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蓉和胡軍說了許多話,康蓉的顧慮始終沒有說出來,胡軍說了個暢快,可是說完之後又不能改變什麽,胡軍端著的蘿卜湯都涼了。康蓉沉默了片刻,吳德還沒回來,康蓉閉上眼睛想了一下,睜開眼的時候胡軍還在端著那碗蘿卜湯。


    康蓉:“胡軍…你把蘿卜湯放下。我和你說一個事。”


    胡軍:“嗯,你說。”


    康蓉:“你可能一時接受不了,但是不管我說完怎麽樣,你怎麽看待咱倆的關係,我都認了…”


    胡軍:“我…你說吧。”


    胡軍最好最壞的打算,就算康蓉是個玩弄感情的人,胡軍也認了,隻要康蓉願意,胡軍就願意接受康蓉。


    康蓉:“我小時候,父母離婚後,我在我姥爺家生活 這你已經知道了。”


    胡軍:“知道了,然後呢。寄人籬下不好受嗎?”


    康蓉:“不不不,我姥爺就我媽一個女兒,我們沒有委屈受,我們在我姥爺家,一個簡子樓裏我和我媽隻在那裏生活了一年,也就是那一年我認識了我同學,夏雨。”


    胡軍:“你昏迷的時候,在我背上一直喊這個人的名字,小雨…是他吧!”


    終於提到了胡軍的困惑之處,這小雨到底什麽身份呢!是康蓉以前的戀人嗎?他倆進行到什麽地步了,胡軍聽的認真,康蓉慢慢的回憶起從前。


    康蓉:“嗯,夏雨是我的童年玩伴,也是我那段時光最依賴的人,我倆那時候無話不談,無話不說,本來我為著父母離婚的事抑鬱了,是夏雨,在我身邊陪伴我,鼓勵我.陪伴我,我才能很快走出陰影,在學校我受欺負她都幫我欺負回去,這樣的日子沒有太久,我媽媽後來過世了,我爸給我接走,接回家附近上學,我和夏雨就被迫分開了。那一年我十歲。”


    胡軍:“嗯…然後呢”


    康蓉:“我倆分開之後,因為我沒來得及告訴她我的新家地址,我爸又不讓我去我姥爺家,我倆就斷了聯係,那段時間我就和我小媽鬥狠,每天都很累,不過後來我考上全市最好的高中,我沒想到,夏雨也在,我們重逢了,我那年14歲。我倆一見麵就有說不完的話,我那時正是叛逆的時候,我把夏雨邀請我家來玩氣我小媽,氣我疤,漸漸的,夏雨幹脆住在了我家,我倆從無話不談變成了穿衣吃飯都在一起的人。”


    胡軍:“啊!你倆才14?康蓉…這…你爸同意啊!”


    康蓉:“怎麽不同意…哦,我忘了說…夏雨…是女的。”


    胡軍的心情就像過山車一般,本來低入穀底了,又直奔雲霄,女的,康蓉心心念念的居然是女的,康蓉上海沒有男人,胡軍都不知道是該高興還是還難過,他有些接受不了兩個女的,兩個女的怎麽孕育孩子,怎麽能攙扶一生呢,胡軍顯然孤陋寡聞,這種事聽都沒聽過,居然在他身邊上演了。


    胡軍:“啊…哦…我…你…你接著說吧。”


    康蓉:“去年,我倆高考,不過我倆誰都沒有考上大學,我不缺錢花,我倆幹脆就在家混日子,她爸也是經商的,雖然沒有我家買賣多,可是也是小有規模的企業,我倆完全不愁花錢,每天不是逛舞會,就是溜商場。家裏的衣櫥滿了,小雨還幫著我給我小媽打了一頓呢,好好給我出了一口惡氣。”


    胡軍:“有錢真好……我以後有機會也去上海,幫你打你小媽,我聽吳德說了,很氣…”


    康蓉:“不用管我小媽那個爛人了,有錢這也是煩惱,我倆混了小倆月,我爸看這樣下去也不行啊!就借口讓我讀書不讓我墮落了,非逼著我考大學,還把夏雨趕了出去,有一次他又來逼我,我被逼急了,就把頭發剪了一半抗議,我好幾天沒吃飯抗議,我家保姆跑出去告訴了夏雨,夏雨知道了之後,背著她爸媽冒著大雨來我家,保姆放她進來,她看我陰陽頭的模樣心疼的都哭了,我倆在我屋哭了很久很久,然後她看著我,我看著她,我情不自禁的吻上她,許久之後,我倆清醒過來。那時我倆就確立誓言,不背叛彼此。”


