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書梨想起來了,激起她腦海裏“塵封已久”的記憶。她隱隱蹙眉,溫吞地說:“阿厭,你還記得我上次去校外找你那次嗎?”


    校外找沈厭那次,天空也是落下瓢潑大雨,狂風呼作。


    下了出租車,她一個人跑著,在扯滿警戒線的車禍現場周圍焦急尋找他的身影,誤以為他出了事故,看到人沒事,她懸著的心才著陸。


    她生氣了,他以吻來哄她,吻得又重又深。


    而在這之前,有件事情被她無意忽略。


    溫書梨做了“噩夢”,夢裏的主人公是小男孩,也是青少年。那個夢像是分鏡,雖然不在同一畫麵,卻將故事緊密連接。


    聞言,沈厭直起身,輕聲問她:“記得,怎麽了?”


    “我知道你那天很害怕,沒有下次。”他做出保證,“相信我。”


    溫書梨淺淺搖頭,說不是這件事,她娓娓道來:“找你之前,我做了一個夢,夢的內容好像不太好。”


    沈厭說:“是不是嚇到你了?”


    嚇到?應該沒有。


    沒嚇到?她確實出了冷汗。


    意識輾轉之時,溫書梨盡量把夢複述清楚,“我不知道,但我夢裏的那個人不是我,是個男生。雖然不能胡亂下定義,可是我能感受到他的傷心,他……”


    他好像失去了最愛他的人。


    話沒說完,司機師傅停車,提醒道:“姑娘,目的地到了,趕緊帶男朋友去醫院看看,感冒發燒可不能耽誤。”


    溫書梨置若罔聞,還沉浸在夢境的飄忽感裏,差點沒反應過來,“啊好的,謝謝師傅。”


    司機師傅心善,停車的地方在醫院正大門不遠處的公交站牌,下了車也不用擔心被淋濕,能擋雨。


    關上車門,兩人站在站牌底下觀望。


    雨水嘩嘩,肆無忌憚地淌,瀝青路被徹底浸濕,水漩渦混了路麵塵土,略顯渾濁,急湍地流向地底隧道。


    大雨沒有減小的趨勢,溫書梨打算先去買傘,但沈厭還在發著燒……


    沈厭把外套脫下,搭於他們頭頂,“走吧,梨梨。”


    溫書梨猶豫:“阿厭,你在發燒啊,最好別脫外套。”


    關於“噩夢”的話題,就這麽心照不宣地跳了過去。


    “沒事兒。”沈厭牽著她的手,“到醫院了。”


    治病要緊,再糾結時間來不及。


    溫書梨這才點頭,“好。”


    ……


    醫院內,行人來來往往,大多數來治感冒。


    果不其然,和司機師傅說的一樣,盡管京城人抵禦嚴寒的意識隨時戒備,卻耐不住病魔先一步掠奪。


    體溫計試了溫度,沈厭的確發了高燒,三十九度五,快四十度。


    聽到這個結果,溫書梨的心猛地一緊,好似被鐵質的枷鎖緊緊牽製、束縛,連帶著呼吸,也有點悶。


    去大廳掛號、辦好手續、繳費,護士小姐姐盡責地幫沈厭紮針輸液。


    因為這項藥有刺激性作用,護士調慢輸液速度,不經意瞄了溫書梨一眼,開口安慰說:“小美女,用不著擔心哈。高燒很容易下去的,不好治的是低燒,來回反複,不僅折磨病人,還折磨醫生呢。”


    “這袋藥不要下太快,餘下還有一袋。”護士反向按了下油性筆的彈性筆帽,在天藍色文件夾本上記錄輸液時間,“等會兒你跟我去藥房拿點藥,配上藥,好得更快些。”


    “好的,謝謝您。”溫書梨應聲,又問了句:“大概多長時間呢?”


    護士目光下移,伸手看了看手腕處的細帶迷你表盤,“十五分鍾吧,到時候我過來叫你。”


    溫書梨點點頭,“好的,麻煩您了。”


    護士擺手,笑著說:“不麻煩,我的工作就是這個。”


    人走後,溫書梨望向點滴袋裏各種試劑與葡萄糖混合的透明藥物,一點一滴的,不由得讓她萌生出一種時間過得特別慢的“錯覺”。


    也不是錯覺,非常慢,很慢很慢。


    “無聊嗎?”沈厭的聲音低沉。


    高燒引發蝴蝶效應,頭疼,喉嚨也疼,說話時嗓音像含了煙,喑啞得厲害。


    溫書梨為他接了杯溫水,慢慢遞給他,“阿厭,喝點水緩一下吧,你盡量別說話,我來說。”


    她說起了那個未講完的夢。


    由於時間的衝刷,夢的畫麵變得混沌、朦朧,想到什麽,溫書梨便講述什麽。講完她自認為最完整的版本,可能還是遺漏了重要信息,沈厭的表情並沒有太大變化。


    “阿厭,我感覺那個男生應該很孤獨。”溫書梨垂下眼睫,喃喃道。


    她不想用“可憐”來加重對夢中男生經曆的形容,受到良好的思想教育,無論對熟人、還是陌生人,她都會保持尊重。所以,那個關於沈厭為什麽暗戀她,怕嚇到她的傷疤,直到現在,她還是沒有問出口。


    細心些會發現,上了大學之後,溫書梨沒有停下靠近沈厭。


    剛入校的第一天晚上,她知道他的夢想和物理有關,想力所能及地幫助他,是感謝,也是雙向奔赴。


    “阿厭,試著依賴我吧,好不好?”


