掀開被子下床,一時竟忘了自己的左腿還傷著,一觸地,鑽心地疼。他踉蹌地跌倒在地,一旁的台燈和桌上的水杯統統被打落,安靜的房間哐哐當當一陣響,水打濕了身上的病號服。


    隻需要一個引火的種子便能掀起燎原大火。抓起滾到腿邊的水杯就朝牆壁用力砸過去。


    水杯瞬間迸裂,撕碎了所有黎明前的平靜。


    護士循聲而來,發現他坐在地上,連忙跑過來扶他,程宗遖胳膊一甩,失控到說了中文,低吼道:“滾開!”


    隻有他自己知道,他到底有多慌。


    這種慌漫無邊際,將他淹沒。與她離開那天如出一轍。


    ……


    從洛杉磯連夜飛去了南城,直奔虞粒的學校,就停在她的宿舍樓下。他等了很久,從中午等到了下午。


    他還是覺得慌,可來到了這裏之後,又莫名的漸漸平靜了下來。


    耐心地等待著。


    直到,目光中出現她的身影。


    虞粒穿著一條明黃色的吊帶連衣裙,腳上一雙白色帆布鞋。頭上戴著白色的頭戴式耳機,懷裏抱著書,腳下踩著一塊長板。


    她所經之處,紛紛留下了眾人的目光追隨,她卻始終直視著前方,仿佛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


    她嫻熟地操控著長板,風拂起了她的裙邊,撩起了她披肩的長發,她整個人都融進了璀璨的陽光裏,連發絲都發著光。她鎖骨上的刺青似乎真要隨著風展翅翱翔。


    有個女生扔給她一瓶可樂,她單手去接,接住過後還朝那人得意地挑了挑下巴。


    讓他想起來,曾幾何時,無數個瞬間她都在他麵前展露這般俏皮的模樣。


    程宗遖一直都知道虞粒是個很鮮活很有個性的女孩,是青春的代表,燦爛且張揚。現在也是如此。


    可他又覺得,她好像跟以前不一樣了。


    她比以前還要迷人,由內而外的散發著自信和美。就像是一杯最烈的酒,是滾燙的,熾熱的。讓人沉醉。


    明明才過去兩個多月,再次見到她,她已經脫胎換骨,她已經開始了全新的生活,沒有他的生活。


    他不得不承認,意識到那一點,他很難受。


    曾經的他的確過於自負,仗著她的愛,總以為無論發生什麽她都會無條件地選擇他,總以為她不會離開他。其實回過頭來看,離不開的,是他。


    …


    “他朝我們這邊看過來了!臥槽臥槽!”


    “還笑了還笑了!”


    三個室友簡直要原地爆炸,臉上一片緋紅,可當發現虞粒也來了陽台時,她們三個瞬間明了過來,抓著虞粒的胳膊,“虞粒,他在看你誒。”


    都是有自知之明的人,虞粒是公認的校花,學校裏追她的人不計其數。那帥哥除了看她還能看誰。隻不過追她的人再多,全都加起來都不及這一個絕,又帥又有錢又有強調的成熟男人,誰看了不說一個絕字。


    “他還對你笑!”


    “他等的人是不是就是你啊!”


    室友們的聲音將虞粒拉回了神,她收回視線,幾乎倉皇地背過身,微垂著頭,努力調整表情。


    “等我幹嘛?我又不認識他!”


    她走進去,手機又開始響了,她神經一跳,還以為他又打來了電話。可來電顯示是陳妍寧。


    分不清到底是失望還是鬆了口氣。


    她接聽,陳妍寧問她什麽時候匯合,她說馬上出門,然後掛掉電話。


    她撿起掉在地上的唇釉,然後取下帆布包,將小鏡子、唇釉、一包濕紙巾還有零錢包都裝進去。


    即便她強裝著鎮定,但她的手還是在抖,應該說是她整個人都在抖。


    這種手足無措的狀態已經很久沒有出現過。


    這兩個多月以來所有的努力和蛻變,都因為他一個輕飄飄的出現就瓦解。


    無論過去多久,他還是能輕輕鬆鬆就影響她的情緒。


    她不明白,都過了這麽久了,他為什麽會突然來找她。


    她還以為他早就忘記她了,因為在拉黑他之前她明明看到的是,他沒有一次聯係過她。


    那現在又是在幹什麽呢?心血來潮嗎?


    他的腿又是怎麽回事?受傷了嗎?那也跟她已經沒有關係了。


    虞粒坐下,雙手捂著臉,做好了幾次深呼吸,冷靜了接近一分鍾這才站起身,下了樓。


    走出宿舍樓,與程宗遖打了個照麵,他還是看著她淡淡的笑。虞粒隻掃他一眼就別開目光,若無其事地往外走,他邁開腿正欲上前,突然跑過來了一個捧著鮮花的男生,衝到虞粒麵前,擋住了她的路。


    虞粒嚇了一跳,一看才認出來是之前那個瘋狂的追求者,這人真的就是變著花樣兒來,不是在宿舍樓下擺蠟燭星星燈就是在教學樓門口跳舞的,每次整得她特別社死,這次還好,隻是簡單捧了一束花。


    “虞粒,我真的特喜歡你。”男生看上去特別真誠,“做我女朋友吧?好嗎?”


