺得現在的自己好狼狽,一定不好看,於是,她將臉埋在他的頸窩的位置,不肯抬起來。


    氣氛愈發安靜,窗外月光淡淡。


    陳鶴征一隻手搭在溫鯉背上,輕輕拍著她,安撫她,手指偶爾穿過她長長的頭發,動作與氣息,都透出溫柔的味道。


    “這些事情,在你心裏埋了多久了?”陳鶴征將聲音放輕,問她。


    溫鯉的睫毛濕潤,神情委屈得厲害,又透著些倔,她小聲說:“也沒有很久。”


    時間倒是不久,但是,完全不能提,不能去想,稍稍碰一碰,就覺得心髒發痛。


    聞言,陳鶴征又朝溫鯉靠近一些,與她貼得更緊。兩人體溫相融,幾乎能感受到對方身上脈搏的跳動。


    叫他這樣貼著,溫鯉也說不清到底是熱還是羞,下意識地將他摟緊,手指埋進陳鶴征的衣領中,碰著他頸後溫暖的皮膚。


    “那些話題和議論,讓你吃醋了?”一邊說話,陳鶴征一邊吻著溫鯉的耳垂,“既然難過,心裏不舒服,為什麽不來找我算賬?要自己忍著?”


    溫鯉被他時輕時重的親吻攪得心猿意馬,呼吸都有些燥,小聲說:“不知道該怎麽開口,怕你覺得我幼稚還小氣,也怕你嫌我矯情。”


    戀愛中的患得患失,總是讓人既糾結,又無力。


    陳鶴征忽然將她抱起來,抵在落地窗的玻璃上。


    樓高風寒,玻璃窗外空無一物,溫鯉有一種失重的錯覺,連忙手忙腳亂地纏住他,嚇得幾乎哭出來。


    陳鶴征在她驚叫出聲的瞬間,吻過去,嘴唇抵住她,入得深而重,每轉一個方向都吞沒得更厲害,濕淋淋的痕跡。


    溫鯉叫他逼得幾乎喘不過氣,含在眼睛裏的淚水終於掉下來,一麵哭,一麵卻又抱著他不放,那股纏綿悱惻的勁兒,讓月光都變成蜜桃般的粉。


    陳鶴征見她哭得不行,才放開她,任由她軟綿綿地趴在自己肩膀上,對她說:“我跟鍾縈的確是在德國認識的,但是,跟才華和音樂什麽的都沒關係,是因為我們用了同一個心理醫生。”


    “醫生”兩個字,精準地刺在溫鯉心頭最軟的地方,她連忙抬頭去看他,眼眶紅得厲害,唇上還留著被他吻過的痕跡。


    陳鶴征低下頭,又親了一下她含淚的眼睛,繼續說:“在德國的那幾年,我的狀態一直不好,身體需要不停地複建,過程很苦。最重要的是,我很想你,想得快瘋了,卻沒辦法回來見你,因為我們已經分手了。”


    仿佛有匕首透胸而過,溫鯉疼得呼吸都停滯,臉上沒了血色,眼睛裏卻溢滿水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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