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燒到40°,泰山崩於前都麵不改色的方茼也焦急起來,連忙讓方景遒背著她趕去醫院。


    時螢昏昏沉沉地躺在病床,迷糊視野中握著一雙溫暖的手,掌心柔軟,指腹有常年握粉筆留下的繭子。


    握著那雙手,時螢安心地睡著了。


    醒來後,母親又恢複了那副嚴肅麵容,叮囑她退燒後就去學校上課。


    昨晚高燒時的溫聲細語,更像是她朦朧夢境中的想象。


    畫麵變得恍惚,接著又驟換到高二那年,方茼站在客廳裏,冷聲指責她沒能通過競賽班的選拔。


    那張漠然的麵容漸漸化為周遭的視線,她感覺自己像同齡人中的異類,被鎖在密不通風的囚籠,銬著無法掙脫的鎖鏈。


    時螢這覺睡了許久,醒來時天色大亮,瞥見窗外刺眼的陽光,夢裏的場景逐漸消退。


    她揉著眉心拿起床頭的手機,看了眼時間,剛過十點。


    微信有方景遒發來的消息——


    「學校組織假期出遊,姑姑報了名,早上已經出發了。」


    今天是中秋節,時螢原本打算回趟家,現在看來是不用了。


    大概是因為上次冷戰,方茼短時間內也不想見她。而且時呈甫去世後,家裏也沒了闔家團圓的節日氛圍。


    她鬆弛下來,走進衛生間洗漱。出來囫圇吃了頓外賣,就恢複精神去了書房裏畫稿。


    時螢最近在細化暉夜技能釋放時的姿態,暉夜的武器是一把纏繞著飄逸焰火的青黑箭羽,攻擊動作是彎弓。


    細節改到一半,女孩的目光落在屏幕上方那雙狹長的眼眸。即使經過了藝術加工,拉開弓箭時半眯的雙眼卻與記憶的照片裏如出一轍。


    愣神間,手機提示音將她拉回。打開一看,居然是楊晨發來的消息。


    「時螢,方便幫我去陸par那看一眼嗎?我找跑腿送了月餅過去,但是陸par電話不通,隻能放在樓下外賣櫃了。」


    聽陳儒說,楊晨是陸斐也在國外讀書時的後輩。加了微信後,時螢和楊晨因為幫陸斐也喂貓的事有過幾次交流,對方知道她也住佳宏新城。


    工作半天,她也有些累了,順手回了個好,放下手繪板起身,拿著楊晨發來的驗證碼,去樓下外賣櫃取了月餅,跟著坐電梯直接上了頂樓。


    按了門鈴後,時螢等待許久都沒有人開。她又給陸斐也打了個電話,依舊無人接聽。


    遲疑片刻,時螢嚐試輸入陸斐也之前發過的密碼。


    哢的一聲,門開了。


    時螢走進客廳,聽到動靜的黑貓迅速衝了過來,圓潤的腦袋在她腳邊蹭了蹭,又跑到臥室門前,像是指引著她去開門。


    那是她沒進過的房間,猶豫半晌,時螢才開門走進臥室。


    房間裏光線昏暗,深灰色窗簾嚴絲合縫地阻隔了所有陽光。


    室內靜得很,男人雙眼緊閉地躺在床上,眉骨間印出了溝壑。


    床頭櫃上放著藥瓶和玻璃杯,時螢小心伸出根手指,戳了戳陸斐也的額頭,一片滾燙。


    她輕微皺眉,小聲問道:“陸斐也,你發燒了?”


    或許是吃藥後的副作用,陸斐也沒什麽反應,睡得很沉。


    時螢想起以前發燒時方茼的處理辦法,去衛生間取了濕毛巾過來。


    白色毛巾擦拭過額頭和臉頰,清爽的涼意讓男人的眉眼鬆乏下些。


    擦完臉,時螢盯著陸斐也床邊的手,猶疑了下,小心翼翼地掰開掌心。


    許是毛巾和掌心的接觸帶來了癢意,沒擦兩下,男人忽地囈語,掌骨反射性發力,緊攥住了她的手。


    指尖力度傳來,原本就精神緊繃的時螢心跳如鼓,臉頰升騰起熱度。


    她迫使自己冷靜,然而頭腦發懵,還是無法忽視覆在輕薄皮膚的炙熱,不由自主地想起昨晚夢裏那隻手。


    不同於方茼那雙柔軟的手,陸斐也掌紋很深,骨節瘦削凸出,掌心更加寬厚。淨白修長的指骨握著手背,指腹的薄繭貼在肌膚上,烙得時螢又燙又癢。


    臥室靜的發慌,時間一點一滴流淌,不知過了過久,陸斐也總算卸掉力氣,時螢趁機收回手,關上門離開。


    ……


    陸斐也醒來時,已經是下午五點。


    他咳嗽了一聲,喉嚨沙疼,拿起床頭櫃上的那杯水潤了潤嗓,放下玻璃杯後,揉著額進了客廳。


    開放式廚房裏飄來一陣米香,刺激出腸胃的饑餓感。


    男人停住腳步,站在廚房邊望著那道忙碌著的柔弱身影。


    時螢聽到聲音轉頭,瞥見駐足的陸斐也,對上了他直視而來的漆黑雙眼,下意識問了句:“你醒了?”