    這句話,溫書梨沒忘,屬於它的記憶格外清晰。


    而沈厭,他做到了,他慢慢開始依賴她。


    物理實驗失敗,他情緒不好會找她求抱。


    以往穿沉色又黯淡的衣服,他會嚐試新的淺色。


    發高燒,他比以往更黏她,會反複叫她的名字,會撒嬌,也會變乖。


    “但夢終究是夢嘛,都說夢是假的。”溫書梨莞爾,“夢和現實相反,我相信那個男生一定會很幸福。”


    藥物作效,沈厭聲線不再啞,恢複了些許,附和她的話,“會的,你說會,他一定會。”


    溫書梨眉眼彎了彎,“可我不是神明,也沒有決定別人命運的權力,我希望每個人都是自由且熱烈的,展現他們最好的樣子。”


    不想對話“傷感”。


    思及此,她又想到了什麽,“阿厭,我還記得一件事情。”


    “說吧,我在聽。”沈厭說。


    高燒,溫書梨說她也經曆過,如果沒有記錯的話,那天是高二十班秋遊回來的第二天。


    她吹了海風,著了涼,和沈厭發高燒的原因九分相似,整個人很難受。


    等待輸液的過程中,她第一次見到江辭,江辭手臂受了傷,護士明確和他說不要喝碳酸飲料,但他不聽,偷喝還被沈厭抓住了。


    然後,又等了一些時間,等到大廳隻剩她自己,拔針都沒人幫。


    關鍵時刻,沈厭出現,他蹲下身為她拔針,單膝虛挨著大理石地板,像極了求婚。


    人總是愛回憶往事的,包括溫書梨。


    “阿厭,我們現在還沒到結婚的法定年齡。”她的明眸斂著澄澈白光,尤為動情,聲線放慢、放軟:“但我隻接受你的求婚,隻接受你的。”


    說完,溫書梨意識到自己說得過於長遠,抿了抿唇,等待他的下文。


    行人來往,人影不斷穿梭,此時的他們好似青春電影裏的男女主角,表達愛意,僅對彼此。


    有一段時間,沈厭不喜歡笑,不愛笑。


    可人生中出現能讓他一眼定情、至死都愛的女孩子,說不清從哪天起,他笑的次數平方般遞增。


    沈厭的長相偏冷,眼尾狹長似利刃,與常人對視無一絲溫度,但與喜歡的人目光交匯,深邃的黑瞳比清泉還要溫柔。


    眼底藏了她,也藏了黎明。


    他不笑的時候,渾身散發著“生人勿近”的氣息,倨傲、不好相處。


    以至於,有女生喜歡他隻敢寫情書表白。在下課間,他出去打籃球,或者被老師叫到辦公室的空閑,小心翼翼地把情書塞進他桌肚裏。


    “梨梨。”


    第一次說出這個稱呼,沈厭就愛上了,無法抵抗自己內心的叫囂,隻能再愛,“梨梨,我隻會跟你求婚。”


    僅此一秒,時間滯緩,每個人的動作仿佛被按下暫停鍵,一幀一幀的畫麵瀕臨定格,美好又安靜。


    少年視線下落,落在她的瑩白耳垂。


    是害羞嗎?


    為什麽泛了紅?很大麵積的紅。


    “小美女,跟我來吧。”


    護士剛來,沒有聽到他們說的什麽,對溫書梨招手示意,“藥房配好藥了,我帶你去。”


    溫書梨慢半拍地“嗯”了聲,說了句好。


    “那我拿藥去啦,你在這等我。”


    她心情雀躍,跟在護士後麵蹦蹦跳跳的,險些撞到人,還不忘對沈厭揮手。


    ……


    又是他自己一個人。


    沈厭抬眸看向天花板,想到溫書梨的笑意,還有她的可愛虎牙,驀然也跟著笑。


    又想到剛才的事情,她耳垂紅也有可能不是害羞,或許是……過敏,耳朵過敏。


    於是,他推著輸液架,也朝藥房走去。


    藥房在三樓,需要乘電梯。


    拐角到無人長廊,沈厭聽到身後有人叫他,是一道沉重、冷淡的男聲——


    “沈厭。”


    少年回頭,看清楚是誰後,他抵了下腮,鼻腔溢出一聲哼笑。


    京城大到能裝下不計其數的高樓大廈、成千上萬的人,為什麽總是那麽巧。


    “你難道還在記恨我嗎?”男人冷笑,開口道:“你母親……”


    “閉嘴。”沈厭沉聲打斷,不留任何情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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