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竟,陸斐也那張臉——”


    “確實沒什麽記憶點。”


    時螢扯下嘴角:“……”


    你可閉嘴吧。


    ……


    關門聲傳來,時螢鬆懈下來。


    她揉揉太陽穴,想到方景遒那欠揍的德行,覺得他能跟陸斐也維係幾年脆弱友情,真是不容易。


    可惜那點微薄的友情,最後也在方景遒大三後漸漸斷開。


    ……


    高考後,她去了北淮讀書。


    她大一那年,陸斐也大三。


    雖然方景遒和陸斐也都在a大,但方景遒在理學院,陸斐也在法學院。


    他們剛上大學那兩年,時螢還沒離家,周末方景遒回來,倒是會和她閑談兩句。零碎提及到陸斐也拿了國獎,專業成績名列前茅。


    大三開始,方景遒進了導師實驗室,課務繁忙,和遠在北淮的時螢隻有偶爾的微信溝通,她已經不再經常聽到陸斐也的消息。


    最後一句,就是方景遒實驗室閉關出來,跟時螢抱怨說,陸斐也居然一聲不吭地去了美國交換。


    至此,時螢徹底失去對方消息。


    ……


    跟隨清脆的提示音回神。


    時螢點開手機上方跳出的消息——


    「兔子,關於《暉夜》版權的事情,你考慮好了沒?」


    作者有話說:


    第15章


    翌日,時螢打車回了a大家屬院。


    出租開進小區,低矮牆院裏橫縱羅列著一棟棟舊式平樓,樓排間樹木蔥鬱,紅灰瓦磚的外牆經曆日曬風霜的洗禮,凸顯出曆久彌新的韻味。


    時螢在四號樓下了車,剛進樓棟,就有準備出門的鄰居長輩和藹地同她打招呼,時螢笑著回應。


    老小區樓梯狹窄,上到三樓後,她掏出包裏的鑰匙開門。


    一進門,就聞到空氣中彌漫著的濃鬱飯香,廚房的門半開著,裏麵是女人正在忙碌的骨瘦背影。


    聽到開門聲,對方端著碗筷回頭,人到中年,容顏依舊年輕,隻有眼角的紋路流露出歲月痕跡。


    “媽。”時螢放下手中的綠色紙袋,換過鞋後,上前幫忙端過碗筷。


    方茼看到她,麵色平和地點了點頭,解釋道:“你哥實驗室臨時有事,下午才能回來,洗了手過來吃飯吧。”


    時螢知道方景遒為了方便,平時習慣住在離家屬院不遠的職工宿舍,隻有周末才會回來。


    她去衛生間洗過手,坐上餐桌。


    剛端起跟前的米飯,方茼拿筷子夾了塊肉放到時螢碗中:“多吃點排骨,我拿小鍋燉了一上午。”


    時螢眼眸低垂,盯著碗裏的排骨,是她最喜歡的紅燒,應該是知道她要回來,特意做的。


    母女倆麵對麵坐著安靜吃飯,誰都沒有說話,氣氛微妙。


    過了會兒,時螢主動打破沉默:“您最近身體還好吧。”


    上半年方茼做了回手術,方景遒打來電話後,她匆匆從北淮趕回。


    病床上方茼疲憊蒼白,那是時螢第一次意識到,記憶中頂梁骨般的母親已經老了,這也是她回餘綿工作的原因。


    “還行,就是身子經常乏。”方茼輕聲說完,看向對麵的時螢,“你呢,最近工作怎麽樣?”


    隔著不遠的餐桌,母女倆謹小慎微地互相關心。


    “挺好的。”時螢垂眸點頭,猶疑後道:“不過等手頭工作忙完,我準備換個崗位。”


    方茼放下筷子應聲:“正好你趙叔說檢察院年前招考,你可以準備下。”


    時螢睫毛微顫,幾秒沉默後,低聲回:“媽,我沒想考公檢法。”


    自從她回了餘綿,方茼一直要求她參加公檢法考試,卻被她一一拖過,並以上班為借口從家裏搬了出去。


    當這句話陡然在兩人間落下,氣氛瞬間陷入無聲的冰凍。


    “那你想幹什麽?”方茼聲音嚴肅。


    時螢停住動作,抬眸看向母親:“之前接到一個offer,遊戲原畫師,待遇還不錯。”


    “我看你就是被你舅舅帶壞了。”方茼拔高了些聲音,壓著怒意,“跟著他一起不務正業。”


    “我沒有——”


    時螢試圖解釋,方茼卻突然起身,椅子刺耳突兀的滑動聲打斷了她。


    隨後,方茼歎了口氣,冷冰冰回了句:“隨你吧。”


