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大年重新點上煙鬥,猛嘬了一口,拍了拍尚有力氣的牛兒,招呼眾人一鼓作氣的不能再半路歇息了,要不然明天也到不了家。


    “孩子們我的老伴,周二奶在家給大家燉了大魚和蒸了窩頭,等著大家呢,大家快些走回家吃魚啊!”


    “哇,太好了,我最愛吃魚,快走快走,長沙來的,咱們比著走,快點。”


    眾人喝飽了水,也玩耍夠了,還聽見知青點有燉魚吃,士氣大振,走路也快了起來,尤其是白陸,他最愛吃魚了,他走在前麵,扭著腰哼著小曲,吳德還在惡心剛才的牛糞,時不常的呸呸呸,現在眾人心裏念念的都是燉大魚,沒有一人注意到他們從火車站來到桂陽居然翻過了整整一座大山。


    日頭剛落下,天還泛著青白,守在村口的楊翠紅伸長了脖子望了又望,就是沒望見趕著牛車出去的周大年,楊翠紅在心裏罵了又罵,當初嫁給周大年看他識字將來肯定有出息,可誰知剛當上村長沒幾年就有了這麽個活計,上麵來人說城裏來的人是來改造同時要靠著他們改造農村,以現在這情況來看,農村沒改造,先把他周大年改造了,平常火急火燎的性子今天出奇的慢,周大年也著急,奈何這些娃娃走不快,也不能跟趕牛似的趕娃娃們走吧,楊翠紅心裏罵著,嘴裏不停的擔心,周大年出去整整一天了,按理說中午就應該回來,山路難走,可別是牛兒犯了撅給他周大年撂挑子了,不能不能,牛兒不是周大年,再撅還能撅得過周大年,城裏來知青,就應該上麵找地方,憑什麽給家裏空閑的屋子讓出去住,也沒問問兒媳婦願不願意就把家裏屋子讓給知青住了,楊翠紅心裏還擔心兒媳婦和兒子從農場回來會不會發脾氣。


    “這個大年,怎麽還不來,鍋裏的魚熱了又熱都涼了。”


    楊翠紅念叨著,翹起腳跟,終於在天剛擦黑一點看見了搖著腦袋慢慢爬坡的牛兒,牛兒朝著楊翠紅眸眸的叫了兩聲,訴說這一路的辛苦。


    楊翠紅趕緊迎上去,推著牛車進了村子,周大年趕著歇牛車去了,眾人知道終於快到地方了,可累壞了,紛紛想找個地方歇歇呢。楊翠紅打量一圈知青團,沒找到哪個是嫂子說的漂亮白淨的孫媳婦。


    “周深,你小子,怎麽不和二奶說話了,翅膀硬了是不是。”


    “不是,二奶,我累了,我們都累了,想回家歇著了。”


    “在二奶家吃完飯再回去,那個,那個是你長沙娶的媳婦啊?”


    周深告訴二奶,這是上官淺,楊翠紅仔細的打量這上官淺,真白淨,模樣真尊呢,就是不知道脾氣秉性怎麽樣。上官淺禮貌的朝著楊翠紅鞠躬,心領神會的從行李裏掏出一塊紅花布料。


    “二奶 ,這是上官淺,是我老婆。”


    “啊哦哦,這就是小淺啊,哎呀呀,可真好看,這衣服穿著可真好,快家來快家來。”


    “二奶,這是我從長沙給你拿的布料,你別嫌棄,二奶模樣俊,做一身紅花衣服,肯定好看”


    “哈哈哈 瞧著孩子真會說話 真懂禮貌,還給二奶拿什麽布料…真好…這孩子真懂事。”


    楊翠紅看著手裏的紅花布料 笑開了花,他周大年自從娶了自己可從來不會主動讓她買一塊布料做身新衣服,公社發下來布票也都攢起來給兒媳婦了,現在的楊翠紅穿著最便宜的更生布,哪裏還有年輕時桂陽一枝花的影子。周大年卸完牛車看見楊翠紅手裏的布料,就知道是上官淺給的,在楊翠紅麵前也誇起來上官淺。


    “這孫媳婦真是百裏挑一,咱們家祖宗冒青煙了,你看這兩包煙,就是孫媳婦孝敬我的”


    說完還拿著那兩包煙絲在楊翠紅眼前晃了晃,楊翠紅更開心了,聽周深奶奶說是一位大小姐,她還以為這周深的媳婦多不近人情,沒想到這媳婦辦事可真周到。


    “二奶盼著你和周深回來呢,聽你奶說周深娶了長沙的新媳婦,我高興的不得了啊!”


