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扶江縣刁民想要賴賬, 想得美!


    還吃他家的人, 還不存在!至少不是這群泥腿子!


    其實下麵百姓心裏也有點打鼓,畢竟他們是真的簽了,雖說相信知縣大人不會讓他們吃虧,但到底是契約。


    就連他們都知道,簽了契約就是有效的。


    隻是不知道知縣大人想做什麽。


    所有人都安靜下來,等著知縣大人說話。


    外麵的韓家家主韓瀟也看著他,過了好一陣,大家耐心都要磨沒了的時候,知縣大人緩緩道:“買賣耕田,怎麽沒見官府給的憑證,這契約上也沒見官府印記?”


    什麽?


    買賣耕田,官府給的憑證?


    眾人下意識看向已經呆愣的涼西州五家人,劉家主立刻反應過來,眼神帶著不敢置信。


    韓瀟已經率先反應過來。


    土地耕田在承平國律法中,根本不允許隨意買賣,私下交易是禁止的。


    隻是民間的買賣盛行,而且現在年頭好,耕田在個人之間流轉,管理得也沒那樣嚴苛。


    耕田買賣屬於官禁民不禁的狀態。


    如果硬要追究的話,紀煬這個理由絕對站得住腳。


    私下交易是一回事,但鬧到官府又是另一回事。


    但韓瀟心裏卻並不輕鬆。


    官禁民不禁,就說明裏麵還有很多空子可鑽,畢竟律法是律法,實際情況是實際情況。


    如果單憑這一條,就想釘死這件事,讓這交易黃了,並不能站得住腳。


    這中間還有許多東西可以扯。


    涼西州五家人,也不會這麽認命。


    所以隻有契約上沒有官府印記駁回,有些蒼白。


    果然,劉家家主冷笑:“雖說土地買賣需要官府印記跟憑證,但百十年來,承平國一直是這樣做的,民間交易更是數不勝數。”


    “從汴京到潞州道涼西州,哪個不是這麽做?每家都有官府印記嗎?”


    “若因這件事,就說契約無用,我家不服!”


    “要不然我也去查查,看看扶江縣內裏有沒有這樣的交易,難道紀知縣對本地人一個標準,對我們這種想來安家落戶的,又是一個標準?”


    “都說扶江縣不排外!我看都是假的!明明就是苛待我們外鄉人!”


    紀煬坐在稍高的台子上,居高臨下看向劉家家主,這人倒是不蠢,一句話,就要引起本地人跟外地人的對立。


    而且直接把自己歸到外地非編戶的立場上。


    就算這事強硬處理了,勢必引起剛剛融合的兩撥人之間矛盾。


    但不得不說,這樣的煽動確實有用。


    外麵看熱鬧的百姓瞬間有些騷亂。


    韓瀟也看向這位涼西州的鄉紳,這種就算陽謀了,一下子把問題上升到不認這些契約,那就是排擠外鄉人的高度。


    看看紀煬怎麽處理吧。


    劉家家主以為,自己搬出這個,肯定會讓紀知縣妥協。


    誰不知道他們縣裏來的外鄉人最多,這矛盾也最多,自己不信,他還真不怕。


    今日就算撕破臉,也要把這些田地全都吃下。


    這樣手裏的東西更多,更能脅迫這個一看就年輕的知縣。


    誰料對上紀煬的眼神,隻覺得他眼中竟然有點悲憫。


    眾人隻聽到知縣大人開口:“如此,你是都認這些契約了?”


    這話像是服軟,但又帶了些怪異。


    劉家主本能覺得有問題,原本想等會再回答,可他兒子以為局麵轉換,大喊道:“當然認!”


    “這可是我們幾家花銀子買的!真金白銀!”


    紀煬當然知道真金白銀,這些真金白銀就在衙門放著。


    涼西州幾家的人聽到公堂的聲音,在外麵大喊起來。


    “不公平!”


    “對非編戶不公平!”


    “就是!我們真心實意來的扶江縣!就這麽對我們嗎!”


    “千百年來,買賣契約,誰都是這麽做的!憑什麽你們說不行就不行!”


