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你真的是好算計,好狠毒。你知不知道,當年延慶街著火,燒死了廟裏借住的一家三口。再加上我娘,四妹妹的娘,還有被你滅口的那幾個下人,九條人命,你真的好狠毒!”


    英國公夫人聽到這裏,麵色鐵青道:“你們跟鍾熙是一夥的!你們這幾個賤妾和賤妾生的賤種,合起夥來汙蔑我!憑著這幾張紙,就敢給我潑髒水?”


    周顯暘最聽不得任何人侮辱相見,當即道:“證人都在,嶽父大人若是有疑問可以立即傳他們問話。其實,根本不需要問他們,習婆子……”周顯暘盯著夫人身後已經慌了神的習媽媽,“你們夫妻兩個是夫人最得力信任之人,連鍾姨娘的事也是你們辦的,你們最清楚國公夫人是不是冤枉。”


    習媽媽看了一眼煜王,心下忽然一空:之前因為國公府陪嫁給煜王府的莊子出了事,她的兩個兒子被夫人推薦,在那大邱莊管事呢!如今,性命都捏在煜王手裏,她這才明白,為什麽當初煜王夫婦答應得那麽幹脆。


    當下咬著牙,跪下哭道:“奴婢認罪,這些事都是真的,奴婢都知道!隻是奴婢自小伺候夫人,一心隻忠於她,不敢有二心,更不敢揭發她的私隱啊。原先那幾個,都已經悄無聲息地沒了……我們做奴才的,跟隻螞蟻也沒什麽區別啊……”


    習媽媽盡數認罪,習管事也反應過來,也把鍾熙的船出事的前因後果,坦白了。


    英國公將手裏的文書捏成一團:“好好好,我養了一群豺狼在府裏,竟然今天才知道!你……”他指著劉氏,滿目憤恨,“自你入府這些年,我待你不薄,你何以要做出這些傷天害理的事?”


    “待我不薄?”劉氏聲嘶力竭地質問,“先是跟柳氏那個賤人生兒育女,又帶回來楚氏那個狐媚子,你哪裏待我不薄了?”


    “柳氏,是你父母說你久不生養,主動從你娘家親眷中挑的,還是你向我進言,我才點頭許她進府的!你既然不喜歡,何必惺惺作態?外表賢良,內藏禍心。”


    “我不這樣做,難道要等公爹和婆婆給你在外頭抬貴妾嗎?我這也是沒有辦法!”


    “說到底,你還是為了自己,利用柳氏。你既利用她,為何又要置她於死地!她到底也從未得罪過你啊。”


    “她是沒有明麵上得罪過我,可是她敢把管家權奪過去,就別怪我容不得她!”


    “管家權是我許她的!你生下相知,產後失調,我瞧你身子不好,想讓你好好修養,才主動叫她照管家事,你要為這個恨她,為什麽跟我說!我自然會讓你繼續管家。”


    劉氏冷笑:“我說了,你就會應嗎?再說,那時候你跟楚氏情投意合,你眼裏還有我?”


    “強詞奪理!楚氏雖然受寵,可是終究是個妾室,也從未與你相爭。我襲爵之後,第一時間為你請封一品誥命之銜,該你的福貴尊榮,滿府上下的敬重,哪一點少了你的?”


    “你以為一品誥命,國公夫人之銜就夠了?就夠彌補我這些年受的屈辱?”劉氏聲嘶力竭地,“你根本就不懂!”


    英國公一臉不可理喻的樣子,劉氏突然指著榮相見和周顯暘,“你瞧瞧你的女婿是怎麽對你女兒的。一個庶出的丫頭,嫁過去一年了肚子也沒動靜,宮裏要給他納側妃,他都敢違抗。你呢!你爹爹娘親暗地裏對我不滿,你可敢為我違抗他們一句話?你要是也像煜王一樣護著自己的妻子,我又何必出次下策?”


