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淞景深深看著麵前這個神情淡漠的少女,她蹲著身子,歪著腦袋,如此姿勢顯得十分粗獷隨意。她一手握著劍,另一隻手把玩著竹笛,翠綠的影子在她指尖紛飛。


    ……如此熟悉的姿態。


    他指節微微顫動,腦中似有什麽晃過,“難道是——”


    隨之遊並不等他話說完,直接拔出劍來,激得鹿淞景痛得顫抖了下,喉間溢出血來。


    這一次,他露出了有些受傷的神情看著她。


    她低頭,湊近他,聲音壓得沉沉的,“今天我饒你不死,你回去跟你們那掌門說,當年他不義之事我必追究到底。”


    隨之遊想了下,又看他,“七日後,我取他狗命,你也準備好後事。”


    “果然是你——師傅……”鹿淞景怔怔出聲,眸中光芒明滅,“你曾是我師傅,也是鴻蒙派的人,為什麽如今要對鴻蒙派做這種事?”


    他幾度思忖,伸手指向站在一邊看熱鬧的裴澹,喊道:“既然你已轉世重入仙途,為何不來找我?!是不是這魔皇對你花言巧語,讓你我有了間隙!師傅,你跟我回鴻蒙派吧,這其中是不是有什麽誤會?”


    旁聽的裴澹挑眉,慢條斯理道:“我沒有吹枕邊風啊。”


    隨之遊沒懂為什麽話題突然轉了風向,但她決定還是保持一些神秘感,站起身抬腳踢開鹿淞景的糾纏,道:“你認錯人了。”


    我現在是高珊珊。


    她將腦中的話咽下去,轉頭對裴澹使了個眼色。


    裴澹立刻會意,漂亮的黑眸水色浮動,他含笑走過來挽住她的手,“她現在是魔皇夫人。”


    隨之遊:“……?”


    她轉頭,“我讓你把他趕出結界,你發什麽癲。”


    裴澹:“……?你不是需要一個新身份嗎?”


    隨之遊:“你話本子看多了吧?”


    裴澹:“……行。”


    他施了個法術,將鹿淞景移出了組隊房間。


    隨之遊終於又踹了他一腳,把劍扔回去,“這麽菜的劍尊,你跟他還打得有來有回,你不行啊,裴二。”


    “能不能別這麽叫了。”裴澹斜睨她一眼,“現在你也不是隨一了。”


    隨之遊聳肩,“那是因為我才剛回來,又不能輕易用劍。”


    說到這裏,她麵色有些凝重,看向裴澹,“老同學,你現在混這麽出息了,幫個忙唄。”


    魔宮內。


    裴澹給她倒了杯茶,垂眸,“所以你想讓我幫你拿到修仙界的玉牒?”


    “對啊,老當黑戶誰受得了。”


    隨之遊大大咧咧地躺在椅子上。


    裴澹頓了下,才說:“你搞清楚,我是魔皇,不是修仙界玉牒管理中心的。”


    “你怎麽這點事都辦不了啊。”隨之遊有些難過,又說:“那你有沒有辦法,讓我迅速突破。”


    裴澹輕笑了聲,“殺夫正道啊,你不是擅長這個嗎?”


    隨之遊周身一冷,蹙了眉頭,“你怎麽知道?”


    這件事,她隱瞞得極好,按理說不可能有人知道的。


    “你還不知道嗎?魔界本就和天界是一體兩麵。”裴澹撚起幾朵花,放入茶碗中,低笑:“所以很多時候,兩界的消息是互通的。”


    隨之遊鬆了口氣,便問,“那你一定知道我飛升失敗的原因了。”


    裴澹應了聲,“嗯,你殺了不該殺的人。”


    隨之遊道:“那你一定知道他們的身份了。”


    裴澹道:“我就知道一個,江危樓是吧?他是天帝的兒子。”


    隨之遊噴出了一口茶,麵色顯出複雜,“他兒子又不是真死了,憑啥啊?”


    “他這一世原本要下凡間界,扶持五次君主,滅三次昏君。但後來發生了什麽變故,你也知道。”裴澹饒有興趣地看著她,慢悠悠道:“本來三年可以平息的戰亂持續了十數年,死傷百萬,天庭後麵又派了三位星君下凡才拯救頹勢。”


    裴澹點了點茶碗,低聲道:“這是於公。於私,他似乎丟了一縷人魂,至今昏迷不醒,而他本就應繼承天界正統的。”


    隨之遊眨了下眼,義正辭嚴,“這難道不是天帝自己的錯嗎?他難道就沒有想過渡劫本就如此凶險,難道匡扶天下這事就偏偏要全甩給江危樓嗎?拋開我殺了他的事實不說,難道天帝自己下決定讓江危樓渡劫的時候就沒有一點點錯嗎?”


    裴澹並不反駁她,反而點頭,“有,不過他最多是沒想過江危樓出事得這麽無辜。”


    隨之遊聽出點什麽樂子來,湊近了點,“無內鬼,細說。”


    “左不過是功高震主罷了,有什麽需要多說的呢?”裴澹卻不想談這話題,又挑了個其他的話頭,說:“你如今既然又入仙途,可想好了日後該怎麽辦?”


    隨之遊十分沒勁地一靠椅子,翹起兩條腿,“自然是殺殺殺,凡是玩忽職守的掌門,都必被我絞殺!所以我才說,我要個新身份,讓天界查不到我。若是我自己去搞個人玉牒,豈不是一下就能被摸出來前世?”