    男人出現後,客廳安靜的氛圍突然就變得窘促。


    時螢指了指餐桌上的盒子,朝他解釋:“楊晨特意送來了月餅,說聯係不上你,讓我來看看。”


    陸斐也聞言,輕應了聲,低沉的聲線帶著剛睡醒的沙啞。


    他不動聲色地倒了杯水,很自然地接受了她出現在這的原因。


    “我煮了白粥,你要喝嗎?”


    聽見她的話,男人沒有出聲,隻是端著杯子靠在冰箱旁點頭。


    很快,兩人麵對麵坐在了餐廳。


    陸斐也盯著麵前的白粥,舉起湯匙放入口中,動作慢條斯理。


    停了一秒,開腔:“放糖了?”


    男人嗓音輕揚,仿佛隻是不經意一問。


    時螢愣了愣,隨後意識到:“你是不是想放醬油?”


    北淮喝白粥喜歡放糖,餘綿卻偏愛醬油。她剛到北淮讀書時還不習慣,沒想到這麽多年下來,已經被潛移默化地影響。


    時螢想要給他重新盛碗粥,陸斐也卻又說了句:“都行。”


    於是動作一頓,又坐了下來。


    默不作聲地喝完粥,陸斐也取過她的碗,走進廚房打掃戰場。


    敞亮的落地窗前,鑲金似的餘暉盡情傾灑進來,日落月升,暗淡暮色中映出對麵影影綽綽的萬家燈火。


    隔著窗幔,都浸染了團圓氣息。


    時螢坐在沙發上,懷裏抱著撒嬌賣乖的黑貓,在心裏醞釀著告別。


    然而扭頭時,瞥見男人漠然孑立的背影,話說出口卻變成了——


    “今天中秋,你一個人嗎?”


    雖然心裏有些猜測,但她從未真正了解過陸斐也的家庭。顯而易見,他沒有和家人一起過中秋的打算。


    這種日子,別人都在享受團聚的喜悅,他卻一個人發著燒待在家。


    時螢說不清是什麽心情,內心觸動,有些感同身受的孤獨。


    “你不回家?”陸斐也不答反問,眼神閑散地睨來。


    這個家,指的當然不是佳宏新城。


    時螢搖了搖頭:“我媽和同事去旅遊了,我哥不愛過節,寧願睡覺。”


    “晚上想吃什麽?”


    男人聲音輕淡,不疾不徐地走回客廳,在她跟前站定。


    時螢抬眸,對上陸斐也的眼神,看到他勾起唇角:“我餓了。”


    他是在……邀請她過中秋?


    兩個形影單隻的孤家寡人,中秋節一起吃頓晚飯,好像也可以接受。


    時螢停頓片晌,不好意思道:“我不會做飯,你病又剛好,要不然煮個菌湯火鍋?”


    “可以。”陸斐也頷首輕笑。


    陸斐也家裏沒有食材,時螢圖方便想點外賣,男人卻載著她去了附近的超市。


    剛剛答應一起吃飯時,她並未察覺有什麽不對。可當走在人潮熙攘的超市,和男人並肩挑選著商品,又是這種特殊節日,時螢突然變得不太自然。


    似乎,多少有點曖昧。


    陸斐也換了件灰色的風衣,他的五官輪廓鮮明利落,身高腿直,輕鬆撐起了外套修長硬挺的版型,行走在人群中頗為惹眼。


    選購時,男人沒什麽意見,每當時螢詢問,他都輕抬下巴,懶洋洋應聲。


    時螢:“要不要筍片?”


    陸斐也:“嗯。”


    時螢:“土豆呢?”


    陸斐也:“嗯。”


    時螢:“……”


    這家夥今天是複讀機嗎?


    選火鍋底料時,時螢喜歡的那個牌子被放到了架子最高層,她努力伸手,卻尷尬地沒有碰到。


    下一秒,陸斐也抬了抬手臂,取過青綠包裝的火鍋底料丟進了購物車,風衣袖口不可避免地蹭過她的手背。


    時螢不由地放大神經,聞到他風衣上沾染的木調香,像雪鬆的清冽。


    選完火鍋底料,時螢在心裏一一盤點著食材,覺得已經夠了,和男人推著購物車走向了收銀台。


    看著掃碼器一下下叮在商品條碼上,陸斐也瀟灑地劃開手機掃碼。


    中秋佳節,商場裏格外擁擠,兩人來的時候,商場車位已經滿了,陸斐也隻能把車停在了對麵。


    出了商場,男人步行去馬路對麵取車,時螢則拎著購物袋等在門口。


    餘光瞥到幾米之外的奶茶店,她正想著要不要買兩杯奶茶,視線一移,最後落在不遠處正在拉扯的兩人身上。


    不知是不是冤家路窄,那對男女並不陌生,居然是孟禮和譚婧雪。


    譚婧雪拽著孟禮的手腕,不知道在說些什麽,緊接著孟禮猛地甩開譚婧雪的手,揚長而去,背影冷漠至極。


    在德盛見到孟禮,時螢已經足夠意外,沒想到譚婧雪也來了餘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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