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行知本是正色聽著對方說話,冷不丁聽到李鬱白提起楚魚,冷清寡淡的臉瞬間就變了,紅暈浮上雙頰,漆黑的眼含著怒意瞪著對方:“剛才你在?”


    李鬱白點頭,笑得浪蕩:“我在啊,自從你們在裴家時,我就在了。”


    裴行知氣得不行,又被他話裏的意思羞得惱怒非常,他抿緊了唇,眼神愈發冷清敵視。


    李鬱白忍不住笑,忽然就彈了彈自己的衣擺,他微微抬了抬下巴,道:“喊爹吧。”


    裴行知:“……”


    雖然早有猜測,但直麵此情此景,裴行知的臉色絕對算不上好看。


    李鬱白穿著黑色長袍,一臉“我是你爹”的理直氣壯的神色,俊美的臉上盡是得意,自己說完還笑了起來。


    裴行知袖子下的手緊握成拳,冷冷開口:“你想做什麽?”


    李鬱白見裴行知這樣,心裏想這冷倔冷倔的樣子,可真是和她如出一轍。


    他努力維持正經的神色,道:“自然是帶你去你該去的地方。”


    裴行知不語。


    李鬱白便道:“修仙界不適合你,你已覺醒靈根,在這裏修煉越久,體內濁氣越多,你體質特殊,需要汲取純淨魔氣,滋養肌骨神魂,否則不出十年便會身死道消。”


    裴行知自然不會就這麽信了他的話,隻冷淡問道:“我究竟是誰?你究竟是誰?我生母是誰?我為何在裴家?你又為何此時才出現?”


    李鬱白沒什麽可隱瞞的,隻是,他低頭摸了摸手邊茶杯,摩挲了一會兒,才又抬頭看向裴行知。


    再開口時,他浪蕩的聲音都柔和了幾分,“你的母親名喚知歡,是萬魔之首,魔龍怨氣所化,依龍骨而生。你母親被誘騙至紅楓關,你於十六年前雷雨夜出生,是她唯一的孩子。紅楓關離赤獄近,所以你被安置在此長大。我早已死去,不過一縷鬼氣所修成妖鬼,在此徘徊,機緣巧合,裴家下方的地坑封印破除,我得以現世,附著於兔子精。後來,你割破手掌,鮮血匯聚,我得你血液滋養,修成人形。我是你母親的護衛,李鬱白。”


    裴行知抬頭看著李鬱白。


    他從頭至尾沒提一句裴文玄。


    李鬱白像是領會到裴行知的眼神,聲音驟然冷了幾分:“裴文玄不值一提,他活不久了。”


    裴行知沉默半響,同樣不願提及裴文玄。


    他問:“裴家下方的深淵地坑是什麽?”


    李鬱白:“埋葬我骨之地,你母親的一縷魔氣亦存於此。”


    這件事已經由不得裴行知信或者不信,他又問:“那如今我母親……?”


    在哪裏?或者,還活著嗎?


    裴行知的眼睛直直地望著李鬱白。


    李鬱白的臉上閃過憂色,但很快,他就笑了,他坐在那兒,風流跌宕,“你跟我回赤獄魔地,我就告訴你。”


    裴行知垂下眼來,不回這一句,隻摸了摸脖子裏的項圈,“這個,可以解嗎?”


    李鬱白晲了一眼,調笑著說:“那小姑娘不是說就喜歡你戴這個嗎?”


    裴行知抿緊了唇,也不說話,就看李鬱白。


    李鬱白被那雙與其母極像的燕子眸看了幾息便敗下陣來,道:“能解,很麻煩,這東西能遮掩魔氣,倒也不是一無是處。”


    裴行知鬆了口氣,想了想,便也不急著解除這項圈,隻問道:“如何解?”


    李鬱白看著他,道:“轉移到至親至愛身上。”


    裴行知摸了摸這東西,手指骨節僵硬,他緩了會兒,又問:“正常人能去魔地嗎?”


    李鬱白挑了挑眉,自然是想到了什麽,說道:“不能,到時常年魔氣環身,極易被侵蝕肌骨,隻能成為魔修,修魔氣。”


    裴行知沒說話,但顯然已經做好了決定。


    李鬱白觀察著他的神色,慵懶地靠在椅子上,道:“你的身份,注定與修仙界為敵,長庚仙府不會容你,十二洲仙盟亦會對你趕盡殺絕,你不容於世。”


    裴行知卻想起了陰陽羲契誓。


    他若是去赤獄魔地,楚魚就要與他一起,他是魔,卻不能要她也修成魔。


    裴行知又問:“你知道陰陽羲契誓嗎?”


    李鬱白怔了一下,隨即坐直了身體,臉上的神色有些古怪,“你結了陰陽羲契誓?”


    裴行知看了一眼他,見他此時神色怪異,沒多想,隻點了點頭。


    李鬱白重新懶散地靠進椅子裏,不知在想什麽,過了一會兒才說:“我解不了這個。”


    裴行知看著他:“我不回赤獄魔地。”


    李鬱白已經明白他不去的理由,他盯著裴行知看了會兒,輕輕歎了口氣,從懷中拿出一塊玉玦,“這裏麵有一本功法,能煉化濁氣與靈氣為魔氣,且不易被人察覺,但極難修煉,有融骨之痛,難忍之欲,能忍受嗎?”