    “先不說玉牒,你就沒想過你這元嬰修為怎麽殺殺殺?”


    裴澹問道。


    隨之遊說:“我有劍啊。”


    裴澹說:“但你不是不能輕易用嗎?”


    隨之遊:“……”


    裴澹極少見她露出這樣呆怔的樣子,沒忍住笑了出來,他低聲道:“要麽,你就另辟蹊徑用別的方法增進修為,要麽,你恐怕就隻能用劍了。”


    隨之遊回過味來,仔仔細細地看著裴澹這張漂亮臉蛋。


    她眼眸一轉,握住了他的手,“我們雙修吧。”


    裴澹噴出一口茶,震撼地看著她:“……?!”


    第26章


    裴澹在短暫的驚訝後, 迅速移開視線拿出帕子擦了擦嘴。


    隨之遊眨眨眼,腳一翹身子傾過去,直接鑽進他懷裏, 兩手在他肩後亂摸。


    裴澹:“……!”


    他竭力抬起下頜,另一隻空餘的手張開, 低聲道:“不要胡鬧。”


    隨之遊有些費解, 抬頭, “為什麽胡鬧啊,雙修多好,你我各取所需。”


    她的黑發摩挲著他的脖頸,喉頭,下巴,粗糲的酥癢讓他嗓子有些發幹。


    裴澹身後按住她的肩頭,輕輕一推, 竟沒能推動她。


    他歎了口氣,笑了出來, 頗有幾分豔光四射, “我修為比你高多少, 跟你雙修, 我能得到多少?”


    隨之遊詫異地看著他, 伸出一隻手指了指自己,“拜托, 我可是天下第一劍修, 你懂不懂啊!”


    裴澹低頭看她那雙水眸,嘴翹了下, “劍術不透過雙修傳播吧?”


    隨之遊:“……你怎麽變得這麽物質了?”


    裴澹:“倒也沒有。”


    隨之遊:“男人, 你敢拒絕我, 哼,有趣。”


    裴澹:“說夠了就回你的寢宮去。”


    隨之遊賊心不死,兩手摸了摸他精壯的腰,又對著他狂眨眼,“裴二,你帶我看的那個寢宮好大啊,不知道你那裏大不大。”


    裴澹:“……”


    裴澹一時間沒呼上氣兒,臉一紅咳嗽了起來,“別說胡話了,回去吧。”


    他頓了下,又低頭看她烏黑的發,“你並非魔修,在魔界呆久了會被魔氣侵蝕,幾日後便離去吧。”


    隨之遊更傷心了,語氣十分哀傷地鬆了手,後退半步,“到了該殺鴻蒙派掌門的時候我會走的,我會在夜色下悄悄離開,帶著我的元嬰修為,帶著我軟而無力的弓箭。然後死在掌門手下,再入輪回。”?s?


    裴澹:“……”


    他沒忍住笑出聲,手指抵在她額頭上輕輕彈了下,“去睡吧,不要再想投機取巧了,你忘了你飛升的教訓了嗎?”


    “但是如果不是天道還是什麽亂七八糟的東西壓著我不讓我飛升,我至於投機取巧嗎?”隨之遊說起來就來氣,兩手抱臂,氣呼呼地走來走去,“我真不明白,到底為什麽就我這麽倒黴,煩死了煩死了。”


    裴澹走過去,想笑著摸摸她那發熱的腦瓜子,卻仍是克製著沒有伸手。


    他頓了下,又說:“或許,是妖塔的事情了。”


    隨之遊停止了腳步,朝他望了過來,水眸中浮現了幾分戾氣。


    她道:“我沒有做錯。”


    裴澹眸光閃了下,便不再提,隻是說:“時間不早了,去休息吧,明天我再幫你想辦法。”


    隨之遊眼中的戾氣淡了些,歪著腦袋,倚著柱子,“那今晚?整點?”


    裴澹:“我明早還要處理政務。”


    “喝點酒,又不會怎麽樣。”隨之遊耍起無賴,“難道魔界一天沒你就會崩塌?不會吧?你們魔界好弱誒!”


    裴澹:“就算你這麽說,我也不會上你的當。”


    隨之遊“嘖”了一聲。


    裴澹的笑意又泛開了,又說:“不過等下你可以跟魔侍說一下,他們會帶你去能喝到好酒的地方。”


    隨之遊深深歎了口氣,仿佛很勉強一般,“好吧好吧,裴二,你可真不夠意思。”


    “大小姐,我對你真的已經夠寬宏大量了。”裴澹也很無奈,笑吟吟道:“你這話還是留著以後哪天我小心眼病犯了再說吧,懂?”


    隨之遊鼻間哧了口氣,火速離開了魔宮,跟著魔侍去了所謂能喝酒的地方。


    裴澹的確夠義氣,他居然窖藏了一室的美酒了,隨之遊隨手抽了一壇酒出來就開始喝,喝了兩口就沒忍住咋舌。


    好難喝,但是好帶勁。


    喝完一壇子,她便有些暈暈乎乎了。


    隨之遊實際上並不覺得酒有多好喝,但不得不承認,暈暈乎乎的微醺狀態確實很快樂。


    她抱著酒壇,靠著酒架,大剌剌地躺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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