    英國公看看兩個孩子,至此才明白劉氏究竟再憤怒什麽,他坦率道:“我是做不到煜王那樣,可是你呢?你又何曾如相見那樣,真心待過自己的丈夫?煜王重傷幾乎死去,相見恨不得跟著他去了,日日寸步不離地照料。當年我廢了一隻胳膊,終日消沉,辭去官職,你是如何待我的?隻顧著眼紅二弟一家,說他好好地當上了超一品護國大將軍,風頭蓋過我們。怪我陣前不慎,成了殘廢,丟了大好的前程……


    楚氏與我相識時,不知我身份,也不嫌棄我身有殘疾,她把我當北海子圍場的馴馬師,陪著我渡過最難的日子,她在我心裏就是比你好上千倍萬倍。你本就是個唯利是圖之人,還要什麽真心相待?要不是我父母做主,我根本不會娶你!”


    聽著丈夫的控訴,劉氏渾身顫抖著,雙眼通紅,再說不出一句話。榮相顧在一旁默默淌淚,為娘親傷心,傷心她這一輩子就是一枚棋子,國公夫婦沒有一個把她當個人。


    家務事,都是這樣糾纏不清,分不清個誰對誰錯。周顯暘無奈地歎息,擦幹相見的眼淚,道:“夫人,你有多委屈憤恨我不在乎,我隻知道這世上人人都委屈,卻沒有幾個像你這般狠毒,謀害人命的。今日,相見娘親的命,還有另外八條人命,該是清算的時候了。”


    劉氏這才意識到死期近在眼前,她轉過身求著煜王:“相知馬上要生產了,讓我去照看她幾天。等她平安過了這幾天,我可以前來受死。”


    “你想看自己女兒平安產子?你怎麽不想想,相見的娘親,連看著她長大嫁人的機會都沒有了?”


    說罷,周顯暘做了一個手勢,小南立即上前拿住英國公夫人,將她拖去榮氏祠堂。


    國公爺看向周顯暘:“這是我的家事,怎麽處置還輪不到煜王府插手。”說罷,吩咐自己的心腹管事去取一幅藥來。


    榮相見站出來,看著國公爺:“父親,九條人命,包括我娘在內,四人被火焚至死,死得淒慘,我決不能便宜她,讓她這麽輕易就死了。”


    “……你要如何?”


    “我知道,”榮相見長舒一口氣,“她是一品誥命夫人,不能死得太慘烈太難看,還有親眷們來奔喪,若傳出什麽,對英國公府來說不好聽。您放心,我保證她死得很體麵,也不會毀了英國公府這三代的名聲。”


    英國公見她如此篤定,又看煜王一副撐腰到底的樣子,就知道此事他說了不算。在這個家裏,他再也不是說一不二的家長了。


    他隻能眼看煜王妃緩步走向祠堂。


    “四丫頭,你要在祠堂殺人?”英國公難以置信,榮相見回身笑,“我娘和柳姨娘的牌位都在裏頭呢。讓她們看看,我們是怎麽給她們報仇的。”


    第180章


    劉氏原本還在奮力掙紮, 可當被拖進榮氏宗祠,聞著那連通陰陽兩界的香火味道,被那靈前的一盞盞燭火照耀著, 被綁在一條長凳上時,才驚覺自己今日是死定了。


    四丫頭才不在乎什麽弑殺嫡母、誥命夫人, 她一心要她死。


    榮相見居高臨下, 冷冷看著她:“九條人命,我會讓你死九次。”


