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管內心翻江倒海,可是在朦朧的煙霧中,淩樂安臉上始終隻有一片空白單調的偏執,他現在尚且年輕,卻已經有了多年身居高位的那種獨斷專行。


    公和澤覺得他開始看不懂淩樂安了,盡管他們認識了將近二十年,可是公和澤從來沒見淩樂安對哪件事這麽執著過。


    他懷疑淩樂安是魔怔了,但是看淩樂安這副固執的樣子,顯然旁人怎麽勸都不會有用……


    公和澤皺著眉頭,像個老父親一樣擔憂地想,樂安不會就此走上違法犯罪的歧路吧……?


    就在公和澤打算給鬱灣發個消息,喊她一起商量商量這件事的時候,淩樂安幹脆利落地掐滅了煙,他說:“走吧,送你回去,你去哪?”


    公和澤抬頭一看,果然已經看不到井以和邱炬的身影了。


    淩樂安頓了頓,又說:“……你以後別他媽幫我出主意了,幫的全是倒忙!”


    公和澤被他罵了兩句,反而覺得熟悉的淩樂安又回來了,他放心下來,嬉皮笑臉地回答:“行行行,大少爺,你說啥就是啥。”


    隻是,可千萬別陷得太深了。


    作者有話要說:


    淩樂安(臉色平靜):“


    公和澤(叼玫瑰):“


    第五十三章


    井以和邱炬回學校以後, 好長一段時間沒有再去見徐良科和高信然,因為——快要到期末周了。


    不論法律係,還是臨床醫學這個專業, 一到考試多多少少就會忙得像是要脫層皮。邱炬抱著書睡, 抱著書醒, 熬了好幾個通宵。


    井以底子稍微好點, 所以除了背書尚且有時間去做別的事情。


    戎良吉在手上的項目和期末考試之間忙得不可開交,井以主動問他需不需要自己幫忙,戎良吉便毫不客氣地把收專業課小論文的事交給她了。


    一般來說, 收作業這種事確實是學委的工作, 但是戎良吉實在抽不出時間了。


    井以抱著三十多本論文敲了敲王老師辦公的門,然後聽見一聲“請進”, 井以走進去, 發現王老師桌子前麵有一個人人在彎著腰跟他討論問題。


    那個人背影看上去有幾分熟悉,但是井以又辨認不出來他究竟是誰。


    她走到桌邊把作業放下,那個男生抬起頭來對井以咧著嘴笑了一下, 井以愣住了——居然是樊誌行。


    他把原先染得花裏胡哨的頭發染回了黑色, 耳朵上的耳釘摘得幹幹淨淨,一個都沒有了,而且消瘦很多, 所以井以從背影上沒能認出來。


    樊誌行問完了自己想問的問題就主動告辭了,井以和王老師看著他一點點走遠。


    王老師眼裏帶著笑意,說:“原本以為這孩子又得像上學期一樣,不錯, 算是有進步。”


    井以好奇, 問:“他是來問考試範圍的嗎?”


    王老師忍不住笑著回答道:“不是, 他問的都是下學期的知識。這學期的考試我剛剛也問了, 樊誌行看來考得不錯。”


    井以驚訝地睜大了眼睛,王老師看見她的表情,又補充道:“他說是想要早點修完大學課程,然後考律師執業證。”


    旁邊的老師抬起頭來,感慨了句:“現在的小孩都挺努力的,真是後生可畏啊。”


    井以默默想著這四個字……後生可畏。


    看來那件事對樊誌行的影響確實很大。


    井以心裏突然也多了很多感慨。


    王老師點點頭,又問:“對了,井以,你那兩門考得怎麽樣?”


    井以回神,露出一個靦腆的微笑,說:“應該還行吧,感覺不是很難。”


    王老師又關心了兩句她的學業,才把人放回去了。


    一個星期之後,井以和邱炬終於考完了所有科目,邱炬激動得熱淚盈眶。


    大一這一年留在五海大學的最後一個夜晚,他們決定再去吃一次路邊攤。大爺依舊在賣著炒飯,大多數學生今天下午就急匆匆地回家了,所以晚上來夜市閑逛的學生少了很多,大爺也有了時間跟他們閑聊。


    井以一邊吃炒飯,一邊看大爺表演刀工。大爺跟他們聊著天,熟練地拿著菜刀在手上轉,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聊天分了神,手上忽然一個脫力,菜刀掉了下去!