    “二奶,我能嫁給周深是我的福氣,希望二奶不要怪我不懂事才好。”


    “這丫頭…這會說話…快走,咱們快家去,二奶給你們燉了魚,走吧孩子們,以後想吃什麽告訴二奶,二奶給你做啊!”


    楊翠紅拉著上官淺說了幾句話就天黑了,此時的眾人麵黃肌瘦的盯著楊翠紅家的炊煙,楊翠紅也想到這些孩子可能沒吃飯,叫聲老伴搬桌子就帶著眾人進了家門。


    “來,老伴,多拿幾個椅子來,孩子們坐,快坐下,走了一天累壞了吧。多吃點,咱們這裏去年大豐收,糧食有的是,吃。”


    “好嘞 孩子們快坐 也不知道你們吃的習慣不習慣,夜裏潮氣大,吃點辣菜驅驅寒啊。”


    本來眾人很期待的燉大魚,可是眼前的這盆燉大魚放了半盆的辣椒吧,長沙四少可不怕,他們吃辣很習慣,從小吃辣椒長大的,可苦了那六個人,尤其是上海來的康蓉和吳德,吳德加了一口魚肉就噴了,差點鑽進周大年家裏的井去,李秋李冬見識了湖南辣椒的厲害,不敢下筷子,大口吃著桌子上的餑餑,白陸還期待這裏的燉魚什麽口味,一看這麽多辣椒,嗦了唆筷子,拿起一個窩窩頭也啃了起來 胡軍更是蹲在一邊 連桌子都不上,見狀周大年一拍腦袋。


    “瞧我這個記性,忘了你們六個是北京上海來的,吃不了這麽多辣椒 哎呀,這可怎麽好,老婆子,還有野菜團子嗎?拿幾個出來,好歹有點滋味,比啃窩窩頭吃餑餑強啊。”


    楊翠紅把野菜團子拿來,六個人一瞧,還不如啃窩窩頭呢,這野菜團子黑黢黢的,看著還不如玉米麵子做的餑餑好吃,誰也沒伸手,這頓飯隻有長沙四少吃的開心,雖說主食是粗糧有點噎嗓子,架不住魚好吃啊,很快四個人就吃的滿頭大汗,周大年和楊翠紅給好吃的部位都給上官淺加去了,上官淺吃不了這麽多,分給了嚴燕一些,嚴燕也吃不了 又給了趙景泰,趙景泰象征性的給了周深一塊,周大年誇這四個孩子謙讓有禮貌,可不是嘛,這種情況就應該團結一致了。


    其餘六人能有窩窩頭吃也滿足,趕了好幾天的路 坐了好幾天的火車,早已疲憊不堪,就連康蓉也吃了兩個窩窩頭。楊翠紅沏了茶水給眾人喝,雖然是苦茶,不知道什麽品種,能漱口,眾人喝的香,白陸更是喝了好幾杯,解乏。


    吃完飯趁著眾人心情還不錯,周大年開始說他們此行的目的和每天的任務,同時將剩下的六人分到兩間屋子裏。


    “咳咳…孩子們,歡迎你們來到桂陽,這個上麵分派了我負責照顧你們,既然大家都已經接受了命運的安排 相聚在這裏,就不能再有在家時的大小姐大少爺脾氣了,一定要積極主動的完成上麵派下的任務,咱們村就二十幾戶人家,人不多,村裏除了我主事,還有我兒子周建設,他現在在蓮花農場 農忙有事會回來,你們有什麽問題和需要的就找我們爺倆,婦女不方便的可以找我老伴,旁邊的院子我和老伴給你收拾好了,你們就住在那裏,兩位女同誌東屋,四個男同誌睡西屋,都是大炕,夠睡的。外麵還有一間,放了雜草 等過幾天收拾出來你們再分配誰住進去,就能鬆快些”


    “等等,我不是女的,周二爺你把我看成女的了”


    “啥,你是男的,你這頭發比我老伴的都長了,我說覺得看著你別扭呢,你真是男的啊!”