    花懟到了虞粒麵前,花香濃鬱到幾乎有些刺鼻。虞粒下意識退後了兩步,男生又捧著花往她懷裏送,完全就是強塞,似乎迫切地希望她能收下這束花。


    虞粒沒忍住蹙了下眉,就在要發火的邊緣。說實話她是真挺反感這樣的人,之前話都已經說得很清楚了。


    可一抬眼,又和不遠處的程宗遖對上視線。他手裏拄著手杖緩緩朝她走過來,步子很慢,左腿明顯吃力,但姿態卻從容。他麵上平靜,看不透情緒,可那雙眼睛仍舊犀利,一貫的居高臨下感。


    男生還在喋喋不休,緊張到語無倫次:“虞粒,其實報到那天我就看到你了,你就像仙女下凡一樣,直直地落到了我的心上,我真的特別特別特別喜歡你,我可以為你做任何事,上刀山下火海,就算全世界都背叛你,我也會站在你身邊為你背叛全世界……”


    “行了行了。”


    虞粒終於忍不住出聲打斷,這種非主流發言,她已經尷尬到腳趾扣地,鞋底兒都快被摳穿了。


    程宗遖已經快要走過來,情急之下她接過男生的花,當著程宗遖的麵故意對男生說:“這裏人多,我們去一邊說好嗎?”


    男生兩眼放光,點頭如搗蒜:“好好好!”


    虞粒轉身,和男生走過了一個轉角處,這裏是程宗遖的視覺盲區。


    “謝謝你的喜歡,你的心意我都了解了,不過我真的不喜歡你。”虞粒說完之後,又鄭重其事地補了一句:“而且我已經有男朋友了,我和他感情很好,所以希望你不要再來打擾我,你已經給我的生活造成困擾了。”


    她一口氣說完,男生直接傻眼了,一秒鍾心碎:“你什麽時候有男朋友的?”


    “與你無關。”


    虞粒盯著懷裏的花,莫名起了些小心思,然後從零錢包裏掏了二百塊錢塞到男生手中,“這花很漂亮,我收下了。隻不過無功不受祿,我付錢給你,再見。”


    她給了錢,然後利落轉身離開。


    有女生看到她懷裏抱著花,上前八卦:“虞粒,你真答應他啦?”


    虞粒隻笑了笑,沒回答。似乎是不置可否的態度。


    程宗遖還站在那兒,盯著她的方向,她強裝著若無其事,不去看他。然而依舊能感受到他灼灼的目光,他存在感實在太強了,在看到她抱著花後,眸色晦暗下去,凜冽的壓迫感油然而生。


    虞粒隻覺得被他盯得背脊發涼,不由加快了腳步。


    去了吳琪的宿舍樓下,等吳琪的過程中,她看著懷裏的花,又懊惱地皺起眉。


    真不知道在跟程宗遖較勁什麽。


    幼稚,且沒必要。


    她泄氣地將花扔進了垃圾桶裏,反正是她自己花錢買的,扔了也無所謂。


    吳琪下樓之後,兩人直接往南門走。


    這時候又有電話打進來,心跳不自覺漏了一拍,她故意慢吞吞摸出來。


    果不其然,還是程宗遖打來的。


    不由自主摳了摳手指,猶豫著要不要接。


    然而猶豫的最終結果就是,她掛斷了來電,並且將號碼拉黑。


    沒有意義,就算再期待也沒有任何意義。


    隻可惜,沒過幾分鍾,一個新的陌生號碼又打了進來。


    她莫名有一種強烈的直覺,遲疑兩秒,她接聽,試探性地“喂?”了一聲。


    “是我。”


    還是那般具有穿透力,低低沉沉的,格外悅耳。


    “……”


    果然是程宗遖。


    居然還換著號碼打。


    “再打繼續拉黑。”虞粒氣勢洶洶。


    她說完就直接掛了電話,就算這麽說,還是把他這號碼又給拉黑了。


    “又是你的追求者啊?”吳琪都替虞粒苦惱,“我感覺你出門真得小心,太瘋狂了吧也,這跟騷擾有啥區別。”


    虞粒怪哼了聲。


    “叮————”


    進來一條短信,又又又是一個新號碼。


    【我等你回來,我們談談】


    虞粒一口氣憋在胸腔處,差點兒背過去。


    他到底有多少張電話卡?!


    她氣呼呼地打字回複:【沒什麽好談的。約會,不回來!】


    他秒回,還是那樣的回答:【我等你】


    言簡意賅。明明說著低人一等的話,可姿態卻毫無劣勢。出生在金字塔頂端的人,天生就不可一世,從骨子裏就該是盛氣淩人的。


    虞粒沒回。收起手機。


    他是不是還以為她隻是在跟他鬧脾氣,還是篤定她會像以前那樣,隻要他朝她勾勾手,她就會屁顛屁顛跑過去?


    姐妹三人去了商業街,吃各種美食,逛街買衣服,拍美美的照片。到了傍晚七點,她們走出商場,準備出發去訂好位子的一家網紅餐廳吃飯。可一出商場就發現外麵下起了大雨。


    臨近十月,天氣變化不定,上午還陽光明媚,下午就雷雨交加。


    坐在出租車上,虞粒看著外麵如紗的雨幕,灰蒙蒙一片的,連路況都看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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