    裴行知沒回他,幾步上前,從他手裏接過玉玦。


    受傷的手掌用力握緊,玉玦便化作一道流光進入裴行知體內。


    李鬱白見了,看著他,沉默下來,半響之後,他的臉色蒼白了一分,臉上露出愴然的笑容,他輕聲說道:“你與你娘真像。”


    裴行知也盯著他看。


    李鬱白卻像是受不住這樣的眼神,扭過頭去,看向窗外的秋海棠。


    好半響之後,他站了起來,重新看向裴行知:“玉玦中有赤獄魔城的地址,你若是想回來,隨時能回來,等你修為高些,護住人不受魔氣侵蝕並不難。”


    李鬱白說到這,頓了頓,“我要回魔城了,我會一直守在那裏。”


    兩人對視一眼,裴行知終於再次開口:“我娘在哪裏?”


    “鄴洲,江無道。”


    ……


    嬰離實在是忍不住,偷偷拽了拽謝雲珩的袖子。


    謝雲珩正在拔第三隻雞的雞毛,袖子被一扯,皺眉朝著嬰離看過去,“嬰弟,怎麽了?”


    嬰離一臉正色,桃花眼炯炯有神:“小魚不對勁,你看她那扭捏的樣子!”


    謝雲珩就朝著溪水旁清洗雞的楚魚看去。


    楚魚坐在溪邊的衤糀石頭上,雞就放在身邊,她低著頭,手裏拿著一朵野花,滿麵羞紅,手指無意識地繞著花瓣,一下又一下,嘴角露出神秘的微笑。


    謝雲珩一看,如臨大敵:“小魚這顛三倒四的樣子,莫不是入魔了?”


    嬰離翻了個白眼,一臉“我是戀愛大師”的模樣,說道:“剛才她從屋裏出來就這樣了,我嚴重懷疑她把小裴那啥了!”


    直男謝雲珩聽不懂,問:“那什麽是什麽?”


    一邊的翅火舉手,搖晃著尾巴,今日吸飽了魔氣,整個魔都很振奮,忍不住搶答道:“玷汙!”


    “咚!”


    謝雲珩一拳頭砸在翅火腦袋上,翅火腦殼立刻鼓出一個大包。


    翅火眼淚汪汪,繼續趴在一邊做一隻沉默寡言的坐騎小魔。


    謝雲珩正氣凜然:“小魚不是那樣的人!何況,裴弟重傷在身,小魚不會這麽饑不擇食!”


    嬰離卻不這麽認為,他的眼神裏充滿了羨慕與嫉妒,他幽幽地歎了口氣,“什麽時候我也能遇到一個把我玷汙了的女修啊。”


    楚魚走回到謝雲珩和嬰離身邊,臉頰還紅得很,她聽到謝雲珩和嬰離湊在一起說悄悄話便抬起眼看過去。


    她的眼睛濕漉漉的,帶著無法遮掩的羞意,她努力想要掩飾心情,卻掩飾不掉,故作正經地問道:“你們在說什麽啊?”


    謝雲珩看了她一眼。


    嬰離也看了她一眼。


    楚魚被兩雙眼睛一看,就有一種被看穿的感覺,忍不住臉更紅了,好像自己的秘密被發現了一樣,令人害羞。


    她轉開視線,卻正好看到了從屋子裏出來的裴行知。


    裴行知的視線也正好看過去,他沉寂漆黑的眼一下子亮了,如光焰飛燃,銀河星雨。


    兩人對視了一息,很快各自移開目光。


    等楚魚忍不住再去看時,卻發現裴行知也正在看她,她迅速收回了視線,低頭擺弄雞。


    玉蘭香氣忽然就在身旁落下,瞬間包圍住了楚魚。


    從前一點不覺得這味道有多濃鬱,可如今楚魚卻覺得這香氣令她心跳難抑。


    從旁邊伸出來一隻手,接過了她手裏的東西,那手骨肉均勻,修長漂亮,指尖有著薄薄的繭子。


    楚魚忍不住就多看了兩眼,心想,裴行知連手都很漂亮。


    謝雲珩看著裴行知蒼白的臉,忍不住關切:“裴弟,你的傷怎麽樣了?能忍氣吞聲嗎?”


    裴行知低著頭看楚魚一眼,耳朵微紅,聲音微低如春水:“還好,多謝大哥關心。”


    楚魚察覺到身邊的視線,低著頭裝作若無其事,一下一下揪著翅火的耳朵。


    她提議:“我們在周羅山待兩日,等裴三哥把傷養好些再走。”


    謝雲珩看看楚魚,看看裴行知,總覺得哪裏怪怪的。


    但此時此刻,他隻想感慨:“陳師兄的丹藥是真的神通廣大,裴弟之前還土埋半截,這會兒看著臉色已經紅潤了!”


    嬰離在一旁猛點頭。


    楚魚在一邊沒吭聲。


    ……


    院子並不大,往常隻有楚魚母女住,隻有兩間房。


    所以,楚魚自己獨占一間,裴行知三人住另一間。


    星辰來臨時,楚魚躺在了床上,聽著山裏的蟲鳴獸啼,翻來覆去的睡不著。


    她想的當然不是赤獄戰場的事,有長庚仙府的師叔師伯和師兄們在,十三關隘很快就能恢複平靜。


    她在想裴行知。


    閉上眼,白天時候濕漉漉的柔軟的觸感便能清晰地記起來,她忍不住將被子拉上來,蓋住了臉,試圖掩飾臉上的羞紅。


    一定都是陰陽羲契誓的影響。


    楚魚這般信誓旦旦,她才不要談戀愛,談戀愛會讓人失智,她要保持冷靜智慧的頭腦。


    “小魚啊,不要輕易談戀愛,男人有毒,尤其是漂亮的男人,記得為娘的話啊!”


    楚清荷女士語重心長的話在腦子裏響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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