    胡軍:“這個…這個…我…你接著說吧。”


    康蓉:“我知道你一時難以接受,你聽我說完…”


    胡軍:“嗯…”


    康蓉:“我倆那一晚確定了彼此心意,商議了決定遠走高飛,可是這件事被我家裏人知道了,我爸以為我是離家出走,就給我鎖屋子裏,夏雨就來求我爸要見我。我爸自然不讓她進來,好在那天革命的人也來了,強行打開我家大門,夏雨就這麽混進來了,我看著那些人砸我家東西,打我小媽,我覺得解氣,特別解氣。夏雨就護著我,可能是看我倆小,又在一旁縮縮著,革命的人沒為難我倆。”


    胡軍:“你倆走不了了,因為這個時候有政策了。你倆走了家裏會受牽連。”


    康蓉:“你說的對,你如果經曆過這些你會明白的,那些人走後我家難得的異常的安靜,我小媽在樓上哭,我在我臥室抱著夏雨哭,我倆都知道,我們的關係肯定不會受到人民認可,我倆誰都沒說話。後來她抱著我睡了一個晚上,第二天一早他家裏人來尋她,她和我說,要我等她,她要和我光明正大的在一起。就走了…那日一別,我就再也沒有見過她。”


    胡軍:“她為什麽沒和你一起來桂陽。”


    康蓉:“因為…因為…因為她嫁人了。”


    胡軍:“啊!那你…你…還忘不了她。”


    康蓉:“嗯,她回家之後就和她爸媽攤牌,她和他爸媽說要和我遠走高飛,說她對我是情感上的喜歡,他爸媽氣壞了,給她打一頓,她媽又來我家大鬧,我爸也氣壞了,覺得我敗壞家風,逼著我讓我發誓再也不見她。我逼急了,就要咬舌自盡,被我表哥發現,給我救了,當時我們好幾家親戚在我家商量事,被這麽一鬧我家親戚都知道我喜歡女的,是個變態。我爸受不了親戚的指點,差點跳樓自殺,也是我姑一家,就是吳德家在我家勸說我爸,又說讓我和吳德來桂陽,分開就好了,我爸就默認了。”


    胡軍:“變態?他們怎麽這樣想,你不是變態,我知道。你是好女孩…”


    康蓉:“可是別人不知道,我爸就勸我,讓我和我表哥來桂陽避難,以後再回去,家裏被打砸的不成樣子,我小媽跑了,說是去革命了,我也覺得留在上海沒有出路,可我走之前想見夏雨一麵,卻得知他爸媽給她嫁給了一個老外,已經出國了。”


    胡軍:“你倆…這個事…我…不知道怎麽說…然後呢!”


    康蓉:“這個事是很荒誕,我回家大哭一場,我就要去國外找她,我爸發現我要走,就跪下來求我,我如果走了他肯定會被打死,甚至我姥爺也會受牽連,我媽死的時候交代我要我護好我姥爺,我心軟了,回屋就收拾行李。”


    胡軍:“你倆在沒聯係嗎?她沒給你寫封信之類的?”


    康蓉:“沒有,那次一別再無聯係,可我倆知道,我們心中有彼此,是真的情感上的彼此。即使沒有書信往來,我們也不會忘了彼此。”


    胡軍:“可是這件事怕不是會引起人民的憤怒…畢竟聽都沒聽說過。現在運動這麽厲害,如果被人抓住小辮子,那可就麻煩了…”


    康蓉:“我不怕,我不怕這些…我隻是後悔那天沒有好好的和夏雨說說話,光顧著哭了。”


    胡軍:“康蓉,如果你想去找她,以後我們能回去,我的指標給你,我答應你,肯定給你,你完全可以去國外找她。”


    康蓉:“找…怎麽找…國外…哪個國家,哪個地方…先不說現在咱們的身份,以後的事誰說的準。興許一輩子回不去了,就算回去了,我也找不到她,天下那麽大,我不知道從哪找。”


    胡軍和康蓉陷入了沉默,今天是康蓉說話最多的一天,信息量超出了胡軍的想象,病房裏,康蓉的傷口越來越疼,她強忍著不想在胡軍麵前露出破綻,胡軍不理解康蓉的內心為什麽會喜歡女的,是因為從小父母離婚缺乏的安全感嗎?隻有當時的夏雨恰好給了她這份安全感,胡軍憋在嗓子的話終究沒說出來。


