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說這人不在她眼前晃悠了,可他當時的那些話,卻能在她每一個失眠的夜裏,在她的腦海裏一遍又一遍播放。


    夜裏多慮,她有時候會想到王永微、李孝全,想到每個月如流水一般的錢都進了他們的口袋裏,一想到那些,熟悉的窒息感又會在黑夜裏無聲地彌漫上來,折磨得她透不過氣。


    外人麵前她裝得再無所謂都沒用,她自己心裏最清楚,隻能是等到徹底離開這裏的那一天,她才能真正的敞開心扉,才能算是真正的解脫。


    可如果是這樣,那她先前對溫行知的一切,又算什麽呢?


    情難自抑後不負責的撩撥嗎?


    真像個濫情的浪子。


    她輕諷,為自己感到可恥。


    南楠很快迎來了新學期,開學的那一天,她騎著自行車把南楠送到了校門口。


    小姑娘今年初三,再熬過這一年,她們就能徹底擺脫這裏。


    這是屬於她們姐妹二人的共同認知。


    南楠邁著輕快的步子和她揮手告了別,她在校門口看著南楠消失在轉角後,才轉了身往工作室的方向走。


    快走到的時候,身後開過來一輛黑色的車在她麵前緩緩地停了下來,車裏探出來一隻腦袋,是沈青綿。


    看那樣子應該是剛從外麵通宵玩了一夜回來的,那廝帶著一副墨鏡,見到她開心得很,“喲,苡姐?送妹妹上學呢?”


    看見沈青綿,她莫名提了一口氣,下意識地就往他的車副座看去,是周思棋。


    周思棋給她打了聲招呼。


    她暗自鬆了氣。


    沈青綿見她那模樣,瞬間會意,“嘖,找行哥呢?我車上可沒人啊。”


    反正人不在,她也無所謂了,“哦”了聲,嘴硬,“誰管他。”


    她沒打算停下來,沈青綿的車便跟著她緩緩地往前挪著。


    “還鬧著別扭呢?”沈青綿衝她眨了眨眼,“行哥這不行啊,哄妹妹的手段得拿出來啊!”


    她雙手插在兜裏,敷衍地附和著沈青綿,“哦。”


    “苡姐你說你喜歡什麽?我讓行哥給你買去。”


    她跟沈青綿打著哈哈,“有什麽給什麽吧,最好是他全部身家都給我,我不嫌錢多。”


    沈青綿見狀,眼神莫名瞟向了車後座,要笑不笑的,開始對她循循善誘,“哦,行哥的全部身家,人家那是給以後的媳婦兒的,你敢要麽?”


    沈青綿這人,話也忒多,盡問一些不著實際的東西。


    南苡嗤笑一聲,停下來,手裏是南楠臨走前給她塞的一顆糖,她直接給沈青綿扔了一顆,挑釁道,“話怎麽那麽多,你先讓他給。”


    她到工作室了,也懶得跟他瞎胡扯了,胡亂伸手和他揮了揮,“上班了,走了。”


    進門兒後沈青綿還在她身後吼了一聲,“苡姐,明兒周末,晚上咱們開車還去縣城裏吃飯玩啊,人多熱鬧,你們工作室的人都來啊!”


    她那句“不去”都還沒說出口,一旁的張曉武就迫不及待地回吼了句,“好嘞!”


    “……”


    一群敗家子弟。


    作者有話說:


    今天太忙了,複習了很久,來晚了,這隻是個例外……?


    第12章 打探


    留給南苡考慮的空隙時間裏,溫行知幹了件事兒。


    平安鎮的繁鬧,大概是從每天六點就開始。


    小市集的時候,菜市場和主街心都是一些尋常賣菜小農和小商鋪,到了大市集,山裏來的農戶便會每天四五點天不亮就坐著三輪車跑到了街上占位置,把自己養的種的都拿出來換錢營生。


    大市集的時候最鬧熱,也最吵人。


    沈青綿挑的最好的出租房正好落在街中心,每天清晨都能被此起彼落的販叫聲吵醒,接著便是刺耳難聽的縣際小客車的鳴笛聲。


    反倒是溫行知挑的那個地方,竟然成了最安靜的。剛來平安鎮沒幾周的時候,沈青綿就受不了,想直接搬到他那邊去,不知道怎麽的,溫行知想也沒想就拒絕了。


    連個理由都沒給。


    他很少往街中心最喧囂的那一塊去,那種地方在沈青綿的眼裏,衛生差,熊孩子多,一群大媽們扯著嗓子在那兒聊著別人家的八卦,陰暗的角落是常年潮濕留下來的青苔,關鍵是下水道沒封好,時不時的,還飄出一股莫名的味道。


    所以他平時最多的就是待在家裏,對著電腦忙工作。


    可是那一天,他卻走上了那條吵吵鬧鬧的街,坐在了人群聚集最多的大媽群外邊。


    大媽們七嘴八舌,最八卦,也最好打聽消息。


    他定了定眼,遠遠的,看見江邊有道身影,一個三角支架擱在水梯上,她小心翼翼護著相機,生怕相機掉在了水裏。


    也不知道一天在拍什麽。


    旁邊的一個婦女看見後這麽說著。


    “哦,那是南老師家的丫頭吧。”


    “是啊,都長這麽大了,記得當年考上京大那會兒,可是全縣通報獎勵喲,南老師臉上那個褶子笑得那叫一個……”