    說罷,有人往劉氏臉上鋪了一塊白布, 而後有水流透過白布澆下。


    起初,劉氏還能勉強呼吸,隨後白布上又加了一層,又是流水,她漸漸感覺到口鼻被厚重潮濕的布,徹徹底底封住了,一絲新鮮的空氣也無法進入, 窒息的感覺如山一般壓倒了她。


    她努力晃動著腦袋,企圖擺脫這種窒息感, 奈何渾身被縛,根本是徒勞掙紮。


    時間一分一秒流逝,就在心口|爆裂, 意識模糊,瀕死之際, 白布被忽然掀開,劉氏大力吸動著鼻子, 喉間發出鋸木一樣難聽的呻|吟。


    她臉色已經青了, 雙眼血紅, 額頭上筋路爆起,長凳上濕了一片。


    “一次。”榮相見冷漠地記著數,讓人再次把劉氏推到瀕死邊緣,等足了時間,又拉回來。


    等她稍微清醒一些,相見道:“對了,忘了告訴你,你死之後,我們會稟明皇上,撤掉你的誥命之銜,父親也會休了你,不會允許你葬入榮家祖墳,你隻能埋進劉家的墳裏。話說回來,劉家已經罷爵敗落,本就靠你接濟度日,他們應該也不會花錢給你大辦喪事,說不定連你的屍首都不會運回祖墳。不知道舍不舍得花錢,給你在西山買塊地啊。若不舍得,估計隻能把你丟在亂葬崗了。你為這榮華富貴、誥命夫人,害死了那麽多人,臨了真是白活了一輩子。”


    這話,成功讓劉氏痛苦憤怒到無以複加,充血的雙眼放著惡毒的光,死死盯著她。奈何榮相見連個眼神都不給,全程麵對著滿祠堂的牌位,她的惡毒目光隻觸達一個冷漠決絕的纖細背影。


    劉氏忽然想起隆治十二年的冬天,榮相見從永華宮外的草叢裏竄出來,一手拉著她,一麵送她往外走,一麵說有要緊話告訴父親母親。


    當時,她抬手甩開那隻冰涼的小手,訓斥道:“跟你說過多少次,元宵節過明路前,不許在宮中露麵,快回去!”


    榮相見還待辯解什麽,劉氏根本不看,忙著跟疏通了關係,幫助二位伴讀進宮的嬤嬤解釋,“嬤嬤勿怪,這丫頭跟她娘一樣沒規矩,嬤嬤以後隻管教導便是,不必顧忌其他。”


    她話未說完,就見榮相見停下腳步,纖弱的身影很快淹沒在永福宮方向的幽暗巷道裏。


    那時候,她到底有什麽要緊話?


    劉氏沒有機會問了。


    就這樣死去活來八次,天已經黑了,外頭進來了一個人,大聲道:“長公主府來信兒,說相知姑娘本就難產,一時聽說夫人暴斃,痛苦不已,頓時血崩,母子皆亡。”


    聽到這個消息,原本已經放棄求生的劉氏,淌著熱淚,死死盯著相見,用最後一點殘餘的力氣,嗚咽著咒罵她。


    “咒我?你害死那麽多人,都不怕報應,我怕什麽?”榮相見冷冷道:“最後一次。”


    ……


    雖然一應都有周顯暘的人替她動手,可是當劉氏如死魚一樣摔下長凳,相見還是驚覺自己出了一身冷汗。


    她望著列祖列宗的牌位,望著娘親的牌位,跪下磕頭:“女兒替娘親報仇了。”


    周顯暘在祠堂外等到天黑,王妃出來時,立即上前扶著她,“相見,都過去了。”


    榮相見腳下一個踉蹌,雙目無神,無助地抱著他:“我給娘報仇了……”


    “是!她一定很欣慰!”他輕輕扶著她的頭發,隻覺心痛不已。


    “不……”榮相見拚命搖頭,“她看不見,她根本看不見。她已經死了,再怎麽報仇,都沒有意義,她看不見……我什麽都不能替她做……”


    說著榮相見在他懷裏放聲大哭。榮相顧和顧霜在一旁,也忍不住垂淚。


    報仇,告慰亡魂,那隻是為了活人心裏好過而已,死去的人終究是失去了一切,再也無法彌補。


    周顯暘等相見哭幹了淚,才將她抱起來,囑咐榮相顧:“其他的幫凶,大哥幫著處置了吧。”


    說罷,徑自往外走。這時小南湊上來道:“長公主府的消息,榮相知生下了一個女兒。”


    “嗯。”周顯暘什麽都沒說。


    小北在後頭撓著頭:“那到底要不要去告訴她,她母親暴斃的消息啊?”


