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來幹嘛來了?”唐鈴惠問了一句。


    唐珞手上懶懶散散抱了一束花:“您不是生病了喊您兒子,他現在在天上,距落地還有一個半小時,您這邊不是什麽大事兒他估計也沒工夫趕回來,我代表他過來看看你。”


    唐鈴惠輕嗬了聲:“我生病了喊我兒子,他不來就算了,還用得著你來代表,你算他什麽人?”


    唐珞語氣淡然:“我是他老婆。”


    唐鈴惠隻覺得荒唐:“你們的婚事我不同意,我也不認。”


    唐珞緊隨其後,小小的嘴巴輕輕地一張一合,說出的話卻比刀子還厲害:“不管您認不認,我也是他合法妻子,離婚了我要分財產,他病危了由我簽單子,就是他死了,我也是他第一順位繼承人,不需要經過誰同意。”


    聽到這兒,唐鈴惠立馬不淡定。


    “你小時候我就看出來你不簡單,跟你媽一樣,靠婚姻實現階級跨越,一個比一個厲害!你剛剛說什麽?分財產,病危,死了?你嫁進我們家到底有什麽陰謀?”說著,唐鈴惠有些失控地捶了捶床。


    眼看氣味不對,陳文宇立刻拿起棍子和起了稀泥:“哎呦舅媽!我嫂子能有什麽陰謀,不就是擔心您過來看看您嘛!舅媽,我是您從小看著長大……”頓了頓,覺得不太準確,“舅媽,我是看著您一點點老的,我嫂子我也認識十年了快,你們倆我都特了解,你們其實特像,不僅都姓唐,還都是刀子嘴豆腐心,是吧,嫂子。”說著,衝唐珞眨眨眼。


    隻是一句話,惹得在場二人都不高興。


    像?


    誰要跟她像啦?


    唐鈴惠依舊也隻是輕嗬了聲。


    雖一次也沒打過照麵,卻又暗暗劍拔弩張了這麽久,如今麵對麵坐在這兒,唐珞倒有些心裏話想和她聊聊。


    為了自己。


    也為了這個困在執念之中痛苦、掙紮著走不出來的母親。


    唐珞對陳文宇說了一句:“文宇,你先出去一下。”?


    第91章


    陳文宇與兩位幫傭離開, 病房內一瞬間陷入死寂。


    唐珞兩手插在雪白的毛皮大衣口袋裏,兩腿舒展地伸直。


    窗外一束冬日的暖陽打在她臉上,讓她感到格外暖。


    唐鈴惠身子憔悴, 再有心力,也沒有體力對一個年輕氣盛的女孩兒針鋒相對, 隻是半仰在床上把臉別到一邊。


    真是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


    她要是再年輕十歲, 沒有失了心氣,就是他們在外麵搞出個孩子來,她也有辦法叫那孩子一輩子見不了光。


    這是她人生中遭受過最大的背叛。


    兒子, 丈夫,沒有一個人站在她這一頭。


    剛剛看到唐鈴惠躺在床上的第一眼, 唐珞便知道自己這輩子再也不會像十幾年前那樣任她擺布和看不起了。


    嘴巴不甜就是不甜,她這輩子也說不出違心的諂媚話。


    沉默許久, 唐珞開口:“我特別能理解您現在的心情, 如果可以, 我也希望一輩子都不用和您打交道。但很不巧,我跟傅裴南已經結婚了。”


    唐鈴惠仰坐在床上一言不發, 臉別向另一側。


    她很想裝作沒聽到, 或裝作這些話語對她造不成任何刺激或影響,畢竟兩天沒吃飯的身子實在沒力氣和一個小年輕吵架。


    但她上下起伏得厲害的胸口卻在告訴所有人,她此刻情緒很不平靜。


    唐珞道:“我不想給自己找任何不自在,我相信您也是一樣想的。我跟傅裴南商量好了, 我平時要麽在外地拍戲,要麽回上海。您平時在北京, 我們倆互不幹擾。逢年過節, 我會讓他回北京, 絕不攔著,這一點您可以放心。”


    “您不希望傅裴南娶的是我,這種心情我可以理解,我也是一樣,我也不會希望我老公的母親是您。”


    上一句還好,聽了下一句唐鈴惠自然坐不住:“你以為你在上海就可以擺脫我了?別忘了我娘家在上海!什麽叫不希望你老公的母親是我,不希望是我,那你可以不嫁他呀!”


    唐珞原本望著指甲的目光直直望向她:“您不希望兒媳是我,您也可以不認他這個兒子,您能嗎?”


    “你……”


    唐鈴惠啞口無言。


    “您不能。一樣的道理,我也不能。”


    他是她從十七八歲起愛到了現在的人,也是她孩子的父親。


    分開也不是沒有試過,他們都下了最狠的決心,但最終還是沒能分得開不是麽?


    唐珞道:“瞞著您結了婚,這件事是我們辦得不對,我跟您說一聲對不起。不過今天看了您的態度,我發現我們的選擇也沒有錯。”


    “我們已經結了婚是事實,我們不可能分開,至少短時間內不可能。我們一直針鋒相對,到頭來夾在中間難受的也是您兒子,所以不用這麽針對我。您娘家在上海,您要去哪兒我還能攔著嗎?傅裴南平時和我上海在住,您想讓他過去陪您,或者您不嫌棄想來我家看看我們,一次兩次我也可以歡迎你啊。”