    緊接著,她看著方茼骨瘦的身影走進臥室,牢牢關上房門。


    很快,門內響起女人低微的啜泣,連帶著外麵的寂靜,一並壓抑起來。


    似乎自從時呈甫去世,家裏的氛圍就時常陷入這種無法言說的壓抑。


    時螢早有預料,繼續把飯吃完,收拾了碗筷,最後敲了敲方茼的房門。


    “媽,上次買的禮物在門口。”


    片晌,對方沒有回答,她最終收回想要開門的手,“我先走了。”


    關門離開前,時螢看向客廳櫥櫃上方,那裏靜靜擺著時呈甫的遺像,男人儒雅隨和的麵龐,永遠停留在四十歲。


    ……


    時呈甫去世時,時螢剛上初二。


    她清楚地記得,那天放學回家,室內黑漆漆一片。


    開燈後,方景遒坐在沙發上,平時吊兒郎當的臉難得有些嚴肅,沉默著看了她一眼,然後帶她出門吃飯。


    第二天,時螢才知道時呈甫在法庭上突發心梗,走得十分突然。


    從小到大,方茼和時呈甫的夫妻感情都是羨煞旁人的好。


    所有人都以為方茼會悲痛萬分,可女人表現得格外平靜,剛處理好時呈甫的身後事,就回到了三尺講台。


    臉上看不出一絲哀傷的情緒,照常安排著她和方景遒的學習起居,填塞上時呈甫走後的空白。


    可時螢知道,那隻是方茼要強的性格緊繃著心神,不讓自己瓦解崩塌。


    時呈甫去世不久,她曾在起夜時看到方茼穿著單薄睡衣,神態木然地坐在丈夫照片前,一望就是一晚。


    如此要強的一個人,仿佛隻有在那刻,才能映出些許的消瘦柔弱。


    時螢體諒方茼的情緒,以前或許還有偶爾的頂撞,可時呈甫去世後,都是盡量順從母親的心意。


    然而爭吵還是無法避免。


    高二那年,時螢向方茼爭取轉學美術。大概是對身為畫家的弟弟不正經印象太深,方茼極為反對。


    最後時螢在母親少見的眼淚中妥協,就此作罷。


    直到高考後,時螢無法繼續待在方茼密不通風的掌控下,私自修改誌願,遠去了北淮讀書,母女關係也掀開了埋藏已久的裂縫。


    這些年來,也有人勸方茼再婚。時螢也能夠接受母親有其他的伴侶,可方茼卻盡數拒絕。


    在時螢心中,時呈甫是個完美的父親,沒人能夠與他產生比較。


    或許在方茼心中,他也是最完美的丈夫,沒人能夠將他替代。


    所以方茼選擇在餘生無盡時光裏,獨自緬懷她最好的愛人。


    ……


    再一次的不歡而散。


    時螢沉默下樓,邊朝著家屬院門口走,邊掏出手機打車。


    走過兩棟樓後,她在落滿樹葉的梧桐樹下停住腳步。


    時螢想了很久,該怎麽摹繪陸斐也驀然出現在眼前的一幕。


    她在腦海中起了草稿,勾勒出他側身眺來時,如鬆如竹的身影。


    宛若當年高考結束後的暑假,少年猝不及防出現在家屬院樓下的場景。


    ……


    時間回到2012年的暑假。


    烈日暈人,鬆櫚蓬勃濃鬱,家屬院樓排間,滲著風平浪靜的悶熱。


    方景遒高考結束後得了清閑,時螢卻仍每日騎著自行車,往返於枯燥的補習班。


    回家的路她駕輕就熟,那天她在家屬院車棚停好自行車,拐進樓棟時,才發現樓梯口站著不算陌生的身影。


    陸斐也渾身閑散地倚靠在扶手旁,低眼把玩著手機,聽到腳步聲,狹長倦懶的雙眼平淡掃來。


    時螢連忙低頭避開,攥著書包的背帶,迅速上了樓梯。


    進了家,就看到方景遒正在房間裏翻箱倒櫃地尋找著什麽,地板上亂七八糟,擺滿了雜物。


    看到時螢後,他煩躁地抓著頭發,皺眉問:“時螢螢,記不記得我畢業證放去哪了?”


    時螢這才知道陸斐也沒去附中領畢業證,被方景遒一道拿回了家。


    等方景遒終於找到畢業證下樓,時螢靠在窗戶邊,瞥見陸斐也離開的背影,在方景遒回來後隨口問了句:“對了,你同桌報了什麽專業啊?”


    高三最後一個學期,方景遒主動要求和陸斐也做了同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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