    白陸與理據爭的說他是男的,周大年嚇了一跳,這走路扭著腰,留著長頭發長的白白淨淨的可不就是女的嘛,周大年把知青單子看了又看,終於確定白陸是男孩子了,楊翠紅也傻了眼,白陸的模樣,真的很像女孩子。這下怎麽分,除了住在周深家的上官淺和嚴燕就隻有一個女同誌了,大炕雖說夠住,可有些擠,事已至此周大年也隻好安排康蓉先住一間屋子,其餘五人住在大屋的炕上。吳德第一個不滿意,他希望自己能和康蓉住 這樣能寬敞些 夜裏也好有個說話的,可認死理的周大年不同意。


    “我和我表妹從小一起長大的,也在一個房子裏生活過,怎麽不能住在一塊了”


    “不行就是不行”


    “那長沙那幾個怎麽能住在一起呢。”


    “人家有結婚證 你有嗎?你在這別搞特殊,亂搞男女關係要是擱十年前就得浸豬籠,不行就是不行。”


    “你厚此薄彼,不公平,這不公平,憑什麽他們可以一人一間屋子,憑什麽,我倆是表親,什麽叫亂搞男女關係了,你偏袒他們…”


    “周深爺爺家是三個屋子,這是周家的媳婦,你不服,倒插門在村子裏,你也有獨立的屋子”


    吳德和周大年的爭執吳德再一次敗下陣來,左不過吳德不想和別人擠著,胡軍出來打圓場。


    “這樣吧,我睡地上,打個地鋪,讓他們睡的舒服些。”


    吳德還想說話,被周大年一口煙給嗆了回去。


    “睡什麽地鋪,有炕不睡睡地上,讓別人知道不知道得怎麽罵我呢,明天我就給門口那個小屋子收拾出來,讓你一個人住,行了吧,在作妖,你就睡大馬路上去。”


    就擠一個晚上,吳德也沒有在找周大年的麻煩,氣鼓鼓的就要去牛車上拉行李 白陸也不想和他們北京人擠在一起,沒有共同語言,他更喜歡成熟的吳德。白陸跟在吳德的屁股後麵,他想和吳德一起睡。


    “吳德,屋子收拾出來我和你一起住,我不想和他們擠著…周二爺,行嗎?”


    吳德抬起頭想拒絕,剛才周大年在氣頭上說的是他自己住,不過想想周大年氣歪了的臉也沒說話,默認了,白陸特別開心的拿著行李追吳德去了 ,胡軍幫康蓉拿行李,康蓉還知道和人家說了一聲謝謝,眾人很快就把行李放好,臉盆牙刷擺了一地,褥子被子全鋪在了炕上,吳德的褥子看著厚實,最外麵一層居然是絲綢,被子也是絲綢上麵繡著金龍,這可看呆了想睡他旁邊的白陸,吳德沒有理白陸誇張的表情,蓋了被子就要睡覺,他可真累了,也隻有今天他想的全是睡覺,李冬李秋互相拿出褥子來,裏外翻新的棉被也拿了出來,哥倆給胡軍留著中間的位置,睡在了炕尾,胡軍幫康蓉安放行李,康蓉感謝他,給了他一把花生,胡軍收下了就囑咐康蓉以後有什麽事都可以叫他幫忙,康蓉苦笑著送胡軍出去,她以為胡軍想追求她,她心可不在這,也看不上土裏土氣的胡軍,胡軍回了屋子就看見幾人安放好了,李冬李秋在炕尾打鬧,白陸側著身看著已經入睡的吳德,胡軍躡手躡腳的把褥子鋪好 隻有胡軍的褥子帶補丁 被子也沒那麽厚,不過他很珍惜,把上衣疊好就鑽進了被窩。


    屋子裏瞬間安靜的不得了,眾人都累了,應該都睡覺了吧。


    旁邊屋子的康蓉看著一窮二白的屋子裏,連個書桌都沒有 這可怎麽住人,她行李裏還有很多貴重的護膚品呢,這要放哪裏,不過現在康蓉也管不了那麽多,她還想洗個澡,看著外麵那麽黑,想了想又算了,累了一天,趕快睡覺吧。


    楊翠紅拉著上官淺說話,這個孫媳婦他喜歡的不得了,已經很晚了楊翠紅不舍得撒手。周深怕爺奶擔心,就拉著上官淺和楊翠紅說。


    “明天我帶她再來和二奶嘮嗑,我們先回家了,行李還沒放呢!”


    “哦哦對,瞧二奶這記性,快去吧孩子,你奶應該給你們燒好炕了。”


    “我們走了二爺二奶,別送了。”


    長沙四少拿著行李走向周深家,周深家離周大年家就隔著知青點和一條小巷子,有什麽風吹草動這三家都能聽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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