    “是你們本地人合起夥來騙我們錢的吧?”


    “退錢!給地!我們還要賠償!我們劉家兩千多畝田地!快還回來!”


    紀煬抬手,捕快們拿起殺威棒,外麵起哄聲才停止。


    “既然認了,那就來算算賬吧。”


    紀煬還是跟之前一樣,表情並未有太多波動,隻是讓人從後麵搬出厚厚一遝契約出來。


    這契約明顯整理過,還被分成五份。


    眼看此地知縣早有準備,原本囂張的幾家人明顯感覺到不對勁。


    隻有劉家主兒子還在叫囂,被自己老爹拍了一巴掌才停住。


    劉家主的兒子最恨扶江縣跟扶江縣衙。


    他長這麽大,什麽時候進去監牢?來扶江縣第一天就被關起來,這事能忍?


    不過越聽扶江縣知縣的話,越覺得迷惑。


    紀煬繼續道:“堂下劉家,家裏共有幾口人?或男或女,或老或幼,一一報來。”


    劉家主還是不懂,但死死拉著自己兒子,聲音帶了怒意:“知縣,為什麽農戶家的契約會都在你這,問我家幾口人又是做什麽?”


    這下連門外的韓瀟都摸不明白,可看小知縣氣定神閑的模樣,必然有後招。


    等會。


    他好像知道什麽了?


    眼看堂下的五家都不回答,紀煬對玉縣丞道:“調登記名冊,數清劉家有多少人,一共應該有多少畝田地。”


    果然!


    韓瀟眼前一亮,原來在這等著!


    別說承平國律法了,就是往前推個幾百年,基本都是這樣規定的。


    幾百年來,田稅製度可能有些變動,但基本都在這個製度上麵運轉。


    那就是如今實行的均田製。


    大致來說,就是每個勞動者做都能占有土地。


    還規定了普通人應該有的田地數量,男子十五歲以上,一人可擁有四十畝耕地,女子二十畝。


    家中奴仆不論男女都是沒有土地。


    如果不足數量的,可以增加。


    超過數量的必須賣出,超過太多的數量的,一經告發便可定罪。


    隻不過一般人家擁有不了那麽多土地,基本都是用來限製這些意圖兼並土地的鄉紳地主們。


    紀煬提出這件事,應對涼西州幾家此舉剛好合適!


    當然這是對平民百姓的規定,如果換做有了功名,或者家中有人做官,那就是另一回事。


    如今涼西州這五家人,家裏也沒人有功名啊。


    那邊玉縣丞早就算好數目,開口道:“回知縣大人,劉家一共有一百一十六口人,年滿十五以上,六十五以下的,共有九十九人。”


    “其中男子十八人,女子十六人,奴仆六十五人。”


    “可持有耕田的數量是一千零四十畝。”


    “那他們購買的土地一共多少畝。”


    “根據契約查驗,劉家一共收購三江村,馬家灣兩個村子土地,共計兩千一十七畝,超過應有田地一千六百七十七畝。”


    “一千六百七十七畝。”紀煬換換沉聲道,“刻意購買這麽多土地,還不上報官府。是想隱田,是想逃田稅嗎!”


    隱田?


    逃田稅?


    田稅按照自家有多少田地來交,隱瞞田產,就可以少交稅。


    這可是重罪!


    如果說前麵私下買賣契約沒有官府印記,還有話可以辯駁,換到隱瞞田產少交稅上,那就不一樣了。


    田稅是國家根本,雖說哪朝哪代都有隱田存在,可以一旦揭發,必然處於重罰。


    就算是皇親國戚,也不敢擔這個罪名。


    劉家主第一次有些慌。


    隻聽紀煬冷聲問道:“不經官府,私自簽訂契約,還買下超過自家應有的田地,難道還不是想隱瞞田產?幸好下麵裏長警覺,否則今年扶江縣就多了你們這些蛀蟲!”


    一句話,定下三個罪名。


    私自簽訂耕地契約。


    買下超過自家份額的土地。


    隱瞞田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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