榮相見一聽,就明白了:“我去見父親,你們把馬兒給牽去喂點水和糧草。”


    餘慶堂裏,英國公夫婦都專門候著她。


    英國公老來得子,雖然加以掩飾,喜色仍擋不住。國公夫人在一旁,神色淡淡的,隻說:“你來了?煜王如何了?”


    榮相見回稟了近況,國公爺才道:“這一次好險。若不是齊老將軍警覺,煜王昏迷之中隻怕要遭受無妄之災。”


    榮相見也很慶幸,幸好如今都洗清了嫌疑。


    父親又叮囑:“這些日子你辛苦狠了,也要注意養著才是。”


    榮相見道:“多謝父親母親牽掛,女兒懂得調停。今日來是想敬賀父親母親喜得麟兒。”


    說起這事,英國公揚起嘴角。


    “聽說,父親母親並不準備操辦滿月宴。”


    “是,皇帝賜鍾氏予我,為家裏誕下孩兒,本該進宮謝恩,隆重待之。如今出了這樣的大事,啟王被廢,這個檔口上還是別觸怒陛下了。”


    榮相見明白了。提起姨娘,榮相見想起陳日新的囑托,正欲親口與父親說說,英國公便製止了。


    “相顧已經告訴我們了。你放心,她的身份微妙,自入府那日我便已經所有顧忌。這個眼線,不必剪除,加以利用才是。”


    第175章


    榮相見也是這樣想, 吃過午飯便去鍾姨娘院中看孩子。


    一見到她,鍾姨娘就要起身下床,被榮相見遠遠出聲給攔住了:“剛生產完, 不必拘禮。”


    二嬸和相聞也在這裏,跟娃娃逗樂。


    一見她來, 相聞立即上前抱住她道:“四姐姐, 聽說你來,我們提前過來等你啦!早就想去煜王府看你和四姐夫,可大伯不許我去, 凶了我一頓。”


    榮相見笑道:“父親的話倒對,你四姐夫如今在養傷,不愛見人。”


    “四姐夫真怪,我要是生病躺在床上,就盼著日日都有人來看我呢。”


    “又說胡話了。好端端,怎麽就說起生病的事?”龍氏嗔怪著,把孩子抱到相見麵前, “瞧瞧你小弟弟,虎頭虎腦的多可愛。”


    榮相見第一眼, 就看這孩子睡夢中抿嘴笑,場麵安詳溫馨,忙問姨娘:“可有名字了嗎?”


    不等鍾姨娘回答, 相聞搶著道:“大伯說,叫相逢。”


    相見低頭, 聞著嬰兒奶香,蹭了蹭孩子的臉, “相逢, 快快長大。”


    “等他長大, 我們就變老啦!”榮相聞笑道:“小弟弟真會生,他可跟他的侄兒、外甥一樣歲數,輩分可高了。”


    這話說得天真爛漫,鍾姨娘知道她不是有心,也不跟她計較。


    一時說起七弟滿月宴,國公府不準備辦,榮相見安慰鍾姨娘,“等孩子大些,慶祝的機會有的是。”


    “我省的。宮中出了這樣的大事,陛下不自在,咱們不可表現得太高興了。”


    榮相見想她是禦前的人,自然明白。她是個聰明人,應該也知道,英國公府好,對她才是好事。


    一時又說起煜王的傷勢,還有金陵城這些日子的流言。


    啟王謀逆,煜王救駕,本就是極大的新聞談資,如今更是被演繹出了各種版本,甚至有人說陛下要把皇位傳給周顯暘。


    榮相聞忍不住問:“四姐姐,如今四姐夫晉封親王,又救駕有功,你說陛下會不會讓他當皇帝呀?”


    榮相見正色道:“眾位皇子誰都有可能當皇帝,隻有你四姐夫沒有,以後不許提這話,免得給他招來大麻煩。”


    榮相見自來對相聞很好,對她的口無遮攔也很少生氣,但此刻罕見的嚴肅。相聞從未見過她如此,嚇了一跳,忙道:“姐姐放心,母親已經提醒過我了,我不會在外麵亂說的!”