    “不用,”小南明白了他們的意思,“英國公誥命夫人急病暴斃的消息,榮家很快就會送到各家公府侯門,他們會派人來吊唁的。長公主府自然也會收到,那榮相知自然會知道。她生孩子的這一天,母親死了,自然得哭一哭。”


    “哦……”小北明白了,“看來王妃還是給榮家留了體麵。”


    ……


    劉氏死後,榮相見病了一場。


    周顯暘也推掉了所有事務,除了進宮請安的日子,一步不離地陪著她。


    等她好些,太後的病勢卻日益沉重。


    周顯暘和榮相見其實心中已有準備,今年太後的狀況的確不好,雖心中傷感,可生死乃天道自然,不必執著。


    自這日起,兩人日日都要入宮在太後床前侍奉。


    老人家心中有數,一日屏退眾人,悄悄拉著煜王和王妃的手,道:“好孩子,難為你們的孝心,日日進宮來守著老婆子。以後好好的,盡量別惹父皇生氣,若實在要惹他生氣,落了難,就讓嬤嬤去宣讀這密旨,保你們一世平安榮華。”


    嬤嬤手中捧著一卷太後懿旨,周顯暘這才意識到:太後一直知道他,知道他要做什麽。


    是了,小時候陪伴她最多的人,除了母親,就是皇祖母,她從來都知道他的心性。


    “皇祖母,您知道我母親是冤枉的,也知道餘家是冤枉的,對嗎?”


    皇太後聞言,歎了口氣,咳了起來,榮相見扯了扯他的袖子,叫他別問了。


    周顯暘默然,重重叩謝太後的關愛。


    又過了一段時間,在一個尋常的夜裏,皇太後於睡夢中安然辭世。


    喪禮持續四十九天,皇帝給皇太後守靈三天三夜,也罷朝了三天。


    後妃、皇子、長公主跟隨守靈。


    周顯暘和榮相見一身孝服,跪在殿中,兩人已經做了很久的思想準備,此刻對於生死都有些麻木,隻是默默垂淚。


    反倒是厲王夫婦,竟然痛哭了三天,有時候還邊哭邊嚎,幾次哭暈過去。


    連來參加葬禮的大臣們都紛紛議論,厲王夫婦仁孝之心,感天動地。


    一次休息的間隙,岐王忍不住吐槽:“皇祖母生前,三哥三嫂也從未盡過什麽孝心,如今人沒了,倒是哭得如此真情。”


    允王敲了他腦袋一下,叫他謹言慎行,不過他心中也是如此想。外頭大臣們不知道,他做皇子的自然清楚,皇太後薨逝之前這段時間都是四哥四嫂在慈寧宮中侍奉。


    “死了之後的事,那都是做給活人看的。”允王到底是個直性子,忍不住也說了一句,“我說四哥四嫂就是實誠人,不會做戲,吃虧啊。”


    不管是真是假,厲王夫婦這一套操作的確是引起滿朝稱頌。


    一日大雨過後,慈寧宮外的天空,雙環彩虹耀世顯現,景象極美極震撼人心。欽天監承報說:此乃祥瑞,是皇太後感應到皇上和皇孫們的孝心,以此作別,安心去往極樂。


    皇帝聽了非常滿意,當眾誇獎了厲王幾句。


    到了第四天,皇帝照常上朝,喪禮儀製便交給厲王夫婦來全程監督操辦。


    眼見永安侯府安然無恙,皇帝又有重新重用厲王之意,前不久受責罰的慶王又心中不安起來。更何況,他被皇帝賞賜杖刑,就是在永安侯進宮不久之後,西麟門破與江州水患本就與張家兩子有關,想必就是張淮背後下的手。


    慶王好不容易掙得如此大好局麵,怎能功虧一簣。在一次守靈間隙,他主動來找周顯暘,道:“厲王那樣折辱煜王府,四弟妹受了那麽些委屈,如今他哭幾場,就沒事兒了,我都替你們不平。”


    周顯暘不鹹不淡地答:“二哥,父皇壽宴,三哥當眾賠罪,王妃喝了酒,這事就翻篇了。一家子骨肉沒必要抓著過去的事不放。”


    “哼,你倒是好性兒。隻怕他沒你這樣的心胸!”


    厲王的確不是什麽安分守己之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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