    大爺想都不想地就抬起腿去接菜刀,那把菜刀落在大爺小腿上,深深地陷進去了兩指寬。


    井以和邱炬:!!!


    邱炬一下子摔下筷子,想都不想地朝大爺那邊跑過去,作為醫學生的本能讓他嘴唇顫抖地喊:“大爺,你先不要亂動!”


    盡管心裏很害怕,邱炬還是衝過去了,他在腦海中拚命尋找著老師說過的應急處理方法。


    井以掏出手機開始撥120。


    大爺說:“等等等等,先別動。”


    然後大爺淡定地一把將菜刀從小腿上抽了出來。


    邱炬:!!!!!這樣會大失血啊啊啊!!!


    可是三秒過去了,一點血都沒有流出來。


    邱炬和井以人都傻住了,愣愣地看著大爺。


    大爺哈哈大笑,把自己褲腿擼上去,然後把腿伸給他們看。


    原來大爺左邊那下半條腿是假肢。


    井以心情複雜,不知道該對此感到慶幸還是同情。


    大爺拍拍自己的腿,說:“別害怕,我這條腿四十多年前就沒了。”


    邱炬欲哭無淚地說:“那您早說啊……”


    他默默坐回去,重新拿起了自己那雙筷子,


    井以抿了抿嘴,問:“那您這四十多年……”


    井以有些啞然,不知道怎麽說下去,她沉默地想,大爺這四十年過得一定很辛苦,不然也不會現在還在這裏擺攤。


    大爺爽朗地一擺手,說:“我以前是桃園的大廚,兩年前才剛剛退休下來。”


    井以的思緒戛然而止,井以和邱炬對視一眼,“桃園”是整個a市最有名的酒店,在那裏吃一頓飯少說也得一萬上下,大爺剛剛說什麽……?


    井以沒去桃園吃過,邱炬也一樣,正常大學生誰會去吃人均幾千塊錢的商務酒店啊?!


    大爺把自己剛剛接下來的那把菜刀遞給他們看,果然在左上角印有兩個清晰的字——“桃園”,這兩個字讓大爺的話多了一些可信性。


    井以也歎口氣,情不自禁重複道:“您倒是早說啊……”


    她低頭看了看自己麵前那盤炒飯,忽然想:五海大學的學生可能都不知道他們每天晚上吃的這些宵夜,都是前桃園大廚的手藝……


    井以心情複雜地想這盤炒飯要是放在桃園裏賣的話,少說也得幾百塊錢。


    想到這裏,兩個人都覺得本來就很好吃的炒飯更好吃了——這可是金錢的味道啊!


    大爺說:“我年紀大了,要是繼續在後廚一站一整天,實在堅持不住,年紀一到就主動退休了,但是讓我老是閑在家裏也沒什麽意思,所以就選了個離家近的地方擺攤。”


    “您真挺了不起的。”井以發自內心地說。


    大爺四十年前就沒了一條腿,卻依舊能在高級酒店做到主廚,這樣的人生確實稱得上一聲精彩。


    “人這一輩子,”大爺笑眯眯地拍去腿上沾到的塵土,“說到底其實隻有一件事,那就是找到自己……有很多人大半生都碌碌過去,卻始終沒有找到自己真正熱愛的事。”


    大爺臉上有種經曆大風大浪後的平靜,他淡淡地說:“我隻不過是運氣比他們稍微好一些而已。”


    井以卻突然深思起來,她問自己,過往的這將近二十年中,她找到真正的自己了嗎?她知道自己熱愛什麽嗎?有選擇一條路堅定地走下去嗎?


