閻王問道:“你可知你為何飛升失敗。”


    隨之遊:“你不是說了,濫殺無辜。”


    閻王說:“是的,但一般最多讓你飛升失敗,修為盡失,給你一個悔過的機會。你沒想過為什麽你直接來到了地府,重新投胎嗎?”


    隨之遊聽出點別的意思,問:“為什麽?”


    閻王:“你前夫們上頭有人。”


    隨之遊:“……?!”


    這一刻,她覺得平和的心終於有了些火氣上來。


    好哇,好一個人情社會!


    隨之遊沒忍住,手指微微顫抖,“你是說就因為我惹了有背景的?”


    閻王點頭,“沒錯。”


    隨之遊:“幾個有背景啊?”


    閻王:“每一個。”


    她一口氣快背過去了,什麽前塵往事過眼雲煙,現在她隻想回去再殺一次。


    隨之遊緩和了好久心緒,一轉頭又瞪向閻王,狐疑起來,“那你為什麽要告訴我?!”


    閻王:“因為我投了同意。”


    隨之遊:“……?什麽意思?”?


    閻王卻跟謎語人一樣,又把話扯到了別的地方,“天帝雖命我將你投入最苦的幾道中,但我卻可以額外開恩,使你重生進人界,隻可惜這樣你恐難再入仙途。”


    “那你為什麽又要額外開恩。”隨之遊並不想拐彎直接問道,又問:“你是不是也看不慣這人情往來的腐敗社會了,說,快說你看我骨骼驚奇想讓我扶正這亂世!”


    閻王匪夷所思地看向她,“你若真是如此正義,為何前三次證道都要下凡?”


    隨之遊眨著眼睛,“嗯,為什麽呢?”


    閻王見她如此裝傻,便大笑出聲,“我法外開恩也不過是因為私心,實不相瞞,你殺的一人我已不爽很久了。”


    判官咳嗽了聲,“殿下,慎言。”


    隨之遊:“哪個?”


    閻王卻已經收到了判官的提示了,不再多說,隻從簽筒抽出了令牌,“押下去,投入輪回道。”


    一陣白光襲來。


    隨之遊再睜眼,麵前便已經懸浮起一碗湯了。


    如果沒猜錯,這便是孟婆湯了吧。


    想到這裏,隨之遊握著碗就開始咕咚咕咚一陣牛飲。


    於修仙界浪費這麽許多年,她終其一生竟無從尋得大道。事到如今,便索性前塵隨風去,苟活於世吧。


    她釋然了。


    隨之遊又想。


    這湯藥怪難喝的。


    她意識逐漸混沌,隻覺得身體緩緩下墜,昏昏沉沉中,不再有知覺。


    鴻蒙派的劍尊繼承人飛升失敗後,竟是魂燈直接滅了,連屍首都沒留下。


    這件事在整個修仙界傳得沸沸揚揚,眾修仙人津津樂道了百來年後,又聽說隨真人的徒弟鹿淞景連破兩層境界修為達到了金丹中期,堪稱修仙界最年輕的金丹劍修,隨之遊殺夫證道這事便不再有人關注。


    再加上這百來年各界異動,八海哀號不絕,妖魔界的妖修魔教門派都有進軍修仙界之意等亂七八糟的事情,隨之遊的故事逐漸埋上灰塵。


    修仙界總是如此,遼闊的土地中總有天才輩出,閃爍的光芒便能供人津津樂道。但也正因漫無止境的時間與歲月,這些光芒萬丈供人敬仰的天才便也總會以極其不體麵的姿態墮落神壇,零落泥土中。


    淒冷的夜色中,星星點點的雪落在河流上,河流附近正是一處有些破敗的木屋,紙糊的窗上映出點極為黯淡的黃色光芒。


    一桶又一桶熱水被倒出來,嫋嫋的霧氣盤旋向上飛去,消散在空氣中。


    許久。


    嬰兒哭啼聲打破了寂靜的夜。


    緊接著便是一道興奮的女聲,“生了生了,是個女孩!”


    粗獷的男聲也響起,“那我娘子呢!她沒事吧!”


    接生婆“嘖”了聲,話音不滿,“我張婆子的手藝您還不信啊,您夫人啊好著呢!”