    榮相見看她委屈巴巴的子,一下子歉意湧上來,“對不起,我實在是太害怕了。”


    “姐姐,你怕什麽?”榮相聞牽著她的手,難得有了大人的煩惱。


    榮相見抿了抿嘴唇,“你四姐夫的外家滿門抄家流放,生母廢為庶人,在金陵城裏勢單力薄。外有西秦的刺客下了血書,要他性命,內有啟王、永安侯這樣一心要他死的親族。我真的害怕……將來若有大事,沒有人會護著他,所有人都要害他……”


    “有這麽嚴重嗎?”榮相聞一臉驚訝,忙安慰她,“不會的,四姐夫是國朝軍功最顯赫的皇子……誰敢動他?”


    榮相見一臉你還年輕的表情,“正因如此,必定為人忌憚。說不定這一身軍功會葬送了他的性命……”


    龍氏見她如此焦慮,心疼不已,過去摟著相見,“好孩子,我知道你想得長遠。你細想想,如今慶王位份最高,又是皇貴妃的孩子,繼承大統的可能性很大。皇貴妃是煜王名義上的母親,有她護著煜王不會有事。”


    榮相見勉強一笑:“希望是這樣。”


    榮相聞見她情緒好轉,便故意緩和氣氛:“四姐姐,你就真的不想四姐夫當皇帝呀?他做了皇帝,你就能做皇後娘娘啦,所有人見了你都要給你行禮。”


    榮相見心累不已,這個傻孩子,還要當著鍾姨娘說多少,隻好搖搖頭,“當皇帝多累啊,顯暘前半生吃的苦夠多了。我隻想一家子在一起,平平淡淡的就好了。之前,顯暘提過想帶我去秦州,被皇上給罵了回來,說他不孝。不然,我們真想離開京城這個是非之地。”


    鍾姨娘靠在床頭,聽著她的話,若有所思。


    榮相聞補充道:“最重要的是,如果四姐夫當了皇帝,就要有很多妃嬪了……所以還是在王府裏好,隻有姐姐一個人,是不是呀?”


    這雖是姐妹間的玩笑話,可終究不妥,龍氏趕緊捂著她的嘴:“再胡說八道,就回你的屋子裏關禁閉。”


    榮相聞吐了吐舌頭,不說了。


    鍾姨娘想起一事:“老爺昨晚還誇王妃來著。聽說幾家公府侯府送去晉封的賀禮,都讓給退回來了。”


    榮相見點點頭。


    二嬸問起:“陛下還沒有透露,親王晉封之禮什麽時候辦嗎?”


    “如今哪顧得上這個呀。原就是顯暘生死關頭,皇上情急之中說的。”


    “陛下不會忘了吧?”榮相聞一說完,自己捂著嘴,怕這句話也不妥。榮相見笑道:“也許吧,郡王、親王,於我們而言沒什麽差別,隻要人沒事就好了。”


    “那怎麽行!”連龍氏都看不下去了,“煜王豁出性命救駕,這樣大的功勞,怎麽能算了呢?慶王不過是帶著府兵在金陵城做做樣子,就封了七珠親王。”


    “什麽?”榮相見疑惑,“什麽叫做做樣子?”


    龍氏這才道:“那夜,西麟門破,相望趕到時,慶王府兵的確在街上,但是並未與□□徒衝突廝殺,隻是圍在府外護衛而已。是相望帶著九門巡捕營的人過去,衝在前麵,他們才跟著在後頭助陣。”


    “可是,慶王不是拚殺受傷了嗎?”


    龍氏搖搖頭:“這就不知道了,相望忙著殺敵,哪裏顧得上呢。總之後來慶王負傷,跟著他一起去陛下跟前回稟戰況,相望也不好說都是自己帶兵殺敵,慶王隻是來冒領功勞的呀。畢竟是天家父子之間的事,哪裏輪得到臣下說話呢?”