    ……


    她沒有等到答案,井以自嘲地笑了一聲,也是,她在等待誰的回複呢?能夠回答這個問題的,隻有自己一個人。人生的路都是每個人自己選擇的,能夠評價其好壞的,也隻有自己一個人。


    夜晚的微風徐徐,吹得學校門前的梔子花撲簌簌地響,濃烈的香味隨著風一起傳過來。


    井以沒在這件事上糾結太久,她看了一眼天上那彎明亮的月亮,下意識抬手摸上自己的喉嚨,她很想哼點什麽,很想用聲音向其他人傳達自己的情緒。


    井以愣了愣,她好像知道自己到底喜歡什麽了……


    邱炬認真地把自己碗裏的飯都吃幹淨,臉頰像是倉鼠一樣鼓起,他問大爺:“大爺,您以前工資很高吧,現在出來擺攤會不會有很大的落差啊?”


    大爺大笑,說:“還行吧,現在一晚上大概能掙一千多塊錢,其實和以前也差不多了。”


    邱炬大聲咳嗽起來,他被大爺說的話噎住了,一個晚上賺一千……一千!


    井以把水遞給他,又幫他拍著後背順氣,心情複雜地問:“……好點沒?”


    “阿以……”邱炬魂不守舍地說,“我不想當醫生了,我要拜大爺為師,然後出來擺攤!!”


    井以:……


    邱炬繼續恍惚地說:“選擇果然比努力更重要啊!”


    雖是這麽說,可是他依舊背起了自己那一書包的書,和井以一起幫大爺收拾了桌子和煤氣罐,然後回學校去了。


    ***


    高信然很早就給井以約了聲樂老師,不過因為各種考試,全都被井以鴿了。


    高信然聯係到的聲樂老師叫做何洲,他不僅自己本身就是國家一級歌唱家,而且親自教出的好幾個學生,都是國際有名的歌唱家。


    雖然“逃課”好幾次,但每一次的輔導費高信然都按他們談好的價格打給了何老師。


    拿錢辦事,何洲其實沒有什麽生氣的情緒,但是也難免對“井以”這個從未見過的學生有了幾分好奇。


    整個娛樂圈就沒有不透風的牆,打聽了幾次以後,何洲就了解了原來這個小姑娘是淩家的人,而且是嘉德娛樂總裁的親妹妹。


    他心裏有了幾分猜測,無非就是又一個對演藝圈感興趣的二代,進來玩票的。這種孩子其實何洲見得多了,大多數在歌唱上有那麽一兩分天賦,遠遠稱不上“天才”,但是在家裏長輩的濾鏡下,都覺得自己是滄海遺珠,決定要來娛樂圈發揮自己的天分。


    這些孩子大多會因為背景深厚,家裏人也舍得咂資源,所以輕而易舉地就能小火一把,但是最後往往碰得頭破血流,悄悄退圈。


    小火靠捧,大火靠命。這句簡單的話,何洲已經親眼見它發生過好幾次了。


    因此,當終於見到井以和另一個年輕人時,何洲臉上雖然帶著平易近人的微笑,但是心裏卻沒把他們倆當回事,他甚至都已經安排好下班後要做的事情了。何洲心想應付完他們倆一個小時,自己一秒都不會多待。


    井以和徐良科對視一眼,她說:“小科,你先唱吧。”


    前幾次高信然本來想讓徐良科先跟著老師學著,但是井以不來,徐良科也用各種理由鴿他。這次井以來了,高信然好說歹說才把徐良科也逮過來。


    徐良科在何洲麵前一點都不緊張,實際上他根本不了解何洲這個人。徐良科平時幹得最多的事還是練琴,寫歌,他對唱歌這方麵的事不怎麽關心,也沒那個耐心去仔細了解。


    徐良科唱得很隨意,何洲的臉色卻好了不少,不管井以唱得怎麽樣,至少徐良科是個好苗子,而且在自己麵前不卑不亢,心理素質很好,很有在娛樂圈混下去的潛力。


    何洲臉上的笑容真切了一些,徐良科這個學生讓他來了點興趣。就算井以是個不開竅的木頭,但是如果能教會和她一起學習的徐良科,何洲覺得自己的時間也不算浪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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