    緊接著,便又是男人的一番道歉和討好似的誇讚。


    張婆子收了錢,這才眉開眼笑,踏出了木屋後被冷得一哆嗦。


    她攏了攏衣服,挑著燈籠,跟其他幾個婆子說著小話,慢慢的幾個身影便也消失在夜色中。


    屠戶無助地抱著嬰孩,看向病懨懨躺著的女人,“娘子,你好好歇著,明日再看罷。”


    “讓我好好看看。”


    她提著一口氣,虛弱地招了招手。


    屠戶拗不過,抱著嬰孩湊了過去。


    女人仔細看了看嬰孩,醜醜的小人兒扭動著身子,她心中卻生出點漫天的驚喜來。


    屠戶見她展開了笑顏,心也陡然軟了起來,小心地親了親她。


    他道:“娘子便安心躺下吧。”


    女人也笑:“好。”


    屋外的寒風還在吹,唯有屋內一片溫馨景象。


    但沒有人知道,這嬰孩是如何的傷心。


    隨之遊在心中落下了眼淚。


    你媽的,為什麽,她全都記得!


    不是說好了開始新人生嗎?


    她哪裏開啟新人生了?!


    如果全都記得,這投胎到底有什麽意義啊?!


    鬥轉星移許多年,渡界山山腳下,一對白衣的師兄妹似乎是起了爭吵。


    “我真的受夠了再練劍了,我就是廢物可以了吧?!”


    “婉婉你聽我說,你隻是一時間鑽了牛角尖!你現在距離突破很快了!”


    “無論如何,我是絕不會再回什麽門派修仙界了,師兄你莫要勸我!我走了你便和其他人結道侶便是!”?


    “婉婉!”


    糾纏不輕間,白衣師妹一施法遁去身形。


    白衣男子皺著眉頭,迅速打出神識追過去,也遁去身形。


    再次顯出身形時,他便已經身在一個頗有些敗落的村子裏了。


    這是渡界山附近的村子嗎?


    霧氣彌漫中,簡陋的屋子安靜矗立在附近,間或有幾隻雞鴨叫喚著。


    他一麵想著,一麵繼續找尋師妹的痕跡,卻遠遠望見一頭枯井處似有身形晃動著。


    是師妹!


    他連忙走過去,衝著那身影喊著,“你就跟我回去繼續練劍吧!這次我一定——”


    “什麽劍?”


    他聽見一道帶點散漫的聲音響起。


    這會兒,他已經走近了她,卻在看到麵前的景色時徹底愣在原地。


    一女子穿著褐白麻衣的倒躺在一頭蒼老驢子上,她的黑發垂落如墨,眸中三分清冷,不施粉黛的麵上卻顯幾分淒清淡薄的仙氣兒來。明明穿著破布麻衣,但卻比他們這些修仙人更顯出些不沾凡塵一般遺世獨立。


    原來是……認錯了。


    他本想解釋,卻被她的冷所震懾著,一時間嘴巴張著不知如何動彈。


    那女子卻突兀地笑了下,話音輕飄飄的,眸波中泛開點漣漪,“不知道你是誰,但我已經不練劍了,我連怎麽握劍都忘了。”


    他怔怔的,像個呆頭鵝一樣“呃”了聲,忘了張口。


    “走了。”


    女子道。


    他想回話,卻發覺原來她並非對自己說話,隻是驅那驢子動罷了。


    女子借力起了身,驢子慢悠悠走動著,她的黑發便也晃動著。?


    霧中,她身形逐漸消失了。


    如同一抹荒涼卻又脆弱的愁緒。


    第21章


    不知為何, 這樣悵惘如一抹幽魂的女子讓白衣弟子心中顫動幾分,他晃了晃腦子將她的身影甩出腦後,繼續想尋找師妹。


    半個時辰過去, 仍是沒找到,傳訊符打過去也一概沒有回音。


    他歎了口氣。


    看來師妹是鐵了心要放棄當劍修, 甚至是修仙了。


    他這麽想著, 竟又忍不住幻化身形回了那個頗有些破敗的村子, 下意識想要尋找之前那柔弱女子的身影。他有些好奇她口中的不再練劍是何意,也或者是,他想找些機會與這人間女子攀談幾句。


    那女子顯然比師妹好找些,不需半刻鍾他便已經感受到了她的氣息,移形換影到了她在的地方。


    此刻已經近黃昏了,驢子被捆在一刻柳樹旁,她似乎在柳樹下埋著什麽。盡管揮著鋤頭, 卻並不顯粗魯,反倒顯出點輕盈瀟灑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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