    唐鈴惠又是輕嗬了聲。


    唐珞就這樣趁她生病跑過來,酸不酸、冷不冷地說了一席話,有些話擺明了是想往她心窩子裏戳。


    唐珞故意的,她知道。


    不過回味過來,卻也讓她認清了一件事。


    是啊,他們已經結婚了,傅老爺子、傅泗禮,還有他那些伯伯、姑姑們看了這既定事實,便也逐漸向他們倒戈。


    隻有她一個人僵在這兒,反倒顯得她裏外不是人。


    他們已經結婚了。


    她兒子愛了唐珞七八年還不夠,他們這輩子都分不開了。


    唐珞此番前來也是想告訴她,她不會任人搓圓捏扁,看她今天來勢洶洶這架勢,她說一句唐珞恨不能懟十句回來。


    她有一句說得對。


    她們兩個針鋒相對,到頭來夾在中間難受的隻有她兒子。


    待唐珞離開病房,陳文宇走了進來,隻見唐鈴惠眼角落下一滴渾濁的眼淚:“可憐天下父母心啊,這世上哪有一個母親能贏得過自己的孩子。”


    不過唐鈴惠也聽出了唐珞的態度。


    為了傅裴南,唐珞願意和她這個婆婆維持表麵的平和,至少不會做先挑起事的那一個。


    *


    短短兩小時的飛行,傅裴南飛機一落地,手機一開機,便如往常一樣被各種電話、微信狂轟亂炸。隻是與以往不同,這一次的大轟炸並不都是工作信息,而幾乎都來自陳文宇。


    陳文宇向來沒什麽正經,他的信息傅裴南不想看時一概忽略,總歸沒什麽大事。


    除非他又去賭了。


    看著他微信一條條地彈出來,傅裴南隻覺得心煩,皺了皺眉正要關了屏幕,餘光卻瞥見“嫂子”、“舅媽”之類的字眼,敏感的神經“叮—”的一下挑了起來,立刻打開微信從頭到尾查看。


    陳文宇:【哥,我舅媽住院了你知道嗎?】


    陳文宇:【我也是今天剛知道,她自己悄默聲跑醫院做了個手術,誰都沒告訴。雖然手術不大哈,就是打了個結石,這放在往常不得鬧得七大姑八大姨都提著東西來醫院探望啊。】


    陳文宇:【我當時就覺著我舅媽反常,到醫院一看——哎喲,不得了!陳媽說是已經絕食兩天了,臉色蠟黃蠟黃的。就是聽說我老舅在給你們準備婚禮,還帶你們去重慶玩了一趟,完全沒跟她商量。】


    陳文宇:【打你手機也不接,看到了回個電話吧,好歹來醫院看一眼舅媽吧,可愁死我了。】


    十分鍾後——


    陳文宇:【哥……】


    陳文宇:【我剛跟我珞姐通了個電話……我本來就是想問你在哪兒,畢竟舅媽住院這事兒隻有我一個人知道,我總要盡到我這個告知的義務對吧。結果嫂子說你上飛機了,又問我什麽事兒,我就把舅媽住院這事兒跟珞姐說了……】


    陳文宇:【我珞姐說要來醫院看。】


    五分鍾後——


    陳文宇:【行,我坦白!】


    陳文宇:【不是我珞姐主動說要來醫院看,是我問珞姐要不要來醫院,她點頭了。我尋思正好趁我舅媽脆弱的時候趁虛而入,說不定能讓我舅媽對我嫂子改觀呢,對吧。】


    陳文宇:【我這事兒做得沒毛病吧?】


    陳文宇:【但我這心裏咋這麽慌呢……】、


    陳文宇:【[圖片]】


    陳文宇:【瞧瞧,我這心率是徹底亂了,總覺得今晚有大事發生,恐有血光之災!】


    三十分鍾後——


    陳文宇:【哥,我錯了,我犯了死罪!】


    陳文宇:【我給你跪下了,真的。】


    陳文宇:【我被我珞姐從病房趕出來了,我不知道她們在裏麵說什麽話,但我能感覺到肯定不是什麽好話。】


    陳文宇:【哥,你殺了我吧,本來是想給你們小家庭添磚加瓦,結果讓她們本就不好的關係雪上加霜。我錯了,我是罪人!明知道姓唐的女人沒一個省油的燈,我真是這兩天把腦子喝壞了才會把她倆叫到一塊兒!】


    陳文宇:【完了完了,太可怕了!她們吵起來了!】


    坐在飛機上看著這一條條消息,傅裴南隻覺得腦子都要炸了。


    他倒寧願陳文宇這一條條消息說的又是自己在哪兒哪兒賭了錢,現在正被人拿槍頂著腦門兒,讓他趕緊提錢來救!


    他先是給唐珞打了個電話,鈴響了一聲卻又不知如何麵對這未知的局麵,先掛斷,而後一個電話給陳文宇打了個過去。


    響了兩聲,陳文宇接了。


    對麵傳來他心虛到了極致的聲音:“喂……哥……”


    “唐珞人呢?”


    陳文宇:“那個,我嫂子她來看了看舅媽,剛剛先回去了。”


    傅裴南又耐著性子問了一句:“剛剛到了發生了什麽,唐珞來了醫院,然後她倆都說了些什麽?吵起來了是什麽意思?”原本還在壓著聲音,隻是一聲更比一聲高,“趁我不在讓她們倆單獨見麵,你到底是怎麽想的!”


    陳文宇陪著笑臉道:“哥,我其實也是好意……我這不是,這不是看我舅媽正是情感上脆弱的時候,讓我珞姐趁機過來討好討好舅媽嘛……”


    “我不需要她去不討好任何人!好嗎?”說著,傅裴南掛斷了電話。


    陳文宇:“……”


    看著這裏外不是人的局麵,他隻想狠狠給自己倆耳刮子。


    *


    雨夾雪“啪嘰—”“啪嘰—”打在擋風玻璃上,又被雨刮器胡亂地刮到一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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