    說著一群女人就喜笑開顏起來。


    溫行知靠在那個廊下,旁邊有大爺下象棋,“啪”地一聲,棋盤與棋子碰撞,不知道是誰將了誰的軍。


    夏季汗氣熏天,廊下鬧哄哄的,溫行知點了一根煙,轉頭就加入了那群大爺的行列。


    身後的幾個女人還在嘰嘰喳喳說個不停,也許是天生嗓門大,他聽得一清二楚。


    “這個死丫頭,可厲害著嘞,當初把那個李孝全打得滿頭流血,追到了那塊廣場地上還在打,那棍子上都沾了血,要不是老張那群人來得及時,怕是人都快沒了。”


    說著便有人“嘁”了一聲,有不明所以錯過了這場鬧事的人還在詢問,便有一個為首的女人解釋了,“那個李孝全本來就不是個什麽好東西,我親眼看見的,當時被這那丫頭打出來的時候,渾身上下就穿了一條內褲……”


    那個女人略低了聲音,有些諱莫如深,“聽說當初是這丫頭正好畢業回家了,看到李孝全和她妹妹兩個人在家幹什麽,這才氣得要殺人的,你看那個南楠現在,以前多活潑一個姑娘,現在見到人都不說話了……”


    話一出,旁邊就有人吼了那個女人,極不耐煩,“哎呀李大姐你不要在那裏胡說,小鎮上流言害死人了呀,南家的妹妹當時還那麽小,怎麽可能啊!”


    溫行知就在她們周圍,起手落下了一顆棋。


    那個女人被吼了,麵子有點掛不住,梗著脖子反駁,“怎麽不可能了呀?李孝全那個狗雜種,是個女的都敢上,昨天還和水電站那邊一個女的搞上了,就在草叢裏,有人都親眼看見了!”


    “不要再造謠了!當時南丫頭都說了,是因為李孝全在家不注意形象才被打的,你再傳這樣的話,你讓人家那倆姐妹以後還怎麽在平安鎮裏活了!”


    兩個女人一言一句地爭執起來了,聲音有點大,連他們這邊的男人們都聽見了。


    旁邊有個中年男人一聽那群女人的爭執,噗嗤笑了,低罵一聲,“這群婆娘,成天搬弄是非。”


    溫行知坐在中間恍若未聞,看著棋盤一聲沒吭,反倒是與他對峙的那個大爺臉色有點嚴肅,久久沒動棋子。


    大概是受了那群女人的影響,觀棋的人裏感慨了一句,“唉,南褶子這輩子孤苦伶仃的,勤勤懇懇的教了一輩子書,教出鎮上那麽多好孩子,竟然就這麽死了,可惜了……”


    他對麵的大爺看著棋盤“咯咯”笑了,慢慢悠悠地說,“南褶子這輩子,幸虧是出了這兩個學習爭氣的丫頭,不然才是真的可惜。”


    一群人紛紛表示認同。


    有人用胳膊肘撞了撞他,“嘿,兄弟,你是鎮上中學剛來的老師吧?”


    溫行知略挑起嘴角,沒否認,“剛來。”


    那個男人看著像是三十來歲的人了,模樣看著落落垮垮的,和鎮上大多數遊手好閑的青年人一樣,笑得有那麽點兒猥瑣,“難怪呢,讀過書的人就是不一樣,連咱們大爺下棋都下不贏咯。”


    男人們聽了,紛紛笑開,那個大爺坐在中間,也樂嗬嗬地笑了。


    不知道想到了什麽,男人“嘿嘿”一笑,“你剛來,肯定不知道,南褶子家的兩個閨女,成績好,長得也好,尤其是那個大丫頭,咱們鎮上的年輕男人們,哪一個當年沒臆想過人家?你以後要是見到了,就知道什麽是……那個詞兒叫什麽來著?上次開貨車的那幾個兄弟說的,說一看到人家就起反應……”


    溫行知走了一步棋。


    “哦對,想起來了,人間尤物!就是人間尤物!”


    剛那群女人嘰嘰喳喳的時候,他沒什麽反應,反倒是這個男人,不知道話裏哪個詞兒刺到了他,他聽後手指微頓,目光掃了過去。


    那一眼清清淡淡的,沒什麽感情,卻叫人莫名噤若寒蟬。


    那個男人一愣,被他睨得沒吭聲。


    其餘的人沒注意到他這舉動,跟著笑著鬧著,還有人罵了那個男人一句,這話題很快便過去了。


    身後的那些中年婦女似乎還在爭執這事兒,溫行知隱隱約約地聽見她們說著——


    “哎呀那個死丫頭又不是什麽好人,你護著她幹嘛呀?”


    “你是和她媽關係好,聽到的那些全都是她媽背後嚼舌根的話!”


    “那又怎麽了……沒良心沒教養的,連自己的媽都敢打,稍有點不如意就翻臉不認人,京大那麽好的學校,都白讀了……”


    “王永微也不是個什麽好人,當年靠著沒臉沒皮才追到的南褶子。”


    “……”


    “你家孩子上得了京大嗎?”


    “嘁,那是南褶子沒教好,全都教自家閨女去了……”


    “……”


    “……”


    小鎮就那麽大點兒,日子全都是嚼著別家的家裏長短打發著無聊的日子,那些事情到底是真是假,傳著傳著就變了味,誰還能去明辨個是非出來?


    一棋終了,勝負已清。


    大爺看著他,笑眯了眼,“還是讀過書的老師聰明,比這幾個……好太多了。”


    這話一出就有人不樂意了。


    “大爺什麽意思啊?”


    “陪您下棋還罵人啊?”


    溫行知丟了手裏的煙蒂,頷首笑道,“承讓。”


    說完,便站起身,穿出了那群觀棋的男人。


    走之前冷然看了一眼那堆仍在辯駁的中年女人,嘴裏都帶著不幹淨的詞匯。他再抬頭凝視那江麵時,那地方早已經沒了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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