    榮相聞也是今日才聽說這事,小臉皺成一團,“這世道,實心眼的人,就是不如那會作戲的人討上頭高興。”


    餘下三人一聽,都看著她笑。鍾姨娘更是感歎:“沒想到六姑娘竟然有如此深刻的見識。”


    榮相見離開鍾姨娘處,又去了大哥那裏,問了他在府中調查的情況。榮相顧已經有了一些眉目,就待最後一步了,問榮相見何時動手。


    榮相見說:“再等等。”


    雖然不明白她要等什麽,□□相顧還是一口答應了下來。


    回到煜王府後,榮相見和周顯暘溝通了在英國公府了解到的情況,兩人正靠在一起說話,孟貞如突然過來,說:“允王夫婦,帶著啟王的兒子來了。”


    兩人都有些意外,忙各自分開。榮相見起身去前頭見他們,長府官正陪他們說話,鴻禕皺著苦瓜臉,很是不高興。


    允王見到她,忙起身道:“四哥四嫂治家真嚴,侍衛們把這王府守得去鐵通一般,我想去後頭看看大哥,誰料竟然寸步難行。”


    孫明悅拉了一下他袖子,笑道:“四哥可好些了?”


    榮相見道:“傷口還是疼,每日隻下地走個把時辰,大部分時間還是躺著。允王別介意,連日來風波不停,王府守衛職責所在,自然是一百個嚴謹。若有那說話不周到的得罪了你,看在我和你四哥麵上,別跟他們計較了。”


    允王這才好受些,解釋道:“我們在七皇叔府上玩,鴻禕忽然求我帶他來,我不答應他就給我跪下,鬧得七皇叔也挺尷尬的。我沒辦法了……”


    鴻禕忙跪下給榮相見磕了個頭,唬得她連退了幾步。


    “四嬸嬸,對不起。我知道您不想見我,以後我也不會來了。可是好歹,讓我去給四叔磕個頭,賠個罪吧。”


    上次見到鴻禕,還是年前祭禮。那時他還纏著顯暘,說父親覺得他年紀小,不許他去校場,求顯暘帶他去。


    周顯暘當然不能替他做主,勸他說:“校場有什麽好玩的?等開春,四叔帶你去打獵。”


    這才讓鴻禕聽了話。


    如今,他父母被削爵幽禁,四叔重傷臥床,他也成了身份尷尬的皇孫。


    一恍惚的功夫,孫明悅走近,悄聲說:“這孩子倒是個知道好歹的。”


    榮相見示意他起來,“你四叔臥床,所有客人一律不見,我也做不了他的主。你跟我去後院,若他願意見你,你就進去,若不願意,你就在院裏給他磕個頭,就是了。”


    鴻禕聽了忙起身,跟在她身後。


    飛雪早早候在外頭的過道上,說:“殿下去書房了,叫王妃把人帶去那兒。”


    榮相見會意,轉身對鴻禕說:“你四叔願意見你。”


    鴻禕囧成一團的眉毛,總算舒展了一些。


    小少年靠近書房,見煜王正靠在搖椅上,一本書擱在膝上,平靜看著門口,落在他身上。


    鴻禕不自覺垂下頭,做了虧心事一樣,頓在門檻外,不敢邁進去,不知如何麵對四叔。


    “鴻禕,在錦王府住得還習慣嗎?”


    周顯暘一出聲,鴻禕眼淚就大顆滾落,“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第176章


    榮相見牽著他, 到了周顯暘跟前。鴻禕跪下,雙手撫著周顯暘的膝蓋,邊哭邊道:“對不起四叔……你還痛嗎?”


    周顯暘戳了戳他胸口, “一箭紮穿你這裏,你說痛不痛?”


    鴻禕更是嚎啕大哭。


    相見等他哭累了, 才遞給他一張手帕。


    鴻禕擦完淚, 顫抖著說:“我想問問父親為什麽要害四叔,害皇爺爺……可是……皇爺爺不許我見父親了。”


    周顯暘道:“你問到了,又能怎麽樣呢?都是大人之間的矛盾, 與你小孩子不相幹的。你好好在錦王府,跟著鴻祺他們一塊上學,玩樂,別多想。”


    鴻禕癟著嘴:“四叔,你是不是討厭我了?”


    周顯暘捏了捏他臉:“你要是每天哭得跟隻花貓似的,我就真的不喜歡你了。”


    鴻禕趕緊收斂了一臉苦樣,說:“我在錦王府吃到了安南進貢來的新鮮水果, 可甜了。我都帶來了,四叔嚐嚐吧。”


    周顯暘笑了:“難為你還惦記著, 我才吃了中飯,晚點再吃。”


    鴻禕又討好地摸摸周顯暘的膝蓋,“四叔, 以後我常常來看你,給你帶好吃的, 也算替我父母給你賠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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