    吳德慢慢的走進來了,淚流滿麵,他在外麵聽見了康蓉的話,他手裏拿著一封信。走到康蓉麵前,康蓉看見這封信明顯激動壞了,要起身,被胡軍扶住了。


    吳德:“蓉兒…我…我不是人…我當時…夏雨讓我交給你這封信…我當時聽了你爸的話,我給信攔住了,我沒交給你,我縫在了我衣服裏麵…我…我知道你今天生病肯定和夏雨有關…我拿了這封信來…我…我不是人…”


    吳德扔下這封信就跑了,康蓉已經淚流滿麵,她知道夏雨不會不辭而別,肯定會給她留下什麽的,她以為是被她爸給攔截了,沒想到,是自己表哥,胡軍撿起這封信,康蓉的臉瞬間慘白的不能看,胡軍嚇壞了,就要去叫醫生,康蓉在床上虛弱的說不用,胡軍又坐在了康蓉身邊。


    康蓉手裏捏著這封信,試了幾次也沒勇氣打開,上麵的封麵有一朵手繪的玫瑰,那是康蓉和夏雨的暗號,也是康蓉母親喜歡的花。


    胡軍:“蓉兒…你別憋著…也別太激動…我剛才聽你說就覺得蹊蹺,夏雨肯定會給你留下什麽,隻是沒想到是被吳德給攔住了。”


    康蓉:“不怪我表哥,是我爸,也不怪我爸,怪世俗…”


    胡軍:“你眼睛都花了,你剛縫完的口子,不能開線,你躺下,躺下。”


    康蓉躺下之後眼淚止不住的留,胡軍替她擦,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胡軍決定說一個往事,轉移一下注意力。


    胡軍:“蓉兒,我給你講個我家裏的秘事,別人都不知道的…你肯定感興趣。”


    康蓉:“什麽啊!我聽聽看…”


    胡軍:“我爺爺和我奶奶的事,當年我祖爺爺是大地主,就我爺一個兒子,從小我爺就上過私塾,是十裏八村第一個認字的。”


    康蓉:“嗯…地主…那你奶奶呢!”


    胡軍:“我奶奶,是我爺爺的丫鬟…”


    康蓉:“丫鬟啊!”


    胡軍:“嗯,我爺和我說過,那年他才十八歲,就有人保媒,開錢莊的大女兒,也是十裏八莊最漂亮的女孩,我爺和我祖爺爺都很滿意,商議早日給她娶回來。”


    康蓉:“那怎麽娶了你奶奶…”


    胡軍:“當時我爺花轎上門接人去了,沒想到女方居然和人私奔了,我祖爺爺就覺得麵上無光,又不能讓花轎空著回來,我爺就說,讓我奶進去,我奶當年才十六歲,稀裏糊塗的拜了天地嫁給我爺了。”


    康蓉:“啊!這,你奶就願意啊!”


    胡軍:“我也不知道我奶願不願意,反正她和我爺結婚之後,我祖爺爺就給家產都交給她,日子紅火著呢!”


    康蓉:“那那個漂亮的小姐呢!她怎麽和別人跑了的。”


    胡軍:“我爺說,她覺得我爺長得不好看,就和一個容貌好看的唱戲的跑了,不過後來她日子很苦,吃了上頓沒下頓,就又回來了,她在家裏嫁不出去了,我奶當時還擔心她會來我家,我爺就讓我奶放心,打死也不要她倆,她家還和我祖爺爺說就給我爺做小妾,不求名分,被我爺給罵了回去,我爺應該是娶完我奶再也沒娶過別人了…”


    康蓉:“要不然她就是你奶了,還是她沒福氣…”


    胡軍:“我覺得也是,我爺年輕的模樣我沒看見,不過我爺個子和我一般高,脾氣很好,對下人都很好,十裏八村沒人不誇我爺的為人的,就是現在世道變了,我家落魄了很多…”


    康蓉:“胡軍…你看見過你奶笑嗎?”


    胡軍:“當然了,我奶說起我爺年輕的時候就笑,我奶經常說,生我爸的時候傷了身子,沒能再給我爺添幾個兒子,說年輕的時候讓我爺納妾,我爺死活不願意,就守著我奶和我爸過日子,說到這我奶就笑,我以前聽不懂,也不知道我奶笑得是什麽,現在我有些懂了,那個年代,別說地主家,就是尋常百姓也很難得一生一心人,我奶是最命好的一個。”


    康蓉:“一生一心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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